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身后是不断崩裂的大地和那难以名状的恐怖之物,前方是茫茫风雪和未知的危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们甚至来不及思考,只能凭借着最原始的动力,向着远离那破土而出的“看守”的方向亡命奔逃。
脚下的地面在持续震动,仿佛整个矿坑区域都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地震。积雪在脚下塌陷,碎石从两侧的废墟上滚落。那非人的咆哮声不再是来自地底深处,而是清晰地、带着令人作呕的湿滑气息,从身后不远处传来,每一次嘶吼都震得人耳膜生疼,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不能停!往前!”陈婉儿的嘶吼在风雪的呼啸和身后的轰鸣中几乎被淹没。她一手紧紧拉着小磊,另一只手握着武器,眼睛在风雪中拼命寻找着任何可以藏身或迂回的地形。
林月紧随其后,不时回头,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面对天灾般的绝望。李明则踉跄着,他的体力消耗巨大,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不敢倒下。铜钱发出焦急的呜咽,紧紧贴着小磊奔跑。
她们冲过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冻结水洼的区域,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岩石被巨力碾碎的声响。没有人敢回头去看那“看守”究竟露出了多少真容,那惊鸿一瞥的暗沉肢体和恐怖的压迫感已经足够成为永恒的梦魇。
“那边!有个倾斜的输送带通道!”李明眼尖,指着右前方一处半埋入地下的、由巨大金属滚筒和断裂皮带组成的结构喊道。
那通道入口大部分被积雪和坍塌物掩埋,但依稀可见一个黑黢黢的缝隙,或许能提供暂时的遮蔽。
没有更好的选择!陈婉儿立刻转向,冲向那个缝隙。她率先钻了进去,确认里面没有即时危险后,迅速将小磊和林月拉了进去,李明和铜钱也紧跟而入。
通道内部空间狭小,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和机油味。她们蜷缩在黑暗里,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外面,恐怖的咆哮和地动山摇的声响仿佛近在咫尺,通道的金属壁都在嗡嗡作响,不断有锈渣和灰尘落下。
她们紧紧靠在一起,在极致的恐惧中保持着沉默,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小磊把脸埋在林月怀里,身体不住地发抖。铜钱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对着入口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外界的震动和咆哮声似乎稍微减弱了一些,或者说,那恐怖的存在移动了方向,声音逐渐朝着矿坑的更深处或者是避难所核心区的方向远去。
但危机远未解除。
陈婉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透过缝隙向外望去。风雪依旧,能见度还是很低,但可以看到远处原本平坦的地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扭曲的裂痕,如同大地的伤疤,沿途的废墟被彻底夷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硫磺混合着腐烂生物的怪异气味。
“它……它往避难所那边去了?”李明声音发颤,带着一种荒谬的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果“看守”真的冲向青峦山避难所,那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陈婉儿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震动虽然减弱,但并未完全停止。而且,她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引擎的轰鸣声和扩音器的喊话声,正从风雪的另一侧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是赵乾的队伍!他们没有被“看守”的现身吓退,或者,他们就是冲着这混乱来的!
“是内卫的车!”李明脸色更加难看,“他们装备精良,有车载武器!”
前有因“看守”躁动而变得极度危险的环境,后有装备精良的追兵,她们再次陷入了绝境。
陈婉儿缩回通道,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来。她快速思考着,目光最终落在怀里那个依旧在微微震动、散发着荧光的数据棒上。这东西现在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大的靶子。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很快会被发现。”陈婉儿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必须分开走!”
“分开?”林月惊愕地抬头。
“对!”陈婉儿思路清晰得残酷,“李明,你对这一带相对熟悉,你带着数据棒的复制件(如果唤醒器允许复制的话)或者……一个诱饵,往西北方向跑,制造动静,吸引追兵的注意力。”
她看向林月和小磊:“林月,你带着小磊和铜钱,沿着这条输送带通道往深处走,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或者找个地方隐藏起来。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和数据棒。”
“不行!太危险了!”林月立刻反对。
“这是唯一能保住小磊和数据的办法!”陈婉儿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会带着原始数据棒,往东南方向,把追兵和可能存在的‘看守’的注意力引开。”
她将数据棒紧紧握在手里,看向李明:“如果能复制,现在立刻做。如果不能,你就带着这个空盒子跑!”她将那个金属密钥盒塞给李明。
幸运的是,数据棒似乎具备简单的无线传输功能,陈婉儿快速操作了几下,将核心数据的一个加密副本发送到了李明携带的一个老旧、但勉强能接收信号的便携式终端上(可能是他从工程部带出来的)。
“走!”陈婉儿低喝一声,深深看了林月和小磊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决绝、嘱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然后,她毫不犹豫地钻出通道缝隙,向着东南方向,主动暴露在了风雪和可能存在的监视之下。
几乎在她身影出现的瞬间,远处就传来了扩音器的喊声和引擎加速的轰鸣!
李明一咬牙,也钻了出去,朝着西北方向,一边跑一边故意弄出较大的声响,甚至朝天开了两枪!
追兵的队伍果然出现了混乱,部分车辆和人员朝着李明逃跑的方向追去,但至少有两辆车,依旧死死咬住了陈婉儿的方向!
林月含着泪,拉起小磊,和铜钱一起,沿着黑暗、锈蚀的输送带通道,向着未知的深处摸索前行。她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陈婉儿和李明能否逃脱,她只知道,她必须保护好小磊,保护好刚刚得到的、可能揭示一切真相的数据副本。
陈婉儿在风雪和废墟中奔跑,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极限。她利用复杂的地形不断变向,躲避着身后射来的子弹。车载机枪的子弹打在周围的混凝土和金属上,溅起一连串的火花和碎屑。
她的目标很明确——将追兵引向远离林月她们的方向,同时,如果可能,尽量靠近“看守”活动过的区域边缘。她要利用这混乱,将这趟水搅得更浑!
她的怀表,那个老旧的、带有指南针的怀表,在激烈的奔跑中从口袋滑落,掉在雪地里。但她无暇顾及。
就在她冲过一个拐角,暂时脱离身后追兵视线的一刹那,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由无数电子杂音和人类痛苦呻吟混合而成的声音,突兀地、直接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载体……密钥……靠近……】
陈婉儿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诡异信息!
【……逃离……无用……‘深蓝’……枷锁……深渊……在注视……】
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和痛苦,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
是“看守”?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陈婉儿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她猛地回头,看向身后追兵的方向,又看向那声音似乎传来的、更深邃的黑暗处。
数据棒在她怀中震动得更加剧烈,屏幕上的荧光疯狂闪烁,显示出一行新的、令人费解的信息:
【检测到异常灵犀波段……信号源解析……‘深渊低语’……关联档案:‘深蓝’禁忌实验项目……‘心胜于物’……权限不足……数据损坏……】
“深渊低语”……“心胜于物”……
更多的谜团,伴随着致命的危机,如同风雪一般,将她紧紧包裹。
她甩甩头,将那些诡异的杂音暂时压下,继续向前狂奔。现在,活下去,把数据送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刚刚丢失怀表的地方,雪地之下,几缕细微的、如同黑色粘液般的物质,正缓缓蠕动着,触碰到了那冰冷的金属表壳,然后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悄然渗入了怀表的缝隙之中……
追逐在继续,真相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而来自“深渊”的低语,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