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外来人员的持续涌入。
仿佛一夜之间,朱雀基地的外围就变了模样。
原本只是零星散布的临时窝棚,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杂乱贝壳,如今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浪推动,疯狂地向外蔓延、堆积。
新的幸存者队伍络绎不绝,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混合着抵达安全区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官方划定的安置区早已饱和,后来者只能依靠自己,在基地高耸的围墙之外,寻找任何一丝空隙。
破旧的帐篷、用捡来的塑料布和木棍搭成的简易窝棚、甚至干脆就是几块木板拼凑的容身之所……这些简陋的建筑见缝插针地挤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巨大、杂乱、散发着难以形容气味的棚户海洋。
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街道泥泞不堪,污水横流,随处可见堆积的垃圾和面无人色、蜷缩在角落的人。
人声、哭喊声、争吵声、以及病人痛苦的呻吟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汇聚成一股沉闷而持续的噪音背景墙,即使待在相对安静的院内,江秀秀也能隐隐听到。
基地大门处的盘查变得更加严格,进出都需要排起长龙,守卫的脸色也愈发冷硬。
资源配给的压力骤然增大,连带着基地内部的气氛也紧绷了几分。
原本就限量供应的水和燃料,现在更是成了引发冲突的导火索,棚户区内外,为了一桶水、一捆柴而发生的争斗时有耳闻。
江秀秀偶尔不得不出门时,会刻意绕开棚户区的主要区域,但即使从边缘走过,那扑面而来的绝望和混乱也足以让她心惊。
她看到有母亲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无声流泪,看到为了一小块发霉的食物而大打出手的少年,也看到有人刚刚倒下,就被人迅速拖走,不知去向……
这一切都像一幅残酷的画卷,清晰地昭示着末世的真相并未因高墙而改变。
所谓的基地,也只不过是更大一点的避难所,其内部同样遵循着弱肉强食的法则,只是披上了一层相对有序的外衣。
回到自家的小院,关上门,将那外面的喧嚣与悲惨隔绝开来,江秀秀常常会沉默许久。
院子里生机勃勃的菜畦,屋檐下挂着的风干肉条,以及厨房里隐约的食物香气,都与墙外的地狱景象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让她产生一种不真切的割裂感,同时也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他们此刻拥有的这份安稳,是多么的脆弱和珍贵。
她更加用心地打理院子,将每一片菜叶都视若珍宝,也更加谨慎地规划着家里的物资使用,绝不敢有丝毫浪费。
因为她知道,墙外那望不到边的棚户区,就是资源彻底耗尽的最终模样。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现有的一切,更加小心地隐藏在这片逐渐失控的洪流之中,努力不被吞噬。
基地最新的通报,已经二十多万人的规模了。
这个数字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一个朱雀基地原有居民的心头,也彻底改变了基地的生态和面貌。
内区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如今变得摩肩接踵,人流如同黏稠的液体,缓慢而艰难地移动着。
每一次出门都变成了一场耗费心力的斗争,需要时刻警惕扒手,还要忍受空气中弥漫的、由汗臭、垃圾和若有若无的疾病气息混合而成的复杂味道。
官方彻底放弃了精细化管理,转而采取一种近乎残酷的维稳策略。
巡逻队的数量增加了,装备也更精良,他们面无表情地穿梭在人群中,主要任务不再是服务,而是弹压任何可能引发骚乱的苗头。
当街斗殴、偷窃,甚至只是大声争吵,都可能招致巡逻队的粗暴干涉和严厉惩罚。
住房成了天价。
曲靖和江秀秀名下的4处房产,其潜在价值已经飙升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但他们深知,这财富如同浮油,看似光亮,却无法轻易兑现,反而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黑市上,一个仅能遮风挡雨的棚屋居住权,都可能被炒到数百信用点。
水资源成了战略物资。
官方供水点排起的队伍长得令人绝望,放水时间却越来越短。
更多的人不得不依赖被污染的地表水或价格高昂的黑市水,腹泻、水媒传染病开始在棚户区乃至部分内区蔓延。
食物配给额度一降再降,那点粗糙的杂粮混合物,连维持基本生存都显得勉强。
黑市粮价早已突破了大多数人的承受极限,易子而食的恐怖传闻,不再是故事,而是棚户区阴暗角落里真实发生的、被默认的生存逻辑。
曲靖的维修铺生意也受到了巨大冲击。
人们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余力修理非生存必需的物品?生意愈发清淡,他更多的时间是用来加固铺面的门窗,以及应对那些眼神贪婪、试图打听或者勒索有余粮的陌生人。
他不得不时常在铺子里摆放一些显眼的空罐子和破旧工具,营造出一种同样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假象。
江秀秀几乎不再出门,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经营这个小院上。
菜地的产出变得至关重要,她甚至尝试在屋檐下、墙角边开辟新的种植点,种植一些生长快速的野菜。
每一天,她都能感受到来自墙外那好几万双饥饿眼睛的无形压力,仿佛那汹涌的人潮随时可能冲垮围墙,吞噬掉他们这小小的、相对安宁的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