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刚透过仁心医院急诊科的窗户，消毒水的味道就已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昨夜苏然的那场“重量级手术”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在急诊科激起了层层涟漪。护士站的小护士们私下议论着那个新来的住院医，眼神里带着敬畏和好奇；几个老医生则在晨会上隐晦地询问叶辰关于手术的细节，语气中不乏试探。
叶辰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揉着发涩的眼睛。他桌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昨夜那名建筑工人的术后ct影像，以及十八年前那宗旧案的部分模糊资料——他趁凌晨没人，悄悄调出来的。苏然那精准得近乎诡异的手术操作，以及那块旧止血钳残片，像两把钥匙，同时插入了他心中关于姨夫冤案和苏然身份的锁孔。
“叮铃铃——”
急诊电话尖锐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急诊科！快！心内科转来一名女性患者，28岁，突发室颤，原因不明！正在抢救！”
叶辰猛地坐直，抓起白大褂就往外跑。室颤，心脏骤停的最危险形式之一，每延迟一分钟，生存率就下降7-10%。
当他冲到抢救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年轻女子躺在病床上，皮肤呈现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监护仪上的波形变成了一条疯狂颤抖的直线——室颤持续状态。心内科的医生正在进行电除颤，“嗞啦”一声，患者身体猛地一弹，监护仪上的波形短暂恢复了窦性心律，却又迅速跌落，再次陷入紊乱。
“三次除颤无效！血压测不到！”心内科医生额头冒汗，“患者既往体健，没有心脏病史，突发的……”
“给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苏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抢救室门口，白大褂穿得一丝不苟，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正扫过患者的每一处细节——她的指尖有轻微的紫绀，耳垂处有一个不起眼的细小疤痕，呼吸面罩下的嘴唇边缘似乎有极淡的灰白色粉末。
叶辰皱眉：“苏医生，这是心内科的病例……”
“现在是急诊科的抢救。”苏然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患者不是原发性室颤，是急性心肌梗死合并恶性心律失常，但梗死部位不典型，而且……”他顿了顿，看向患者的家属，一个面色焦急的中年男人，“她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比如……化工原料，或者不常见的药物？”
家属愣了一下，随即猛点头：“有！她昨天帮朋友清理仓库，里面有一些过期的颜料和试剂！说有点头晕，但没当回事……”
“颜料？试剂？”叶辰捕捉到关键词，迅速在脑海中检索相关信息，“难道是……有机溶剂中毒？”
“不止。”苏然已经戴上了手套，手指搭上患者的桡动脉，尽管那里几乎摸不到搏动，他却仿佛能感知到血管深处的细微变化，“是某种含氟有机溶剂，同时合并了急性冠状动脉痉挛，而且……她的心脏存在一个先天性的、极其隐蔽的畸形血管网。”
“先天性畸形？”心内科主任惊讶地反问，“我们术前做了常规检查，没发现啊！”
“常规检查发现不了。”苏然的手指在患者胸前快速移动，“这个畸形血管网位于心外膜下，呈网状分布，极其纤细，只有在特定的应激状态下才会显现，并且……”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患者耳垂的疤痕上，“她做过耳部整形手术，手术中可能损伤了微小的迷走神经分支，这成为了触发恶性心律失常的诱因之一。”
一连串的判断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将复杂的病情层层剖开。叶辰在一旁听得心惊，他知道苏然厉害，但没想到他能通过简单的视触诊和几句询问，就串联起如此多的信息点，甚至指出了连影像学都难以发现的解剖畸形。这已经不是临床经验的范畴，更像是一种……“预知”。
“现在怎么办？”心内科主任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依赖。
“立刻开胸，行急诊冠状动脉旁路移植+畸形血管网结扎+心脏电复律。”苏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时间不多了，每一秒都是心肌细胞的死亡。”
“开胸？！”心内科主任倒吸一口凉气，“患者现在血压为零，开胸手术的风险……”
“风险再大，也比眼睁睁看着她死强。”叶辰突然开口，他看着苏然，眼神里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赌徒的信任，“苏医生，你有几成把握？”
苏然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九成。但需要你全力配合。”
“好！”叶辰斩钉截铁，“通知手术室，准备急诊开胸！麻醉科，上最大剂量血管活性药物维持血压！”
手术室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患者的血压在血管活性药物的作用下勉强维持在60\/35mmhg，心跳依旧在紊乱的室颤和微弱的窦性心律之间挣扎。苏然站在手术台旁，消毒后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他的目光却异常专注。
“手术刀，15号 blade。”
“镊子！”
“建立体外循环！快！”叶辰在一旁指挥着，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无菌巾上。
当苏然的手术刀划开患者胸骨的瞬间，他的“超空间感知力”再次启动。患者胸腔内的结构在他脑海中立体呈现——心脏在微弱地搏动，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脂肪组织，而在脂肪组织下方，那些常人无法察觉的、如同蛛网般纤细的畸形血管正呈现出暗红色的怒张状态，其中一支正紧紧缠绕着左冠状动脉的前降支，导致其严重痉挛狭窄，心肌缺血的范围比预想的还要大。
“找到了。”苏然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左前降支中段痉挛，畸形血管网主要分布在左心室前壁。”
他的手指在心脏表面快速移动，避开那些纤细却致命的畸形血管，精准地分离出痉挛的冠状动脉段。叶辰在一旁协助，他发现苏然的每一次下刀都仿佛经过了无数次演练，角度、深度、力度都恰到好处，那些看似杂乱的畸形血管，在他手下却像是有了清晰的路径，被一一避开。
“体外循环流量调至最大！”苏然突然下令，同时拿起了血管扩张器，“准备复律！”
在体外循环机的轰鸣声中，苏然的动作快得惊人。他迅速处理了痉挛的冠状动脉，并用自体大隐静脉完成了旁路移植，同时以一种极其精细的手法，将那些缠绕在心脏表面的畸形血管逐一结扎。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使用显微镜，完全依靠肉眼和那双仿佛拥有“透视”能力的手。
“撤离体外循环，准备电复律！”
当苏然的手指离开心脏，麻醉医生按下电复律按钮的瞬间，手术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嗞啦——”
这一次，监护仪上的波形没有再跌落。
一条强劲、规律的窦性心律波形，如同新生的太阳，在屏幕上缓缓升起。
“血压回升！90\/60mmhg！”
“心率105次\/分，窦性心律！”
手术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声，几个年轻护士甚至红了眼眶。
叶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看向苏然，对方正低头检查着手术创面，仿佛刚才完成的不是一场在死亡线上拉扯的急诊手术，而是一次常规的操作。
“苏医生……你这技术，到底是……”
苏然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与叶辰相遇，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父亲，是苏明远。”
叶辰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苏明远！十八年前那宗医疗事故的主角之一，那位以“技术狂”着称，最终却背负骂名自杀的外科医生！
“你……你是为了……”
“为了查明真相。”苏然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十八年前，我父亲的手术台上，也出现过类似的‘畸形血管网’和‘不明原因的心律失常’。而且，”他从手术器械盘里拿起一枚被血污覆盖的细小金属碎片，“你看这个。”
叶辰接过碎片，借着无影灯的光线仔细观察。那是一枚极其微小的、生锈的金属屑，形状很像某种老式手术器械的磨损部件，与昨夜那枚旧止血钳残片，竟有几分相似！
“这是从患者心脏表面的脂肪组织里找到的。”苏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十八年前，我父亲的患者体内，也发现过类似的东西。”
真相的拼图，在这一刻似乎拼上了关键的一块。叶辰看着苏然，又看了看那枚金属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不仅仅是巧合，这是一场跨越了十八年的阴谋！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敲响了。
“叶医生，苏医生，副院长李明远请你们立刻去他办公室。”院办的人表情严肃地站在门口。
苏然和叶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李明远的办公室装修得极为考究，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交叉放在桌上，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小叶，小苏，恭喜你们又成功抢救了一名患者，真是我仁心医院的骄傲啊。”
“李院长，您找我们？”叶辰开门见山。
李明远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是关于昨天那位建筑工人和今天这位女患者的。出于医院声誉考虑，我希望你们能将这两起病例的‘特殊性’暂时保密，尤其是……一些可能引起患者家属误解的细节。”
“误解？”苏然挑眉，“您指的是十八年前的旧案线索吗？”
李明远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小苏医生真会开玩笑。我是说，那些关于‘罕见畸形’‘不明金属碎片’的描述，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我们还是要以稳定为主，啊？”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叶辰心中一凛，李明远的反应太过迅速，显然是早就关注到了这些“异常”。
“抱歉，李院长。”苏然平静地拒绝，“作为医生，我们有义务记录和报告所有真实的病情，这不仅是对患者负责，也是对医学负责。至于会不会引起恐慌，那是家属的知情权范畴，我们无权干涉。”
“你！”李明远的脸色沉了下来，“苏医生，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仁心医院不是你可以任意妄为的地方！”
“我只记得，我是一名医生。”苏然站起身，“如果没别的事，我们还要回去处理患者的后续治疗。”
说完，他和叶辰一起转身离开，留下李明远在办公室里脸色铁青。
走出院长办公室，叶辰忍不住问：“你就不怕他给你穿小鞋？”
苏然推了推眼镜，望向急诊科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仿佛永远有看不完的生死离别：“怕，但比起这个，我更怕真相被永远掩埋。叶辰，十八年前的案子，你姨夫赵承业，可能不是凶手，而是……另一个受害者。”
叶辰猛地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苏然。
“你怎么知道……”
“从你看到那枚金属屑时的眼神，还有李明远刚才的反应。”苏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要么一起把真相挖出来，要么一起被这潭浑水淹没。”
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夜色，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叶辰看着苏然清瘦却挺拔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新来的、性格孤僻的住院医，或许真的能带着他，攀上那座名为“真相”的、真正的巅峰。
而在他们身后，李明远办公室的窗帘被缓缓拉上，一个阴影在窗帘后拨通了电话：“查，给我查清楚苏然的底细！还有，把十八年前那批‘问题器械’的销毁记录，再确认一遍……”
一场围绕着生命、技术、权力与真相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苏然和叶辰的急诊谜医之路，注定荆棘丛生，但他们脚下的每一步，都在朝着那真正的巅峰，坚定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