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中的死寂,比之前吞噬领域笼罩时更添了几分沉重压抑。阳光洒落在狼藉战场上,却驱不散那弥漫的血腥与挥之不去的虚无气息。屠夫虽已血遁逃离,但它留下的那滩污浊本源之血,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对生命极尽蔑视的疯狂意念,依旧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庞恒三人心头。
庞恒半跪在地,龙馨搀扶着他,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中那枚不起眼的黑色骨片上。骨片触手冰凉,那深邃的黑色仿佛能吸收光线,其上扭曲的符文如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与屠夫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精纯、也更加邪异的波动,不断试图侵蚀持有者的心神。
这上面的符文……龙馨秀眉紧蹙,强忍着那邪异气息带来的不适感,仔细辨认着。她传承的《净尘诀》以及相关的草药知识中,包含了许多上古宗门流派的记载与符号学。起初她只觉得这符文混乱而充满恶意,但看得久了,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逐渐浮上心头。
那符文的笔画走势,能量的流转节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净尘诀》附带的那些关于上古秘辛的零星记载,以及一些描绘古老净化仪式、封印阵法的残缺图谱。突然,她猛地睁开双眼,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前所未有的凝重!
噬灵符文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颤抖。
噬灵符文?庞恒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看向龙馨。
不会错!龙馨的语气无比肯定,指着骨片上那几个最核心的扭曲符号,你看这里的结构,还有能量回路的走向,它们与上古净尘宗用来净化浊气、安抚地脉的净尘符文在基础构架上同出一源!但是,它们被彻底逆转了!扭曲了!
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净尘符文引导能量,调和生机,化戾气为祥和。而这些符文,它们的作用完全相反!它们是在强行掠夺、吞噬一切灵机与生命本源!据古老的札记记载,这是早已覆灭的上古邪派吞天教的标志性手段!
吞天教……庞恒低声重复着这个充满霸气和恶意的名字,光是听着,就仿佛能看到一个欲要吞噬天地万物的恐怖魔影。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振翅声从山谷上方传来。
两人警觉地抬头,只见一只通体灰褐色、毫不起眼的西荒常见猎隼,正盘旋着缓缓落下。它的腿上绑着一枚细小的竹管。
是钱浪的信使!
这只猎隼显然受过特殊训练,精准地落在了龙馨伸出的手臂上。龙馨解下竹管,取出里面卷着的薄绢。
薄绢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仓促间写就,却带来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庞兄,龙姑娘:
追查尔等所遇之事略有眉目。其手段酷似上古吞天教余孽。此派奉行万物皆可吞之邪道,以噬灵符文掠夺生灵壮大己身,早已被剿灭。然西荒之地,世界之痂裂缝频现,浊气侵蚀之下,偶有失落传承被污染激活,或心术不正者得之,堕入魔道。
据此推测,此极可能为偶然获得被深度污染的吞天教残缺法门,心神被浊气与吞噬欲望彻底扭曲,故而行事疯狂,无差别屠戮。
此獠不除,西荒难宁。望谨慎,并速决。
钱浪的情报与龙馨的判断相互印证,如两块关键的拼图,瞬间将笼罩在身上的迷雾驱散了大半!
吞天教余孽!被世界之痂浊气深度污染的残缺法门!
庞恒豁然开朗!
一直以来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终于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答案。为何那屠夫的力量与他的同源,却走向了如此极端纯粹的毁灭与吞噬?为何它对生命如此蔑视?
根源或许就在于此!
他的能力觉醒于黑风渊底,或许也受到了世界之痂泄漏浊气的影响,但其本质更偏向于与,并且伴随着强烈的反噬与代价,迫使他去思考、去掌控,甚至探索正向运用的可能。这像是一种中立的、危险的工具。
而屠夫所得到的,则是已经被吞天教那套极端理念彻底污染,并且很可能因浊气侵蚀而变得更加狂暴、危险的残缺法门!这种法门本身就蕴含着扭曲心智、放大吞噬欲望的邪异力量!修炼者一旦踏入,便极易被其奴役,沦为只知吞噬、抹除生命的行尸走肉!
世界之痂的泄漏,不仅仅是催生了环境的异变,孕育了像哭泣深渊那样的绝地,它更是在无声无息地扭曲道法,腐蚀人心!如一种蔓延的瘟疫,将历史上那些本已埋入尘埃的邪恶重新唤醒,并以更加畸形、更加危险的方式投射到现世之中!
屠夫,就是这催生出的一个可怕的毒瘤!
明白了这一切,庞恒胸腔中那股因屠夫逃脱而产生的愤怒与不甘,渐渐沉淀,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决心。
这是一场阻止这片土地被那源自世界之痂的腐朽与邪恶彻底侵染、吞噬的必要之举!是对那试图将生灵化为资粮的吞天教邪道的正面迎击!
他们的亡命之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背负上了一份远比个人恩怨更加沉重,也更加宏大的使命。
我们必须尽快恢复,然后找到它,彻底终结它。庞恒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紧紧攥住了那枚黑色骨片,那冰凉的触感和邪异的气息,此刻仿佛成了时刻提醒他肩上责任的警钟。
龙馨看着他眼中那重新燃起的、比之前更加凝练的火焰,重重点了点头。她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支持与并肩作战的决心同样坚定无比。
她将昏迷的杨坚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岩石旁,然后立刻开始行动。先是检查庞恒的伤势,喂他服下身上仅存的、品质最好的疗伤丹药,又以自身所剩不多的纯净灵力,小心地滋养他那些濒临崩溃的经脉。
在龙馨的悉心照料和丹药草药的双重作用下,庞恒那如风中残烛的气息终于勉强稳定了下来,不再继续恶化。但他伤势实在太重,尤其是精神层面的损耗,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
时间在紧张的疗伤与戒备中缓缓流逝。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也给这片饱经摧残的谷地披上了一层悲壮的光晕。
庞恒盘膝坐在地上,努力引导着体内那微弱的灵力进行周天运转,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那枚黑色骨片被他放在身前,他时不时会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上一眼。
这骨片是线索,是屠夫与那神秘恐怖的吞天教之间联系的物证。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骨片似乎并不完整。上面的符文虽然邪异,却给人一种残缺感,仿佛只是某个更大整体的一部分。
嗖!嗖!嗖!
几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谷地一侧的山脊上袭来!
是弩箭!而且数量不少,呈覆盖式打击,瞬间笼罩了他们三人所在的区域!
敌袭!
龙馨反应极快,一把抱起昏迷的杨坚,同时挥袖打出一道灵力,击飞了射向她的几只弩箭!
庞恒也猛睁开眼,强提一口气,身形狼狈地向侧方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射向他要害的箭矢!但他动作牵动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两人惊怒交加地抬头望去。
只见夕阳的余晖下,山脊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道身影。他们穿着统一的、带有黑玄宗标记的服饰,为首一人气息强悍,赫然是之前在那被屠村落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凝脉士后期的巡查使!
他正目光冰冷地俯瞰着谷地中的庞恒三人,以及他们身边那滩属于屠夫的醒目污血,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笃定的冷笑。
庞恒!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