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林小雨从教学楼中庭走过。她原本打算直接回教室，但看见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的门缝里透出灯光，脚步就慢了下来。
门没关严，里面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她轻轻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一块大屏，正播放着一段视频。画面里是学生在课上朗读作文，声音有些发抖，可眼神亮着。屏幕下方写着：“匿名投稿计划第一期成果展”。
王老师背对着门口，在调整投影角度。他听见动静转过身，看见是林小雨，点了点头。“你来了。”
林小雨没说话，往里走了几步。展板沿着墙排开，每一块都贴着不同的内容。有打印出来的论坛帖子截图，有学生录音的二维码，还有课堂实录的照片。最前面的一块标题是《被故事改变的课堂》，下面列出了一串数据：参与写作的学生人数从七人增加到四十六人，语文平均分提升了十二点三，退学率下降百分之百。
她盯着那行“退学率”看了很久。
“这不是我一个人做的。”王老师走到她旁边，“是你和陈昊他们先写了那些东西，我才敢试着改。”
林小雨抬头看他。王老师穿着一件旧夹克，袖口有点磨白，手里拿着一支笔，像是随时准备记录什么。
“一开始没人信这个能行。”他说，“学校觉得浪费时间，家长说我们不务正业。可后来有个孩子交上来一篇作文，写他爸打工摔伤了腿，瞒着家里继续干活。那天全班都安静了。第二天，三个学生主动来找我，说他们也有话想写。”
林小雨记得那篇作文。作者是陈昊，也是他在论坛发的第一篇文章。
展厅中央摆着一台平板，屏幕上是一棵虚拟树。每片叶子点开都是一段文字或语音，署名都是代号。她点开一片靠近根部的叶子，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我一直觉得自己说不出话，直到有人告诉我，写下来也行。”
那是她自己当年录的语音。
她手指停在屏幕上，没有划走。
“这个模式现在叫‘真实的课堂’。”王老师说，“已经有五所学校开始试用。他们管它叫2.0版。”
林小雨终于开口：“你怎么想到办这个展？”
“李老师的新书让我明白一件事。”他说，“教育不是守住规矩，是让人敢活成自己的样子。那个总写故事的女孩，让我知道，真实才是最重要的。”
林小雨低下头。她没想到王老师会提到自己。
外面传来脚步声，几个人走进来。带头的是位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胸前别着教育局的牌子。他看了看展板，问：“这些内容真的能让学生提高成绩？”
王老师没急着回答。他打开另一段视频。画面上是十年前的一个班级，学生们低头抄笔记，没人举手发言。接着切换到现在的课堂，同一个位置坐着一个男生，正在讲台上读自己写的短篇小说，台下有人笑，有人记笔记。
“成绩不是唯一标准。”王老师说，“但如果一个孩子因为敢说话，多写了三百字作文，那不是耽误时间，是他终于愿意表达自己了。”
那位局长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扫了墙上的一个二维码。音频响起，是个女生谈她如何通过写作缓解焦虑。听完后，他点点头，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
又有几位老师围过来提问。有人担心操作太复杂，有人问怎么保证内容安全。王老师一一解答，语气平稳。
林小雨走到最后一块展板前。那里贴着一张名单，写着“影响力源头案例”。她的名字在第一个，后面备注：“高二时以匿名形式发布校园观察文集，引发写作热潮。”
她看着那行字，眼眶有点发热。
身后传来两个年轻老师的对话。
“原来真的有一个女孩，用一篇挂科作文改变了整个班级的写作生态。”
“她现在还在读书吗？”
“听说还在，好像是高三。”
林小雨没有回头。她走到留言区，那里有一块电子屏供参观者输入感想。她拿起触控笔，在空白处写下：
您让学生写的每一个字，都不是作业，是心跳。
写完后，她放下笔，往后退了一步。
展厅里人越来越多。有人拍照，有人记笔记，还有学校代表在索要资料。王老师站在投影前，正在介绍技术对接流程。
林小雨掏出手机，打开匿名论坛的管理员页面。她拍下展厅全景，上传图片。照片里，那棵“故事之树”挂在中央，灯光照在每一片叶子上，树根处写着四个字：真实即光。
她输入配文：
最好的教育，是敢于尝试，敢于改变，敢于让学生成为主角。
点击发布。
页面刷新，第一条回复很快跳出来：“十年前你说‘有人在听’，现在全世界都在听。”
她看着这句话，嘴角动了一下。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新消息提醒。她点开，论坛后台显示新增三位合作校方管理员申请，申请理由栏统一写着：“希望复制该模式至本校实验班。”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走向门口。
风从走廊吹进来，掀动了展板一角。她伸手按住，听见有人在后面喊王老师。
“王老师，刚才那位写留言的学生是谁？”
“她啊。”王老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就是最早开始写故事的那个女孩。”
林小雨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点凉意。她把手插进外套口袋，摸到一张折叠的纸。拿出来看，是白天写的那句话。墨迹有点晕开，因为她一直攥着。
她重新折好，塞回去。
远处操场传来跑步声，几个值日生在收器材。她沿着台阶往下走，走到一半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展厅的灯还亮着。王老师站在投影前，影子打在墙上，像一棵树。
她转身继续往下走。
走到校门口时，手机又响了。
她没掏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