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宇眼神望向袁司空，“青丘人不会被后卿寄生，因为是他们的生命磁场与后卿相排斥，所以是整个宇宙中唯一不会被后卿寄生的生物种。如果青丘人能被后卿寄生，那魔族很快就可以修复所有被毁损的空间通道，也犯不着大费周章地靠那些意外散落的裂隙碎片来连通潜灵渊的那条。”
袁司空咬了口烤鱼，油脂滴落，在小桌的垫纸上晕开小小的油星。
他咀嚼着鱼肉，忽然抬眼看向孟星宇，阳台顶的灯光在他瞳孔里跳了跳：“能不能给我讲讲，夏宇当年是怎么得到我们涂山氏神力的？”
此时的江景正处在一种微妙的时刻，江岸边一处古风小镇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古旧的石制灯座里，灯笼透出暖黄的光，把挂灯的灯杆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江面上随波晃悠；不远处的现代建筑上，LEd 灯带突然亮起，冰蓝色的光瞬间勾勒出玻璃幕墙的棱角，与灯笼的暖光撞在一起，倒像是两个时代在江岸边撞了个满怀。
孟星宇望着这景，眼神有些发怔。江风抚过他俊美的脸庞，露出眼底几分复杂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声音里带着点江风的凉意：“夏宇曾经是姜黎的弟子。”
“这个我知道。”袁司空放下手里的吃剩的鱼骨，“不过他是如何与姜黎相识，又是如何被这位曾经的盘古族战神收为弟子，历代圣君的记忆里就没有了。”
孟星宇眼神又望向夜色中的江景：“他怎么认识姜黎的，他没说，我也没问。”
“你就没想过窥探他的记忆？”袁司空追问，他觉得以孟星宇的能耐，没道理查不到。
孟星宇轻笑了声，笑声里带着点自嘲：“窥探记忆这东西，从来不是万能的。对方的精神力越强，记忆就像被加了锁的铁盒子，强行撬开只会两败俱伤。之前我能知道些他的过往，不过是因为他那时总被噩梦缠上，那些噩梦就像没关紧的门缝，我顺着缝看了几眼，也只看到些零碎的片段。”
他抬头望向江对面的灯火，那些光点在他眼里模糊成一片光晕：“其实你想想，这世上哪有人能真正看透另一个人？就算你知道他过去做过什么，又能猜到他下一秒会想什么吗？”
袁司空沉默了。他想起自己接近四十年的人世经历，有过童年好友的背刺，也有陷入过职场争斗。他把剩下的烤鱼骨头扔进垃圾桶里，听着骨头碰撞的轻响，低声道：“人心确实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
“夏宇说，姜黎不光教他剑术，还教他怎么引灵晄入体强化自身异能。” 孟星宇的声音拉回了话题，“所以他在那个还没有后卿的年代就像个活神话，走到哪都有人捧着。”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沉了下去：“直到那颗陨石掉下来。”
“那颗该死的陨石。”袁司空的语气里带着咬牙的恨意。虽然不曾亲身经历，但高胜寒留下一些幻光球记载了那场灾难的清晰画面，原本湛蓝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口子，漆黑的陨石拖着火焰砸向大地，落地的瞬间，恶心的虫体从陨石里涌出来，爬向附近的鸟兽、人类。
“陨石里的后卿，就像最恶毒的病毒。”袁司空的指尖微微发颤，“温顺的家犬会突然扑向主人，田里的耕牛会长出骨刺，连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都可能在一夜之间变成索命的鬼童。”
孟星宇点点头：“一开始，靠着盘古族和各族异能者，还能勉强压住。人类那边有夏宇、阿河他们，都是盘古族亲自教出来的弟子，拉起了一支护卫队，护住了几个大部落。直到疾风魔狼出现。”
“疾风魔狼？”袁司空的呼吸猛地一滞，“你说的是…… 我们青丘那只变异的九尾红狐？”
“就是它。”孟星宇的目光落在江面上，像是透过水波看到了过去，“青丘人虽不会被后卿寄生，但他们养的灵兽，未必能幸免。你看过高胜寒的手记，里面有没有提过这只狐狸的来历？”
袁司空闭上眼睛，调动起记忆里关于高胜寒手记的内容。那些泛黄的纸页上的字迹仿佛就在眼前，他缓缓开口：“手记里说，青丘王室的九公主凤娇，养过一只九尾红狐。那狐狸灵得很，不光通人性，还学会了青丘的空间穿行术。后来凤娇失踪了，那狐狸像是疯了一样，从涂山氏故地跑出去，再也没人见过。”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凝重：“过了好几年，地球上突然冒出一只凶兽。长得像狐又像狼，拖着九条尾巴，浑身的毛红得像血，见什么吃什么，不管是人类还是异兽，都逃不过它的嘴。最可怕的是它会瞬移，前一秒还在城东，下一秒就能出现在城西，各族的异能者去围杀它，每次都被它溜掉，所以才叫它‘疾风魔狼’。”
“后来，凤娇的姐姐白贞遇上了它。” 袁司空的语速慢了下来，“两人打了整整一天，白贞总算占了上风，正要杀它的时候，突然看见它脖子上挂着串凤尾花珠链，那是凤娇亲手给红狐做的，珠子上还刻着凤娇的名字。白贞愣了一下，那魔狼就趁机瞬移跑了。白贞推测，那魔狼就是被后卿寄生的九尾红狐。”
“没错。”孟星宇接口道，“而且，是它把夏宇带到冥王星的。”
“什么？！”袁司空惊呼，阳台上的空气仿佛都被溅起一圈涟漪。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高胜寒的手记里，这不过是段不起眼的青丘轶事，怎么会扯上夏宇？还扯上了冥王星？那可是离太阳最远的行星，跟地球八竿子打不着！
孟星宇望着他说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当年的冥王星，还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准确说，它才是最初的月球，离地球最近，就像挂在天上的大玉盘。后来变成冥王星，全是因为那场变故。”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恍惚：“那天，夏宇正在邪魂密林里追杀一只被后卿寄生的猛虎。那猛虎已经变异得不像样子，原本的黄毛变成了紫黑色，背上还长着骨刺，一爪子就能拍碎巨石。夏宇跟它打了三个时辰，才一剑刺穿它的心脏。”
“他刚喘了口气，那疾风魔狼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孟星宇的声音压低了些，“它看都没看夏宇，直接扑到猛虎的尸体上，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那声音…… 夏宇说，就像有人在嚼碎骨头。”
袁司空皱紧了眉：“它连后卿寄生体都吃？”
“这里面的门道，夏宇也是后来才弄明白的。” 孟星宇继续说道，“当时夏宇一看是这凶兽，二话不说就拔剑砍了过去。可那魔狼太狡猾，夏宇的剑刚到它面前，它脖子一扭，原地就剩一道红光，再出现时已经在十米外，还冲夏宇咧了咧嘴，像是在挑衅。”
“夏宇哪受得了这个？提着剑就追了上去。”孟星宇的语气里带了点笑意，“他说那天自己像个疯子，追着一道红光在森林里跑，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响，耳边全是风的声音。跑着跑着，他突然发现周围的树越来越少，最后脚下一空，差点摔进一道大裂谷里。”
“那裂谷宽得看不到头，深不见底，谷里飘着黑色的雾气，闻着就像烧糊的铁。” 他描述着夏宇告诉他的景象，“就在他站在谷边喘气的时候，他发现那魔狼站在裂谷中间的一块巨石上，九条尾巴直挺挺地竖起来，眼睛亮得像两盏红灯笼。”
袁司空屏住了呼吸。
“夏宇以为它终于要开打了，握紧剑就想跃过去。可他没来得及迈出一步，那魔狼身边突然泛起一圈圈的空间涟漪，紧接着，它便跳入空间涟漪里面。”
孟星宇继续说道：“夏宇说，他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过去。等他落地的时候，已经不在地球上了。”
“他到了当时的冥王星？”袁司空追问。
“到了。”孟星宇点头，“他说刚落地就被冻得一哆嗦。那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碴子，吸进肺里都觉得疼。而且空气里飘着一种很奇怪的能量，让他极为不适，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混沌之灵。”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更细节的描述：“那里的天是紫罗兰色的，不是地球那种蓝，是很深很深的紫，带着点发暗的红，就像凝固的血。天上的星星特别亮，亮得能照出人的影子，而且不像地球的星星是点状的，倒像是一块块碎掉的水晶，散在天上。”
“脚下是一片大平原，全是光滑的黑岩石，摸上去冰冰凉凉的，还透着淡淡的蓝光，就像铺了一地的萤火虫。”孟星宇的手指比划着，“有些地方的岩石裂了缝，缝里长着像草一样的东西，通体发白，还会发光。夏宇说，他当时被混沌之灵呛得快喘不上气，无意中靠近那些‘草’，就觉得胸口的闷痛减轻了不少，赶紧拔了几株揣在怀里。”
袁司空听得入了神，仿佛自己也站在了那片陌生的平原上。
“他顺着岩石的裂纹往前走，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看到一个山洞。”孟星宇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洞口飘出来的是灵晄气息，他就走了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凤娇。”
“凤娇？！” 袁司空又一次站了起来，这次他没再坐下。高胜寒传承给自己的记忆里，九公主凤娇失踪后，青丘王室派人找了整整三年，最后只在一条河里找到了她的发簪，都以为她早就死了。高胜寒的手记里也只字未提她还活着的事 ，高胜寒可是第一代青丘与人类的混血，按辈分算是凤娇的侄子辈，他都不知道，这事得藏得多深？
“不光是凤娇。” 孟星宇的目光沉沉的，“她身边还趴着那只疾风魔狼，而魔狼的肚子下面，卧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婴儿？！”袁司空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凤娇失踪时是孤身一人，怎么会有婴儿？
“夏宇当时也懵了。”孟星宇苦笑了下，“他说他站在洞口，看着凤娇抱着一个婴儿，另一个婴儿在魔狼身下睡得正香，手里还抓着魔狼的一根尾巴毛，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来杀魔狼的。”
过了好一会儿，袁司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事…… 怎么从来没人提过？夏宇为什么要瞒着？”
“后来凤娇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 孟星宇眼神转向阳台外面的江水，“包括她为什么失踪，包括那只红狐为什么会变成魔狼。听我讲下去便知道。”
他抬头看向袁司空，眼神里带着点复杂：“你知道盘古族为什么要在地球扎根吗？”
袁司空点头：“这个我知道，他们从宇宙的混沌之灵里提炼出了灵晄，把灵晄的核心埋在了地球的地心里，通过地表散发灵气滋养万物，让地球变成了适合生存的地方。”
“没错。” 孟星宇道，“最初的地球只有盘古族和一些原始的鸟兽。后来青丘人在星际旅行时路过这里，发现地球的灵气浓度比他们的母星还高，而且青丘的秘术能帮盘古族稳定灵晄核心，两边一拍即合，盘古族就给了青丘人在地球长住的权利。凤娇就是那时候跟着族人来的地球，还带了她最宝贝的灵宠九尾红狐。”
“她在地球上遇到了一个人类男子。”孟星宇的声音软了些，“他是盘古族青珏收的人类弟子，名叫卓杉术，在灵甲门创立之前便通晓灵甲机关术，他会制作很多灵甲机关宠物，还会给凤娇讲地球的故事。很快，他们俩就陷入爱河，那个人也就成为了青丘驸马。”
“然后，后卿就来了。”袁司空接口道，语气里带着点了然。
“是啊，后卿就来了。”孟星宇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满是叹息，“青丘驸马成了地球上第一个被后卿寄生的人类。”
袁司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凤娇要失踪了。虽然青丘人不会被后卿寄生，但这青丘驸马因为是人类而未曾幸免，又因为后卿的传染性太强，放过一个，保不准是否会毁掉整个族群。
“青丘王室肯定要杀他。”袁司空低声道，“凤娇护着他，就等于跟整个青丘为敌。”
“不止青丘。”孟星宇摇头，“其他族群也不能容忍青丘驸马是后卿寄生体。你想想，当时地球刚经历后卿入侵，人心惶惶，要是让各族知道，青丘的公主护着一个‘病毒源’，他们会怎么想？肯定会觉得青丘人不可信，说不定还会联合起来把青丘人赶出地球。”
“所以凤娇只能跑。”袁司空的声音里带着点苦涩。他想起6年前的年末，影响全球的那场疫症刚刚爆发的时候，如果这栋小区的车库里停了一辆泊北地区牌照的车，整个小区的住户肯定也是争先恐后的举报，要把车主送去隔离。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从古至今，人类的有些劣根性始终没变，完全可以想象那位青丘驸马是如何被各族人群当作瘟神一般对待，凤娇这位九公主想必也受到了牵连，这些不利于弘扬盘古族或是青丘王室正面形象的历史自然而然地被史书一笔勾销。
“原本她没打算跑，那时的凤娇不忍丈夫被处死，提出主动将其冰封，但是……”孟星宇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听见看守她的人说，要把她和那个已经变异的丈夫一起扔进冥渊。”
“冥渊？！” 袁司空的脸色瞬间变了。冥渊是涂山氏故地最恐怖的地方，传说那里是空间的裂缝，进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出来过，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她那时已经怀了身孕。”孟星宇的声音很轻，“她说她不怕死，但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掉进冥渊。于是她拼尽所有力气，用了空间穿行术，逃了出来。”
“但是青丘肯定像搜索通缉犯一样到处逮捕她？对不对？”袁司空冷笑着说道。
“就在逃亡途中，夜魇辉出现了。”孟星宇道。
“夜魇辉救了她？”袁司空道。
“凤娇以前帮过他。”孟星宇解释道，“他当年在一次任务中飞船坏了，临时停靠在地球，是凤娇用空间法术帮他到达了目的地。所以他看到凤娇有难，就出手救了她。”
“我们熹暝星人和盘古族一样，天生能在混沌之灵里自由活动。他带着凤娇找到了当时还被称为‘月球’的冥王星，还在那里种了菇芒草，就是夏宇看到的那种发光的草。” 孟星宇道，“那种草能把混沌之灵转化成灵晄，正好能让凤娇活下去。他还找了那个山洞，用菇芒草把洞里改造成了可以宜居的环境。”
“那只红狐呢？”袁司空追问，“它怎么会变成疾风魔狼？”
孟星宇没有立即回答，目光落在江面上，夜色已经深了，对岸的灯光在江水里碎成一片。
袁司空沉默了。他想起高胜寒手记里那句 “凤娇失踪，红狐不知所踪”，只觉得喉咙发紧。原来那些被一笔带过的文字背后，藏着这么多的挣扎和守护。
江风更凉了，似乎吹得江边道路的路灯光晕都晃了晃。孟星宇拿起最后一串烤鱼，递给袁司空：“再吃点吧，后面的故事，还长着呢。”
袁司空接过烤鱼，却没吃。他望着江对面的灯火，突然觉得那些古今交织的光芒里，藏着的何止是风景，还有无数被时光掩埋的秘密。而自己，似乎正一步步揭开这些秘密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