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的骨哨声刚落，密林深处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脆响——是砍刀劈在藤根上的动静。他猛地攥紧乐谱，借着月光看见前面的灌木丛里窜出个黑影，手里的刀还在滴血，裤腿被血藤缠出几道深痕。
“是赵猛？”老鬼压低声音，骨哨下意识往唇边送。那黑影闻声回头，脸上沾着泥和血，正是当年和陈默同期入队的赵猛。“你咋在这儿？”老鬼惊得后退半步，看清他怀里抱着个血糊糊的东西，“那是……”
赵猛咧嘴笑了，牙上全是血沫：“陈默让我在这儿候着，说你带着乐谱肯定得走这条密道。”他把怀里的东西往老鬼面前一递，是半截缠着血藤的刀身，“这是他的蚀骨刀，刚才在藤窝里拼死抢出来的，你看这刀刃——”
月光落在刀身上，老鬼才发现刀刃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这些年牺牲弟兄的名字。最末尾的地方，“陈默”两个字刚刻了一半，刻痕里渗着新鲜的血，像还在往下淌。
“他说，”赵猛的声音突然哽住，抬手抹了把脸，血混着泪往下掉，“他说要是没挺过去，就让我把刀给你，让你看看……他没忘一个人。”
老鬼摸着刀身的刻字，突然想起陈默总爱在刀柄上缠布条，说“这样握刀时，像握着弟兄们的手”。此刻血藤的尖刺还嵌在刀缝里，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手心发麻。
“血藤追来了！”赵猛突然拽着老鬼往密道钻。身后传来藤条抽打的脆响，那些被骨哨逼退的血藤竟顺着气味追了过来，藤尖泛着青黑色的光，像淬了毒的针。
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老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摸到时差点叫出声——是个断了的军用水壶，壶身上的编号他认得，是当年负责接应的小马。“他……他也在这儿？”
“小马断后时被藤子卷住了，”赵猛的声音闷得像堵着棉花，“陈默说这密道是小马拼死挖通的，让咱踩着他的骨头走……”
说话间，血藤已经缠上密道入口，青黑色的藤影在石壁上蠕动，像无数条蛇。老鬼突然举起蚀骨刀，刀刃划破掌心，血滴在刀身上，那些刻着的名字竟亮起红光。“陈默说过，这刀认咱的血！”
红光顺着血藤蔓延，所过之处，藤条纷纷蜷缩成焦黑的团。老鬼咬着牙往前冲，刀刃劈开挡路的藤蔓，每劈一下，就有个名字从红光里浮出来，像有人在耳边喊“走快点”。
赵猛在后面喊：“老鬼你看！刀身开了！”
老鬼低头，见刀刃上的刻痕正顺着血流往深处渗，半截“陈默”突然被血填满，成了完整的字。那一刻，密道尽头突然透出光，像是有人掀开了井盖。“快到了！”他回头拽赵猛，却发现对方的腿被血藤缠上了，青黑色的藤尖正往肉里钻。
“你先走！”赵猛把刀塞回老鬼手里，自己抽出腰间的手榴弹，“我早被缠上了，正好给你炸出条路！”
老鬼被推得踉跄几步，回头时看见赵猛拉燃了引线，血藤正往他身上裹。“赵猛——！”
“把乐谱带出去！”赵猛的吼声混着手榴弹的轰鸣炸开，密道顶簌簌往下掉土，红光裹着老鬼往前冲，蚀骨刀在手里烫得像团火。
冲出密道时，天刚蒙蒙亮。老鬼趴在田埂上，看着蚀骨刀上的血藤焦痕，突然发现那些刻着的名字都渗出了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滴，滴在刚翻的泥土里，竟冒出细小的绿芽。
远处传来鸡叫，他抱着乐谱和刀，在田埂上坐了很久。露水打湿了裤脚，像赵猛最后推他那下的力气，沉得让人喘不过气，又暖得像要烧起来。
“陈默，赵猛，小马……”他数着刀上的名字，数到最后笑了，“你们看，天亮了。”
阳光爬上刀身，那些血珠化成水汽，腾起的雾里，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挥别。老鬼站起身，把乐谱塞进怀里，握紧蚀骨刀往镇上走——那里有接应的人，有等着这些名字的故事，还有陈默没刻完的半个字，等着用余生去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