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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刀的寒光刚刚熄灭,消毒水的气味还顽固地黏附在鼻腔里,与临时隔离区弥漫的疲惫和惊惧交织在一起。我没有时间喘息,从云南映象那个魔窟里抢救出的近百条生命,正亟待安置和梳理。后勤组的灯光苍白而冰冷,映照着林悦同样缺乏血色的脸,但她眼神里的专注和韧性,像一根永不弯曲的钢针。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但总体可控。”林悦的声音带着过度使用后的沙哑,她快速翻动着刚整理出来的初步档案,“大部分是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外伤普遍,心理创伤严重。有十七人需要持续医疗观察,其中五伤势较重,但无生命危险。”

我点头,目光扫过隔离区内那些蜷缩或呆坐的身影。恐惧尚未从他们眼中完全褪去,如同附骨之疽。能从那地狱生还,本身就是一种残酷的筛选。

“背景审查和个人技能调查呢?”我问,这是当前仅次于救治的重中之重。安全区不是慈善收容所,我们需要每一份力量,也必须排除任何潜在的风险。末世里,一丝怜悯引来的可能是覆灭之灾。

“正在同步进行。”林悦递给我另一份表格,“大部分是以前的居民、商户,还有些是路过被扣的。有几个发现……比较特别。”

她的手指点在几个名字上。

“张卫国,五十岁;李红旗,四十八岁;王洪斌,五十岁;赵志刚,四十七岁。”她顿了顿,补充道,“都是九十年代末入伍的老兵,汽车兵和步兵。被抓住的时间有先后,但都因为不肯屈服,挨打最狠,伤也需要时间恢复。”

老兵?我的心猛地一动。目光穿过隔离区的栅栏,试图分辨出那几张历经风霜却可能刻着军魂的脸孔。他们被毒打,因为骨子里还存着不肯向邪恶低头的硬气。这种品质,在如今这个世界,比黄金更珍贵。

“他们的伤势?”

“多是软组织挫伤和关节损伤,恢复需要时间和药品,但老底子好,意志力也强于常人。”林悦精准地汇报,如同她手中的手术刀一样不掺感情,却又洞悉本质。

“我知道了。重点关照,让他们先养伤。”我收起表格,“让赵建军去和他们谈谈。语气客气点,听听他们的想法。”

赵建军,那个同样的老兵,由他去接触这些老兵,再合适不过。军队那套融入骨血的东西,是外人无法轻易理解和介入的。

隔离需要二十四小时。这期间,后勤组高效运转,登记造册,初步体检,分发基本物资,进行问询。战士们心里都明白我们打了一场胜仗,带回了同胞,气氛在凝重中透着一丝振奋。而关于如何处置那些被抓捕的云南映象黑恶分子,流言早已如同野火般蔓延。

我没有压制这种流言。有些审判,需要舆论的土壤。

赵建军在第二天下午向我汇报。他眼神里带着一种久违的光彩。

“谈过了,首长。”他声音压得有些低,却难掩激动,“都是好兵,哪怕脱了军装这么多年,骨头没软!憋着一肚子火呢!我跟他们说了咱们这儿的情况,说了首长您重建了二排,也说了后勤运输现在多缺可靠的人手。”

“他们怎么说?”我问,心里已有预料。

“还能怎么说?”赵建军一咧嘴角,“当兵的人,直肠子。有地方需要他们,还能报仇雪恨,收拾那帮杂碎留下的烂摊子,求之不得!张卫国,老汽车兵,说只要给他一把扳手,能动弹,就能让轮子转起来!李红旗,王洪斌,赵志刚,都是打过仗的老步兵,说了,看家护院、维持秩序,绝对不比小伙子差!就是伤……”

“伤养好了就行。安全区需要他们的经验。”我打断他,“告诉他们,欢迎加入。伤愈后,车辆维护和驾驶班底,由张卫国牵头组建。其他人,根据需要分配。待遇从优。”

“是!”赵建军挺直腰板,敬了个礼,脚步生风地去了。我知道,他不仅是找到了战友,更是为安全区找到了几根可能在未来撑起一片天的柱石。

二十四小时的隔离期终于结束。没有出现意外的感染病例。幸存者们被分批安置进早已准备好的临时宿舍,更细致的心理疏导和技能评估将在后续展开。但所有人的注意力,此刻都已无法聚焦于此。

小区中央的小广场,被临时清理出来。没有庄严的国徽,没有神圣的法台,只有一片空旷之地,以及周围自发汇聚而来,越聚越多的居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喧嚣,是积压太久的愤怒、恐惧和渴望释放的情绪在暗涌。

广场边缘,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目光锐利,维持着秩序。他们的中间,是那几十个被捆缚着、耷拉着脑袋的昔日恶魔——黑恶势力团伙的成员。他们失去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癞皮狗,在无数道冰冷的目光注视下瑟瑟发抖。

我站在广场一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身后是李小峰、林悦等安全区的核心成员。面前,是一张木桌。

我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冰冷,却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前世法庭上的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庄严肃穆的法庭,唇枪舌剑的辩论,厚重的法典,还有那份对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近乎偏执的追求。然而,那些都属于一个已经死去的文明时代。

今天,在这里,没有完整的诉讼程序,没有律师的辩护,甚至没有一套现成的法典可以直接套用。有的,是罪恶滔天的事实,是血泪斑斑的控诉,是末世里最基本、最原始的对公平和正义的呐喊。

我走到台前,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扫过那些惊恐万状的囚徒,最后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拿起一个用电池的简易扩音器,声音通过它传播出去,冷静得近乎冷酷,却清晰地回荡在广场上空:

“安静。”

两个字,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和躁动。无数双眼睛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期待、怀疑、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今天,在这里,召开临时安全区大会。目的只有一个:公审云南映象黑恶犯罪团伙成员,清算他们的罪行,并做出判决。”

我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宣布,公审大会,现在开始。带嫌疑人!”

战士将那些囚徒推搡到广场中央,让他们面对高台,也面对周围的人群。名单被送到我手中,上面罗列着从各方汇总来的他们的基本信息和外号。

“第一个,王猛,外号‘刀疤’。”

一个脸上有着狰狞刀疤的壮汉被推上前一步。他试图抬起头,露出凶悍的表情,但在周围如同实质的仇恨目光下,那凶狠迅速瓦解,只剩下色厉内荏的苍白。

“王猛,”我看着手中的资料,一条条念出,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每一个角落,“据查证,你在云南映象团伙中担任打手头目。直接参与殴打、虐待被囚禁者,致三人重伤,一人终身残疾。强行掠夺他人物资,多次实施暴力威胁。在团伙争夺地盘的冲突中,亲手杀害两人。是否承认?”

这些罪行,部分来自被捕团伙成员的互相指证,部分来自刚刚获救的幸存者的初步陈述,更多,则来自此刻台下的人群。

我的问话刚落,台下死一般的寂静被猛地撕裂。

“我认!我认他!!”一个苍老的声音凄厉地响起,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挣扎着挤出人群,枯瘦的手指死死指着王猛,“就是这个天杀的!他抢了我给我孙子留的最后一点药!我儿子拦着,被他打得吐血,没挺过两天就没了!我的儿啊!”老妇人嚎啕大哭,几乎瘫软在地,被旁边的人扶住。

“还有我!”一个中年男人红着眼睛站出来,“他看上了我家的存粮,带人来抢,我爹拦了一下,被他用铁棍敲断了腿!现在伤口还烂着!”

“他打死了我男人!”

“他把我女儿……”

“……”

控诉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广场。人们争先恐后地哭喊、指认、咒骂。积压了太久的苦难和仇恨,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每一个声音都是一把血淋淋的刀,将王猛的罪行剥开,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王猛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没有阻止这些控诉。这是审判的一部分,是正义最直观的呈现。我等声音稍微平息,才再次开口,目光冰冷地看向他:“王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狡辩,但在那滔天的民愤面前,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他终于瘫跪下去,语无伦次地哀求:“我…我错了…饶了我…我也是被逼的……”

“基于以上事实,以及在场受害者的指认,”我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被告人王猛,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抢劫罪,罪行极其严重,手段残忍,毫无人性。为维护安全区基本秩序,伸张正义,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第二百三十四条、二百六十三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审核您好 此段描述为正当运用刑法对其罪行予以描述 不存在违反审核规则与公序良俗的任何不正当描写 请您予以通过)

“好!”

“杀了他!”

“报仇!”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夹杂着哭泣和释然的呐喊。

我没有停顿,继续念下一个名字。审判在一种高效而肃杀的氛围中进行着。每一个被点名的恶徒,其罪行都被一一晾晒在阳光之下。抢劫、故意伤害、强奸、杀人、甚至是吃人……一桩桩,一件件,骇人听闻,令人发指。

台下的控诉从未停止。越来越多的人鼓起勇气站出来,指认那些曾经带给他们无尽噩梦的脸孔。有失去儿子的母亲,有失去丈夫的妻子,有失去父母的孩童,有被摧残得身心俱残的受害者本人。他们的哭诉,他们的血泪,构成了这场审判最坚实、最不容辩驳的证据链。

广场上的情绪如同不断加压的锅炉,悲伤、愤怒、痛苦、宣泄,最终凝聚成一种对审判结果的强烈期盼和支持。每一次我宣布“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时,都会引来震天的呼应。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死刑,我需要人手人力,哪怕他们是随时可能暴动的罪犯。

根据罪行轻重,有些人被判处劳役,用汗水洗刷罪孽,为安全区的建设赎罪;少数几个罪行较轻、或有被胁迫证据的,被判处监督劳动,以观后效。

我的判决力求基于事实,区分主犯从犯,考量情节轻重。虽然程序简化到了极致,但我内心那杆法律的秤,仍在尽可能精准地衡量着每一份罪恶。这不是野蛮的报复,这是基于事实的清算,是秩序的重建。

时间在一条条罪状的宣读、一声声悲愤的控诉、一句句冰冷的判决中流逝。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映照着广场上众生百态。

终于,名单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

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带被告人罗千一入庭。”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了一切。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个被两名战士死死押解上来的男人。

他走得很慢,似乎还想维持着最后一点可笑的尊严。脸上没有了那副伪装的金丝眼镜,露出一双阴鸷而疯狂的眼睛。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那眼神深处,依然藏着令人不适的狡黠和怨毒。

就是他。云南映象的实际控制者,所有罪恶的源头。也是那个,有着和我前世一模一样脸庞的魔鬼。

他站在广场中央,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竟然直直地看向高台上的我。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丝扭曲的、难以言喻的笑意。

那笑容让我胃里一阵翻腾。仿佛在说:看,我们是一样的。你站在台上审判,和我当初决定他人生死,有什么本质区别?

台下的人群也看到了他的笑容。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狂暴的愤怒爆发。

“畜生!还笑!”

“杀千刀的!把他千刀万剐!”

“吃人的魔鬼!下地狱去吧!”

唾骂声、哭喊声几乎要掀翻天空。无数人试图冲上前去,被战士们奋力拦住。人们对他的恨意,显然远超其他所有爪牙的总和。

我抬起手,压下沸腾的声浪。目光与他那双疯狂的眼睛对视着。

“罗千一,”我念审判书的声音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但我在强行让它保持平稳,“云南映象黑恶势力团伙头目。”

我开始宣读他的罪行清单。那清单长得令人绝望。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多人重伤、死亡;抢劫;非法拘禁;强奸;组织食人……每念出一条,台下对应的控诉和哭声就高亢一分。他的罪行,罄竹难书。

他听着,脸上的那丝怪笑始终没有消失,甚至带着点欣赏的味道,仿佛在听别人夸耀他的功绩。

“……以上罪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情节特别严重,手段极其残忍,性质极其恶劣,对社会秩序和人类道德底线造成毁灭性破坏。”我念完了最后一条,感觉喉咙干涩,“被告人,现轮到你作最后陈述。”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透过扩音器传开:“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我输了,没什么好说的。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锁定我,那笑容愈发诡异:“台上那位,审判长大人……你审判我,依据的是什么法?现在的世界,还有法吗?你和我,真的不一样吗?你手握生杀大权,决定这些人的命运,和我当初,有什么区别?嗯?”

他的话,像毒蛇一样钻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广场上出现了一丝短暂的骚动和寂静。他在试图混淆是非,动摇审判的根基。

我看着他,看着那张和我前世一模一样的脸,听着他那套扭曲的诡辩。前世今生的影像在脑海中剧烈碰撞。是的,世界变了,旧的秩序崩塌了。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我拿起扩音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杂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法律并非死去,只要这个国家还叫共和国一天,法律就还在。”

“国家体制崩溃了,但十四亿人民人心还在。”

“我审判你,依据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是活在每个人心里的天理!是受害者的血泪!是生而为人的底线!”

“我和你不一样。我审判你,是为了阻止更多像你这样的人出现,是为了给被你们踩蹋的公平讨一个说法,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哪怕在这末世,有些罪,也必须要用血来偿还!这不是权力,这是责任!”

“你的罪,不仅仅在你违反了某条具体的法律条文,而在于你背叛了‘人’这个身份!你不配为人!”

我的话语掷地有声,在广场上空回荡。台下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加汹涌的认同和怒吼。

“说得好!”

“杀了他!公道自在人心!”

“审判长说得对!”

罗千一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继而扭曲,变得无比狰狞和怨毒。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已经没有人愿意听了。

我拿起最后一份判决书,朗声宣读:“被告人罗千一,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抢劫罪、非法拘禁罪、强奸罪……数罪并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二百九十四条等,决定对被告人罗千一执行死刑,立即执行!”(审核您好 此段描述为正当运用刑法对其罪行予以描述 不存在违反审核规则与公序良俗的任何不正当描写 请您予以通过)

“立即执行!”

“执行!”

吼声震天动地。

我放下扩音器,从木桌上拿起一把手枪——那是我的配枪,沉甸甸的,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我走下高台,一步一步,走向广场中央。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手中的枪上。

罗千一被两名战士死死按着跪在地上。他挣扎着,抬起头,用那双充满无尽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诅咒。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夕阳的血光正好映照在他脸上,那张脸,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而可憎。前世的我,庸碌、迷茫,最终悄无声息地死在末世之初。而眼前这个人,顶着同样的皮囊,却走到了罪恶的极致。

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了他的眉心。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广场上鸦雀无声,只剩下风呜咽着吹过。

我不是在杀人。

我是在斩杀一段幸存者们的噩梦。

我是在为前世那个可能走向歧途的“我”送葬。

我是在向这个崩坏的世界,宣告公平和正义的底线,必须用最极端的方式来维系!

我的手指扣紧扳机,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一丝动摇。

“砰!”

一声清脆而震耳的枪响,撕裂了黄昏的寂静,在广场上空久久回荡。

枪口冒出一缕青烟。周啸天的额头上出现一个暗红色的孔洞,他脸上的狰狞和怨毒瞬间凝固,继而涣散。身体猛地一颤,然后软软地向前扑倒,彻底不动了。

血,从他身下缓缓蔓延开来,渗入冰冷的大地。

我放下枪,手臂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广场上陷入了极致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一枪所震慑。

几秒钟后。

“呜呜呜……”

“死了……终于死了……”

“老天开眼啊!”

“……”

哭声、笑声、释然的叹息声、压抑太久的宣泄声,如同潮水般缓缓升起,弥漫在整个广场。许多人相拥而泣,许多人对着天空跪拜。

我没有再看那具尸体一眼,转身,走回高台。目光扫过台下激动难抑的人群,扫过那些刚刚经历了血与火的审判、脸上兀自带着震撼和敬畏的居民。

“李排长,这里交给你了,我……我回去休息一下。”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将我的身影拉得很长。

我放下扩音器,转身离开。

身后,是逐渐沸腾的广场,是得以安息的亡魂,是一个在血与火中艰难确立的新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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