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个顾问。”
江寻把平板电脑推到会议桌对面，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舞台设计图。
陆凛坐在书桌后，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抬起，落在平板上，然后缓缓移到江寻脸上。
“什么顾问？”
“安全顾问。”
江寻站起身，绕过书桌，站到陆凛身侧。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设计图放大，露出舞台结构的剖面图。
“巡演下半年的主题是‘边界’。
我想融入反恐、救援、军旅元素。
但必须真实——不能是那些花里胡哨的影视特效，我要观众在台下能闻到火药味，能听见心跳声。”
陆凛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接过平板，指尖划过那些复杂的三维模型：
可升降的战术掩体，模拟断壁残垣的舞台布景，甚至还有一个按照真实比例复制的直升机悬停平台。
“你想做什么？”
陆凛问，声音里带着职业性的审慎。
“这不是普通的舞台秀。”
“我知道。”
江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前倾。
“我想做一场……表演。
但不止是表演。
我想让观众感受到，在那些他们看不见的边境线上，在那些黑暗的角落里，有人在为他们承担风险，有人在为他们战斗。”
陆凛沉默地看着设计图。
他的手指停在那个直升机平台的设计上，轻轻敲了敲屏幕。
“这个平台的承重数据有问题。”
他说。
“如果按照你的设计，同时升降两个单位，中段会变形。
而且逃生通道太窄，不符合安全标准。”
江寻的眼睛亮了。
“所以你看，我需要你。”
他说，“我需要一个真正懂这些的人，来告诉我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
什么能带来震撼，什么会带来危险。”
陆凛把平板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里。
他的手指交叉放在腹部，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
“江寻。
我不是舞台设计师，也不是特效顾问。
我的专业领域是实战，是风险评估，是危机处置。
你的巡演……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但它可以在。”
江寻没有退缩。
“陆凛，你看到了那些设计图。
你知道如果做得好，这场演出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力。
它能让更多人理解你们的工作，理解那些……”
他顿了顿，“那些牺牲。”
最后两个字让房间里的空气微微凝滞。
陆凛的目光转向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桌上切出一道道光影。
“我不需要别人理解。”
他说，声音很平。
“但别人需要理解你们。”
江寻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陆凛。
“我看了很多资料，采访了很多退役人员。
他们都说，最难的不是任务本身，而是回来之后……那种割裂感。
在战场上你是英雄，在生活中你是个怪人。
因为没人懂你经历过什么。”
陆凛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所以你想用一场演出解决这个问题？”
他问，语气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不。”
江寻转过身，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
“我没那么天真。
但我想开一扇窗，哪怕只是一条缝，让光透进来。
让那些坐在台下的普通人，能通过音乐、舞蹈、灯光，感受到一点点……你们的真实。”
他走回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看着陆凛。
“而且，这对你也是一种训练。”
陆凛抬起眼。
“什么训练？”
“重新看待你专业知识的训练。”
江寻说，“你习惯了用那些知识来评估风险、制定战术、执行任务。
但如果你把这些知识用在创造上呢？
用在带给人们震撼和感动上呢？
陆凛，你的经验不应该只与死亡和危险挂钩，它也可以与生命和希望连接。”
陆凛的手指停止了敲击。
他盯着江寻，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阳光从江寻身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睫毛都闪着细碎的光。
“你准备得很充分。”陆凛说。
“我准备了三个月。”
江寻直起身，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厚厚一沓资料。
“从主题构思到初步设计，从音乐编排到服装方案。
我咨询了军事顾问——
当然，是退役的。
我研究了近二十年的经典战例，分析了各种战术动作的美学价值。我还……”
“江寻。”陆凛打断他。
江寻停下，抱着一沓资料站在那儿，像个小学生等待老师评判作业。
陆凛站起身，绕过书桌，从他手里接过那沓资料。
纸张很厚，打印得密密麻麻，页边还贴着彩色标签，写着批注。
他快速翻阅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烟雾弹的使用方案不行。”
他指着其中一页。
“舞台密闭空间，即使使用低刺激性烟雾，浓度过高也会引发观众恐慌。
而且你的通风系统设计没考虑紧急排放。”
“那怎么改？”江寻立刻问。
“需要增加侧向通风口，烟雾释放分三个阶段，每次不超过三十秒。”
陆凛抽出笔，在页边空白处快速画出示意图。
“而且释放点要分散，不能集中在舞台中央。”
他翻到下一页。
“这个爆破特效的时序有问题。
按照你的音乐节奏，爆破点c应该比爆破点b晚0.5秒，但你的布线图显示它们是同步触发。”
“因为技术说同步更安全。”
“安全但失去效果。”
陆凛在时序图上做了标记。
“我会重新设计起爆电路，增加延迟模块。
0.5秒的差异，在舞台上就是生死一瞬的张力。”
他一页一页地翻，一句一句地评。
江寻站在他身边，眼睛跟着他的笔尖移动，不时点头，偶尔提问。
两个小时的会议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窗外的阳光从书桌一端移到另一端。
最后，陆凛合上资料夹，把它放回桌上。
“整体构思有创意。”
他给出评语。
“但细节漏洞太多。
如果按照原方案实施，至少有十七处安全隐患，八处效果会打折扣，三处可能引发法律纠纷。”
江寻没有失望，反而笑了。
“所以你会帮我？”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