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时，一股更浓的气味扑面而来。
除了木材味，还有淡淡的桐油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 蜡油味？铺子里头没点灯，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
靠墙的地方堆着三具未上漆的棺材，棺木缝隙里还嵌着木屑，中间的八仙桌上摆着一把缺了口的算盘，旁边放着个装满黑墨的砚台，砚台边的毛笔尖都干硬了。
“两位是…… 买棺材？” 一个声音从里屋传来，正是那青布长衫的男人。
他手里攥着块抹布，从挂着蓝布帘的里屋走出来，看见苏旭和阿瑶，眼神瞬间警惕起来，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摸去，那里别着一把黄铜柄的短刀，刀鞘上积了层薄灰。
苏旭心里一动，面上却装作平和的样子，拱了拱手：“掌柜的客气，我们不是来买棺材的，就是路过这巷子，闻着您这铺子的木料扎实，想着过来问问，您这棺材铺在镇上开了多少年了？”
男人听到，警惕未减，还是没放下抹布，靠在桌边冷冷道：“祖上传下来的，有四十多年了。怎么，外乡人也对棺材生意感兴趣？”
“哪里哪里，” 苏旭笑了笑，目光扫过桌上的算盘，“就是刚才在方家那边，我们偶然听见你说的话，感觉你和方家有些过节，想着这蜡方镇不大，邻里间要是有误会，解开了也省心不是？我们几个外乡人昨天刚到，夜里还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今天又听说死了人，心里也慌，想着多打听些镇上的事，也好防备着。”
这话像是戳中了男人的心思，他捏着抹布的手紧了紧，嘴角撇了撇：“误会？我和方家可没有误会！” 他顿了顿，见苏旭和阿瑶都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又往门口看了看，确认没人进来，才压低声音道：“方家以前可是大家族，可方家好像惹了阎王爷一样，这么多年一直死人，现在更是只有方老爷子活着，你们知道方家为什么常年不买棺材吗？”
苏旭心里一动，顺着他的话问：“哦？难道是镇上有别的棺材铺，比您家的好？”
“好个屁！” 男人猛地拍了下桌子，算盘珠子哗啦啦响了一阵，他喘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愤懑，“我家的棺材，用的都是十年以上的老杉木，桐油刷三遍，里衬还铺着防潮的油纸，镇上谁家办丧事，不是优先找我家？就方家，邪门得很！”
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才转过身继续说：“我太太爷爷活着的时候跟家里人说，方家祖上有个规矩，家里直系亲人死了，从不买棺材，也不埋进祖坟。一开始我太太爷爷是方家嫌弃我家做的棺材不行，我太太爷爷还主动上门说可以赊账，结果被方家先人赶了出来，说我家棺材“配不上”他们家的人！”
“后来我太太爷爷才偶然听镇上的老秀才说，方家先人早年得了个邪门法子，为了能复活，竟把死了的直系亲属都做成了蜡尸！” 男人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带着几分惊惧，“就是把尸体泡在融化的蜂蜡里，连骨头带肉都封严实了，说是能”留住最后一丝阳气“，让活着的人沾着福气。自那以后，方家就再也不买棺材了，死人都藏在自家后院，用蜡封着！”
阿瑶听到 “蜡尸”，下意识地往苏旭身边靠了靠，肩头的毛蛋也竖起了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苏旭皱了皱眉，追问：“既然是为了做蜡尸，那您家为何会和方家结仇？”
“还不是因为我太太爷爷咽不下那口气！” 男人把抹布往桌上一扔，指着门外，“我太太爷爷说，方家做蜡尸是假，嫌弃我家棺材才是真！你想啊，就算做蜡尸，总得有个装的东西吧？可方家宁愿自己打木箱子，也不买我家的棺材！后来更过分，镇上有人看见方家偶尔会从外地偷偷运过棺材，他们不是不买，是不买我家的！”
他越说越激动，抓起桌上的砚台又放下：“就这么着，两家的梁子结了下来。去年冬天，方家的三个儿子接连死了，我以为这次总能做笔生意，特意上门问，结果那方老头连理都不理，还放狗咬我！”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停了下来，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也低了几分：“这次镇里死人，大家都说是僵尸害的…… 其实那传言，是我放出去的。我就是想逼逼那方老头，让他知道，得罪我张家没好果子吃！要是他怕了，说不定就会来买我家的棺材，也算给我太太爷爷出口气……”
苏旭听到这话，心里瞬间清明，原来掌柜只是为了泄愤造谣，可方家的蜡尸、镇上的尸气，还有那只飞僵为什么会逃到这里，又该怎么解释？他盯着掌柜，语气沉了些：“你只造了谣言？没做别的事？比如…… 引什么东西来镇上？”
掌柜被他的眼神盯得浑身发麻，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嘴碎说了几句，别的啥也没干！那僵尸的事，我也是听镇民说的，真跟我没关系！”
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指了指门外，“两位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还要看铺子呢。”
苏旭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拉着阿瑶转身：“多谢掌柜告知，我们就不打扰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掌柜的声音：“你们…… 要是去方家，可得小心点。那方老头看着老实，眼神阴得很，而且我前几天夜里路过方家后院，听见里面有“滋滋”的声音，像是蜡在融化……”
苏旭脚步一顿，回头看了掌柜一眼，见他脸上满是真切的忌惮，便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巷子里的风更冷了，阿瑶攥着苏旭的袖子，小声道：“那方家的蜡尸，会不会和镇上的僵尸有关？还有飞僵，会不会也是冲着蜡尸来的？”
苏旭摸了摸肩头的毛蛋，毛蛋正用脑袋蹭他的手指，像是在安抚他。
他望着巷口通向方家的方向，眉头皱得更紧：“不好说。但可以肯定，方家藏的秘密，比我们想的还多。我们得赶紧回去跟师父他们说，尤其是方家后院的动静，说不定藏着关键线索。”
两人刚走出巷子，就看见远处跑来两个熟悉的身影。竟是秋生和文才！秋生跑在前面，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看见苏旭就大喊：“阿旭！你们可算回来了！师父让我们来接你们，说方家那边有动静了！”
文才跟在后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才方家大门开了…… 方老头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个蜡做的牌子，说、说要跟镇民“请罪”……”
苏旭心里一沉：“请罪？走，赶紧回去看看！”
四人往镇西头跑，毛蛋在苏旭肩头晃着，耳朵紧紧贴在背上，像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远处方家的方向，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隐约能听见方老头嘶哑的声音，混着镇民的议论声，在蜡香弥漫的空气里，显得格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