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分！”
“九分？”陆风失声惊叫道，“祖父，这臭鱼……”
“住口！”陆九龄呵斥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罗皓，“此菜化腐朽为神奇，口感之妙，实乃老夫生平仅见，当得起九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葛掌柜嘴巴张了张，似乎能塞进一个鸡蛋，陆风更是感觉自己的认知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一道臭鱼，竟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罗皓笑着拱了拱手：“陆老盛赞！”
话音刚落，第五道菜也被端了上来。
然而，当看到盘中之物时，包房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餐盘上没有任何点缀，只有一个硕大的黄泥疙瘩，上面还冒着丝丝热气。
这一下，陆风再也忍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怒骂道：“姓罗的，你欺人太甚！先是臭鱼，现在又拿个土疙瘩来糊弄我祖父？你当我们陆家好欺负不成？”
他气得浑身发抖，之前的打脸之痛，让他此刻的愤怒如同火山喷发。
可罗皓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对一旁的侍者做了个手势。
那侍者取出一把小木槌，在众人的惊愕中，对着那土疙瘩，用力一敲。
“咔——”
一声脆响，黄灿灿的泥壳应声裂开。
下一秒，一股混合着荷叶清香与鸡肉醇香的勾人香气，迅速飘满了整个包房！
那香气仿佛有生命一般，疯狂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尖。
陆风的骂声戛然而止，嘴巴还保持着怒骂的形状，整个人却僵在了原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侍者剥开泥壳，露出里面被烤得油润焦黄的荷叶，荷叶撕开，一只被烤得金黄流油、热气腾腾的整鸡呈现于眼前。
鸡肉的香味、荷叶的清香、还有一丝丝泥土的芬芳……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喉结滚动。
包房内，寂静无声。
“此菜，名为叫花鸡。”罗皓的声音再次响起。
“鸡腹之内，我填入了用桂皮、八角、香叶等十余种香料炒制过的香菇、笋丁与肉糜，这些辅料的香味会慢慢渗透进鸡肉中，让口感层次更为丰富。”
他指了指那只金黄流油的整鸡。
“至于这层泥，也非寻常黄土，此土质地细腻，黏性极佳，在煅烧后能形成一层坚硬的外壳，锁住香气和水分的效果远胜普通泥土。”
“烤制之前，更用美酒与盐水和泥，酒香随热力渗入，既能去腥，又能增添一丝醇厚的风味。”
“酒香和泥……”陆九龄喃喃自语，眼神愈发明亮，“难怪！难怪老夫方才闻到的香气中，除了肉香与荷香，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陈酿之气！原来玄机在此！”
此言一出，陆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连祖父都这么说了，这道菜的精妙之处已毋庸置疑。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比之前被臭鳜鱼打脸时更甚。
自己刚才那番怒骂，现在听来，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无理取闹，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罗皓微微一笑，对陆九龄做了个请的手势，“陆老，味道如何，还请您亲自品鉴。”
陆九龄的眼神早已没了先前的审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属于巅峰大厨的痴迷。
他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鸡腿肉。
鸡肉入口，几乎不用咀嚼，三两下便彻底化了开来。
各种滋味层层叠叠，在味蕾上构建起一座无法言喻的宫殿。
他吃得极快，一块接着一块，仿佛要将这一生的遗憾都从这只鸡身上弥补回来。
陆风和葛掌柜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们看着自家德高望重、视规矩如性命的老爷子，先是为了一盘臭鱼打出高分，现在又对着一只泥巴里烤出来的鸡频频下筷，整个世界观都在摇摇欲坠。
“祖……祖父……”陆风顿觉有些尴尬，急忙在一旁小声提醒。
陆九龄猛地停下筷子，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回味那股余韵。
好半晌，他这才目光复杂地看着罗皓，沉声道：“这叫花鸡，火候的掌控……差一丝一毫，便是天壤之别，而且样式颇为新奇！”
他顿了顿，再次勾起食指：“九分。”
又是九分！
陆风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罗皓笑了笑，示意侍者可以上最后一道菜了。
这一次，端上来的东西并不是一道菜，而是一道点心！
它被盛放在一个小巧的白瓷碟中，方方正正，呈深褐色，顶上还点缀着一小撮白色的、如同凝脂般的东西。
“这是……何物？”陆九龄皱眉，这东西闻不到什么香气，看着也不像一道正经菜。
“饭后甜点，聊以解腻。”罗皓解释道，“此物名为巧克力奶油小蛋糕。”
巧克力？奶油？小蛋糕？
一连串闻所未闻的词汇，让陆九龄彻底愣住了。
他拿起配套的银质小勺，带着满腹的疑窦，轻轻挖下了一块。
勺子切下去的触感极其松软，毫无阻滞。
那一小块“蛋糕”入口，陆九龄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忽然迸射出一道精光。
一股香甜中带着微苦的奇特滋味融化在舌尖，那口感松软绵密，好似云朵，却又带着润滑的质感。
而顶部那一点“凝脂”，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浓郁的奶香，与那微苦的香甜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他一生钻研厨艺，何曾想过，甜味竟也能达到如此复杂而又和谐的境界！
他闭上眼睛，仿佛一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竟隐隐有水光闪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那块小小的蛋糕吃得干干净净，甚至用勺子将盘底的奶油都刮了起来，送入口中。
“十分！”
当这两个字从陆九龄口中说出时，却像一道惊雷，陆风和葛掌柜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十分！满分！
陆九龄放下勺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里，有惊艳，有落寞，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释然。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就算罗皓将那匪夷所思的方子尽数交给他，他也做不出来。
这些酱料，这些食材，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抬起头，一双老眼此刻却清明无比，他看向罗皓，“罗东家，今日之事，陆某心服口服。画个道吧！”
包房内，气氛瞬间凝重。
来了，该来的总归是要面对的！
罗皓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的目光扫过面色不甘的陆风，最终落在陆九龄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
“陆老言重了。”
“我们华夏有句话，叫做打不过就加入！”
“不如，云香居也加入我福满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