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隔绝了梁嘉染离去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却隔绝不了屋内骤然紧绷、几乎要迸出火星的空气。
梁岁峥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骤然抽去灵魂的石膏像。
方才那股不顾一切保护“小妈”、与二哥对峙的勇气,在冷卿月那句轻柔却冰冷的“好孩子”和毫不留恋转身的背影中,彻底溃散成冰凉的粉末。
巨大的失落和羞耻感如同潮水,灭顶而来。
他脸颊上的红潮迅速褪去,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那双总是清澈带着怯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茫然无措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伤痛。
他看着她走向内室的、决绝的背影,纤细,挺拔,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墙,将他所有懵懂的、炽热的、刚刚破土而出的禁忌绮念,彻底冻结在萌芽状态。
【叮!梁岁峥情欲值-30!失落感+150!宿主,打击过度,纯情少年濒临崩溃!】008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冷卿月背对着他,脚步未停,唇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无情的弧度。
崩溃?正好。
唯有彻底打碎那层基于“长辈”身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怯懦的仰望,才能有机会……重塑一种新的、更直接、更危险,也更符合“情欲”本身的关系。
她需要的是欲望的火焰,而不是敬而远之的孺慕之情。
“小妈……”梁岁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兽,“我……我不是……”
他想说自己不是孩子,想说方才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要保护她,想问她到底要他怎么做……
但冷卿月没有给他机会。
她已经走到了内室的门边,手搭上门帘,微微侧过半张脸,光线在她精致的侧颜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颗泪痣显得格外清晰,透出一种冷漠的糜艳。
“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仿佛刚才那场几乎引燃整个房间的冲突从未发生。
然后,门帘落下,彻底隔绝了她的身影。
梁岁峥望着那晃动的门帘,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湮灭,他猛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指尖触及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房间,重重地带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回廊里回荡,如同他此刻心碎的声音。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冷卿月站在内室的阴影里,听着门外少年仓皇远去的、凌乱的脚步声,眼神静默如深潭。
【宿主……我们是不是……】008小声哔哔,有点被自家宿主的冷酷吓到。
“扯平了。”冷卿月淡淡打断它,“他利用苏婉刺探我,我利用他刺激梁嘉染,顺便……帮他认清现实。很公平。”
她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酝酿着另一场风雨。
梁岁峥失魂落魄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穿过庭院,消失在月亮门后。
而几乎就在同时,另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回廊的另一端,正朝着她房间的方向走来。
是梁暮云。
他去而复返。军装依旧挺括,但步伐却失去了平日的绝对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迟疑。
冷硬的面部线条紧绷着,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但那双向来冰封的眸子里,却翻滚着未能完全压制的、混乱的余烬。
显然,方才那个失控的吻和狼狈的逃离,并未让他真正冷静下来。
某种被强行唤醒的、陌生的、灼人的东西,正在他体内疯狂冲撞,迫使他再次回到这里。
冷卿月放下窗帘,眼底掠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冷光。
很好,一个被打碎,另一个……自投罗网。
她并未回到外间,反而在内室的软榻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之前那本未看完的书,姿态闲适,仿佛真的只是在休息。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短暂的沉默,他似乎在犹豫。
然后,是极轻的敲门声,克制,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礼貌?这与他一贯冷硬的作风截然不同。
“进。”冷卿月头也未抬,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声音平淡。
门被推开。
梁暮云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内室门口,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线。他站在那里,并未立刻进来,目光沉沉地落在软榻上那个看似专注看书的身影上。
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软缎寝衣,长发未束,松散地披在肩头,侧对着他,脖颈的线条优美脆弱,指尖轻轻翻过一页书册。
姿态慵懒而居家,与方才那个言辞犀利、点燃他所有理智的女人判若两人。
这种强烈的反差,反而更深的挑动了他那根紧绷的神经。
空气凝滞,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梁暮云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道歉?质问?还是……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最安全,却也最生硬的开场白,声音因刻意压制而显得比平时更加冷涩:“……方才,是我失态。”
冷卿月翻书的动作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只是“今天天气不好”之类的寻常话。
她的无视,比任何回应都更让梁暮云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和……挫败。
他宁愿她哭闹、指责,甚至再次用那些冰冷的言语刺他,也好过这般彻底的、将他隔绝在外的平静。
他向前走了两步,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试图引起她的注意:“那件事……我会处理,苏婉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这次,冷卿月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目光清泠如水,没有任何情绪,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少帅打算如何处置?”她问,语气像是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像处理那个老妇人一样,让她‘安静’地消失?还是像封锁西郊别院的秘密一样,彻底掩盖?”
梁暮云眉头骤然锁紧,周身寒气微溢:“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哦?”冷卿月轻轻合上书,放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么,什么是我‘该’过问的?安分守己地待在这笼子里,假装不知道枕边人是如何死的?”
“假装看不出这个家正在从根子上腐烂?然后等着哪一天,同样的‘意外’或者‘丑闻’落在我头上?”
她的话语依旧平静,却字字诛心,像一把冰冷的锉刀,锉刮着梁暮云竭力维持的秩序和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