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在极致的震撼中，残存的最后一丝职业本能驱使着她。
她几乎是用抢的速度，抓起了放在矮几上的自己的手机，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飞快地解锁屏幕，打开了浏览器。
她的呼吸依旧急促，眼神锐利如鹰隼，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证欲。
她不相信！
她无法相信！
这样的作品怎么可能凭空出现，怎么可能毫无痕迹？！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敲击。
关键词：“红楼梦”
搜索！
结果：零星几个同名词条，戏曲、其他无关小说，与眼前这部巨着毫无关联。
关键词：“贾宝玉”、“林黛玉”、“大观园”……
搜索！搜索！搜索！
结果：一片空白！网络世界浩如烟海，却唯独找不到与这部正在她平板屏幕上绽放光华的奇书有任何关联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先存信息！
她甚至尝试了更冷门的关键词，动用了专业的文献检索渠道，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像这部《红楼梦》是突然从另一个维度，通过许森林的手，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一样。
当最后一个搜索页面也显示空白时，叶知秋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轻轻磕在榻榻米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脊依旧挺直，但那是一种僵直的、失去了灵魂支撑的挺直。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再次看向许森林。
这一次，她眼中最后一点怀疑的火星，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道心崩塌般的茫然与空白。
她一直以来的世界观、对文学创作的认知、对天才极限的理解，在这一刻，被许森林和他带来的《红楼梦》，砸得粉碎！
她以为自己身处出版行业金字塔尖，见识过顶尖的作家和作品，掌握着市场的脉搏和文学的尺度。
可此刻她才骇然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坐在井底，仰望着许森林随手为她揭开的那一片、她从未想象过的、浩瀚无垠的文学星空！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和无尽苦涩的笑声，从她喉间溢出。
她摇了摇头，仿佛想甩掉那充斥脑海的眩晕感。
“竟然……真的是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弱感，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她终于被迫接受的、残酷而又辉煌的事实。
“许森林……”
她念着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我……我真是……服了。”
这声“服了”，不再是商场上的客套，也不是朋友间的调侃。
这是一个骄傲的、见识广博的顶尖出版人，在绝对的实力和无法理解的“神迹”面前，最彻底的、心悦诚服的……认输与跪拜。
她看着许森林，眼神复杂如同万花筒，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深的、带着敬畏的无力感。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许森林之间的关系，将永远无法再回到纯粹的、平等的合作者层面了。
他是一座山，而她，才刚刚意识到自己一直只是在山脚下徘徊。
内心的震撼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对那被中断故事的百爪挠心般的渴望。
叶知秋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出版社总编的矜持与冷静，她满脑子都是那未读完的《红楼梦》，
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是宝黛钗之间那刚刚显露眉目的情感纠葛，是那些伏笔千里的诗词判词背后隐藏的命运……
她看着许森林那副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心里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她知道，常规的请求、甚至利益的交换，在此刻恐怕都难以打动这个深不见底的家伙。
一种从未有过的、属于小女生的急切和委屈涌上心头。
她咬了咬下唇，几乎是豁出去了，身体不自觉地又向许森林那边倾了倾，那双平日里锐利妩媚的眸子，
此刻漾动着水光，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软糯的哀求。
“森林~”
这一声叫得百转千回，带着她自己听了都脸红的娇嗲，
“你就让我再看看嘛，就一点点，看到刘姥姥出来好不好？
我保证！
看完这点就还给你！”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拽住了许森林的袖口，幅度极小地晃了晃。
这个动作对她而言，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心惊，简直是把她二十多年来修炼出的强大气场丢到了九霄云外。
许森林看着她这判若两人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却依旧稳如泰山。
他任由她拽着袖子，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呷了一口，才悠悠地道：
“叶姐，你这……有点犯规了啊。”
叶知秋见他语气似有松动，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眼神更加可怜巴巴，红唇微嘟：
“好不好嘛~弟弟~姐姐求你了还不行吗？
你看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你不让我看完，我今晚肯定睡不着觉了！”
她甚至使出了终极“杀招”，微微蹙起眉头，做出一个西子捧心般的柔弱姿态，
虽然与她平日明艳强势的形象反差巨大，但由她做来，竟也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
然而，许森林的心肠仿佛是用铁石铸成的。
他欣赏着眼前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爱莫能助的遗憾表情。
他轻轻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不行。”
他指了指平板，
“后面的内容，现在还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
叶知秋急了，那点伪装出来的柔弱瞬间破功，声音都拔高了一些，
“是稿费分成的问题吗？
我们可以再谈！
或者你有什么条件，你提！”
许森林看着她那急切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她的额头，动作带着点亲昵，语气却依旧坚定：
“都不是。
叶姐，好东西，要慢慢品。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他眼神深邃，意有所指：
“《红楼梦》这样的书，更需要时间和耐心去发酵。
现在给你看完，反而没了期待，也容易……泄了气。”
他顿了顿，看着叶知秋那副快要抓狂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补充了最后一击，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再说了，吊着你的胃口，看你这么……嗯，活泼的样子，也挺有趣的。”
“许森林！！！”
叶知秋彻底炸毛了，羞愤交加，刚才那点撒娇哀求瞬间抛到脑后，抓起旁边的靠垫就朝他砸了过去，
“你个混蛋！你就是故意的！！”
许森林大笑着接住靠垫，看着她气急败坏、满脸通红却又拿自己毫无办法的模样，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他知道，这《红楼梦》的钩子，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叶知秋的心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而后续的合作，乃至那场关于《金瓶梅》的赌局，都因为这部旷世奇书的出现，被赋予了全新的、更加令人期待的意义。
叶知秋被那未读的《红楼梦》勾得心痒难耐，如同百爪挠心，此刻什么矜持、什么谈判策略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认真：
“许森林，我们……我们现在就可以谈《红楼梦》的出版！
所有条件，分成，你尽管提！
你有什么想法，你先说！”
她那双美眸紧紧盯着他，仿佛生怕他反悔，将这部神作收走。
然而，许森林面对她这罕见的失态和主动，却只是慵懒地向后靠了靠，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急。”
“不急？！”叶知秋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音量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这怎么能不急？！
许森林，你知不知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那是……”
她激动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那是足以改变文学格局的东西！
我们必须尽快敲定，抢占先机！”
许森林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因为对作品的极致渴望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了然。
他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语气依旧平稳：
“叶姐，我的意思是，今天给你看这个，主要是为了回应你之前的约稿。”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你看，我没骗你吧？
稿子，确实在准备，而且……质量你也亲自验证过了。”
叶知秋连忙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验证过了！
绝对验证过了！
是我见过最好的！
没有之一！”
“但是——”许森林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清醒，
“最后这部《红楼梦》，是不是交给你，是不是由华章出版社来运作……”
他故意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
“现在，还不是做决定的时候。”
叶知秋愣住了，满腔的热情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难道还有比我们华章更合适的选择吗？
还是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
许森林摇了摇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和界限。
“叶姐，我还是那句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冷硬的、不容置疑的规则感：
“生意，是生意。
朋友，是朋友。”
他看着叶知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你要和我谈《红楼梦》这笔生意……”
“那么，你自己已经亲眼看过我的诚意，和我能拿出的实力了。”
他指了指平板，意指那惊鸿一瞥的《红楼梦》。
“那么接下来，自然也该轮到我来看看，你……以及华章出版社，能拿出怎样的诚意和实力，来匹配这部作品。”
他最终，将话题引回了当下：
“这次的《金瓶梅》，就是你的检验，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这话如同最终的通牒，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残酷。
叶知秋彻底明白了。
许森林这是在用《金瓶梅》作为试金石！
他要看看华章出版社的运作能力、市场号召力，以及她叶知秋兑现承诺、创造奇迹的能力！
《金瓶梅》的成功与否，将直接决定《红楼梦》这部真正核弹级作品的归属！
他不是在吊她胃口，他是在为她设定赛场，划定跑道！
一股巨大的压力瞬间笼罩了叶知秋，但与此同时，一股更加炽烈的斗志和野心也在她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她看着许森林那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眼神，非但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个男人的可怕和……迷人。
他拥有着神级的作品，却保持着最清醒的商业头脑和最冷静的布局能力。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眼中所有的急切和哀求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战士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和锐利。
“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更加坚定，
“《金瓶梅》，我会做到最好。”
她看着许森林，像是在立下军令状：
“你会看到我的诚意和实力。”
这场关于未来的、更大合作的博弈，此刻，才真正开始。
而《金瓶梅》的战场，就是她叶知秋必须拿下的，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阵地！
许森林那带着戏谑和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最后还意有所指地在她胸前饱满的曲线上停留了一瞬，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叶姐，空口白牙，胸口碎大石表决心，可没用。”
他嘴角那抹坏笑让人牙痒痒，
“保证这玩意儿，就跟我说下次有空一起吃饭一样，听着好听，你信吗？”
叶知秋被他这混账话和流氓视线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胸脯微微起伏，却不得不承认他话糙理不糙。
在商言商，光靠嘴皮子确实不够。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压下火气，直接问道。
许森林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眼神变得锐利而务实，如同最精明的商人：
“按照你们商业人的思维，不是最讲究数据说话吗？”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那么，我要的，就是《金瓶梅》的数据！”
“首日销量、首周销量、市场占有率、读者口碑、媒体评价、行业影响力……所有能量化、能体现你们运作能力和这本书市场潜力的数据！”
他目光如炬，锁定叶知秋：
“你，懂我意思了吧？”
叶知秋内心顿时百感交集。
她叶知秋在出版界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向来是她掌握主动权，审视他人，
何曾像现在这样，被人如此清晰地、近乎冷酷地设定目标、划定考核标准，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一种久违的、混合着憋屈、挑战感和极度兴奋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有才华……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她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当一个人手握《金瓶梅》和《红楼梦》这样的绝对稀缺资源时，他就拥有了制定规则的权力！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充满斗志。
她迎着许森林的目光，郑重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再次保证：
“我懂。
数据，我会用最漂亮的数据给你看！”
她仿佛在宣誓，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一定会赢得《红楼梦》的出版权！”
想到那惊鸿一瞥的《红楼梦》，她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又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赞叹：
“你准备的这本书……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我无法用语言形容！”
看着她这副志在必得又难掩痴迷的模样，许森林忽然轻笑一声，
那笑声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再次在叶知秋耳边炸响。
他拿起已经凉透的茶杯，在手中随意地把玩着，眼皮都没抬一下，用一种近乎闲聊的、云淡风轻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
“哦，对了。”
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谁说……我就准备了这一本呢？”
叶知秋：“！！！”
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瞳孔猛地放大，呼吸骤然停止！
不止……一本？！
除了《金瓶梅》，除了这惊世骇俗的《红楼梦》……他手里，竟然还有？！
这个男人……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他的才华，究竟有没有尽头？！
一股比之前阅读《红楼梦》时更加汹涌、更加深不见底的震撼，如同滔天巨浪，将叶知秋彻底淹没。
她看着许森林那副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我今天吃了两碗饭”的随意姿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或许……连他真正实力的冰山一角，都未曾窥见。
这场合作，不，这场与“怪物”的同行之路，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深不可测。
许森林那句轻飘飘的“谁说我就准备了这一本呢？”，如同在叶知秋本就翻江倒海的内心又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炸得她神魂俱震，大脑一片空白。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带来的恐怖冲击，就见许森林已经伸手，将她面前那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平板拿了回去。
他的动作自然随意，指尖在屏幕上轻点，退出了那份让她如痴如醉、魂牵梦萦的《红楼梦》文档。
就在文档关闭，返回文件列表界面的那一瞬间——
叶知秋的眼角余光，或者说她全部的心神，都死死地钉在了那屏幕上！
她清晰地看到，在那个名为“《红楼梦》”的文档旁边，赫然还排列着……
至少五个以上的其他文档！
那些文档的标题因为角度和速度，她无法看清，
但那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图标，像是一把把重锤，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她刚刚被《红楼梦》重塑过、却依旧脆弱不堪的认知壁垒上！
五个！最少五个！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许森林手里，至少还握着五部可能与《红楼梦》同等量级、或者至少是《金瓶梅》级别的作品？！
这还只是她惊鸿一瞥看到的！
天知道他那个神秘的网盘里，还藏着多少这样的怪物？！
叶知秋感觉自己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荒谬和绝望的情绪攫住了她。
她一直以为，《金瓶梅》是天才的灵光一闪，《红楼梦》是神迹的偶然降临。
可眼前这至少五个未知的文档，无情地粉碎了她这最后一点侥幸！
这不是偶然！这不是灵光一闪！
这是量产！这是批发！
许森林他……他根本就是一个行走的、永不枯竭的文学宝库！
他的才华不是江河，是汪洋大海！
深不见底，浩瀚无垠！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出版眼光、市场判断、乃至整个职业生涯建立起来的对“文学”和“天才”的认知体系，
在这一刻，被这轻描淡写显露出的冰山一角，彻底撕碎！
崩塌！化为齑粉！
一种强烈的、几乎无法抑制的冲动涌上心头
——她想扑上去！
抢过那个平板！
不顾一切地点开那些文档，看看里面究竟还藏着怎样颠覆世界的瑰宝与怪物！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压制住了这疯狂的念头。
她知道，她不能。
游戏的规则，由那个掌握着所有底牌的男人制定。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森林的手指在屏幕上再次轻点，退出了网盘登录界面。
屏幕暗了下去，变回了最初那个冰冷的、普通的平板桌面。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觉。
但叶知秋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股因为《红楼梦》被强行中断而产生的空落落的感觉，此刻被放大了千百倍！
心里像是突然被挖走了一大块，空荡荡，凉飕飕的，难受得厉害。
不仅仅是故事未完的抓心挠肝，更是一种……面对无尽宝藏却只能窥见一角的巨大失落和……窒息感！
她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胸口闷得发疼，仿佛被无形的巨石死死压住。
世界观崩塌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她看着对面那个收起平板，依旧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手关掉了一个普通网页的许森林，
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这个男人之间，隔着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级别的差距，而是……次元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