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竹楼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冷卿月沉静的侧影。
她正对镜梳理着长发,冰凉的银饰已被取下,整齐放在一旁的木匣中。
细微的振翅声传来。
那只银蝶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窗边,轻轻落在镜台上,翅翼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
冷卿月执梳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与镜中银蝶的影像交汇。
它停留片刻,并不怕人,反而缓缓爬向她放在镜台边的手。
冰凉柔软的触感从手背传来,带着鳞粉独特的细腻。
她没有动,任由这美丽却可能暗藏危险的小东西亲近。
心底却是一片清明。
次日清晨,阿雅送来早餐时,带来了寨子里小小的骚动。
“姑娘,谷蛮儿回来了!”阿雅语气带着几分熟稔,“她可是我们寨子最年轻的蛊师呢!”
冷卿月放下手中清甜的米糕,抬眸:“谷蛮儿?”
“是呀,她前些日子去深山采药了。”阿雅笑道,“她听说寨子里来了位中原的仙子,好奇得很。”
正说着,竹楼外传来清脆带着点娇俏的女声:“阿雅,在不在里面?”
帘子被掀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利落又不失精致的紫色苗装,上衣绣着繁复的藤蔓花纹,百褶裙摆动间漾开涟漪。
她头上盘着俏皮的发辫,两侧垂着细细的、如同兔耳般的辫子。
额前坠着一条精致的银饰链,细小的银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着晨光。
她面容明媚,眼睛大而亮,看向冷卿月时,先是带着几分打量和不易察觉的排斥。
但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那排斥化为了明显的惊艳。
“你就是那个中原人?”谷蛮儿开口,声音清脆,带着苗疆少女特有的直率,“我叫谷蛮儿。”
她走近几步,毫不避讳地细细看着冷卿月。
从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到挺翘的鼻梁,再到不点而朱的唇,目光坦荡得近乎失礼。
“阿雅没说错,你长得真好看。”
她语气里的赞叹十分真切,那点因外来者而产生的隔阂,似乎被这纯粹的欣赏冲淡了不少。
冷卿月微微颔首,声音清淡:“谷姑娘。”
谷蛮儿很是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手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
“我听说你中了蛊毒?”她歪着头,发辫上的银饰随之晃动,“外面的人,也会中我们苗疆的蛊么?”
她眼神里带着纯粹的好奇,似乎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
冷卿月垂眸,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低落与茫然:
“我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只觉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听闻苗疆蛊术神秘,才冒死前来……”
看着她低眉顺眼、我见犹怜的模样,谷蛮儿眼底闪过一丝同情,那点因排外而起的芥蒂又淡去几分。
“你别怕,少主既然带你回来,肯定有办法的。”她语气笃定,随即又扬起明媚的笑容。
“对了,你从中原来?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像你这样好看的人?我们苗疆好是好,就是见得少。”
她絮絮叨叨地问起中原的风物人情,像个不谙世事、充满好奇的少女。
冷卿月偶尔答上几句,声音轻柔,将一个身中奇毒、前途未卜的孤女形象维持得恰到好处。
她能感觉到谷蛮儿目光中的欣赏与好奇,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切入点。
谷蛮儿看着她纤细的指尖和微蹙的眉尖,忽然道:
“你放心,若是……若是少主没办法,我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我制的蛊可是寨子里数得上的!”
她话语里带着少女的骄矜与热心肠。
又闲聊片刻,谷蛮儿才起身告辞,临走前还热情地邀她日后去参观她养蛊的竹楼。
送走谷蛮儿,冷卿月脸上的柔怯渐渐褪去。
这个谷蛮儿,看似明媚直率,心思却未必简单。
不过,她那毫不掩饰的颜控性子,倒是意外地好懂。
她走到窗边,那只银蝶依旧停在原处,仿佛在休憩。
午后,阿雅带她在寨子边缘散步。路过一片开着紫蓝色小花的药圃时,冷卿月忽然感觉腕间一凉。
低头看去,只见巫赦潇腕上那枚“银镯”不知何时竟滑落下来,正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游移。
冰凉的鳞片擦过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那银色小蛇仰起头,一双赤红的蛇瞳静静“看”着她。
冷卿月身体瞬间僵住,呼吸微窒。
她对这等冰冷滑腻的生物,本能地生出几分寒意。
“阿银。”清淡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巫赦潇出现在几步之外。
他伸出手,银蛇迅捷地游回他腕间,盘绕成镯。
冷卿月暗暗松了口气,指尖微凉。
“它很少主动靠近外人。”巫赦潇走近,目光落在她尚存一丝余悸的脸上,“吓到了?”
冷卿月压下心头不适,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点示弱般的无措:“只是未曾料到……”
她抬眼看他,眸光如水,将一瞬间的僵硬转化为恰到好处的惊怯,“少主的蛊物,果真非凡。”
巫赦潇看着她刻意放缓的语调和无意识微微收紧的手指,视线在她脸上停顿片刻。
“阿银不伤人。”他语气平淡,“除非我下令。”
这时,银蝶翩然飞至,轻巧地落在她的发髻上。
冷卿月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感觉到巫赦潇的目光落在她发顶。
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掠过她的鬓发,拂开一片细小花瓣。
那微凉的触感,让冷卿月颈后的肌肤微微绷紧。
“它们喜欢你。”巫赦潇收回手,语气听不出情绪。
冷卿月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思绪,声音低柔:“是么……”
她站在原地,发顶栖着银蝶,方才臂上缠绕过银蛇,而它们的主人就在眼前,用那双深邃的瑞凤眼静静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