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握着傅承瑞的手,指腹摩挲着他腕间的玉镯,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那顾非晚……真如你说的那般聪慧?我倒听人说,她性子怯懦,连句重话都受不住。”
傅承瑞浅啜一口参茶,笑意温醇:“母妃有所不知,外柔内刚的性子,才最是难得。今日见她应对林奉妍的刁难,虽言语不多,却句句占理,半点没落了下风。”
“林奉妍?”贵妃眉峰一蹙,“那丫头仗着她父亲的势,素来眼高于顶,又惦记着老四……怕是没少给顾非晚气受。”
“些许口角罢了。”傅承瑞放下茶盏,语气轻描淡写,“不过林奉妍倒是提了句,说圣上迟迟不给老四与顾非晚赐婚,怕是有别的考量。”
贵妃的眼神瞬间亮了:“哦?这话怎么说?”
“儿臣也是听旁人转述,当不得真。”傅承瑞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精光,“不过圣上周旋于各方势力,对丞相府的权本就多有忌惮,若老四与顾家联姻,怕是……”
他故意没说下去,却见贵妃的脸色已沉了几分。她攥紧手中的佛珠,声音发紧:“当年若不是……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无益。”
傅承瑞知道母亲又想起了当年立储之事,适时转了话锋:“母妃也不必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倒是您的身子,该好生调养。”
他陪贵妃说了半晌闲话,直到她倦意渐浓,才起身告辞。走出暖阁时,夜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他脸上的温和笑意再次敛去。
随从早已候在廊下,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殿下,查清楚了。林奉妍今日在街上拦住顾非晚,说她‘没名门闺秀的样子’,还质问为何圣上不给赐婚,暗示齐王并非真心待她。”
“意料之中。”傅承瑞脚步未停,“林奉妍急着嫁入齐王府,自然容不得顾非晚挡路。”他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随从,“你说,若让林奉妍再‘偶遇’顾非晚几次,说些更难听的话,会如何?”
随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殿下是想……”
“让顾非晚心里的那点疑虑,再重些。”傅承瑞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老四越是护着,她若生了疑,才越痛。等她忍不住去问老四,以老四的性子,未必会细说朝堂的弯弯绕绕——到那时,猜忌的种子,就算是埋下了。”
他转身往宫门外走,月光洒在他的月白锦袍上,竟泛着几分寒意:“去安排一下,让林奉妍‘恰好’知道顾非晚几日会去相国寺上香。”
“是。”随从应声而去。
傅承瑞独自站在宫门口,望着天边的残月。他想起方才顾非晚捧着《丘陵集》时,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动摇——像湖面被石子荡开的涟漪,虽浅,却已存在。
这涟漪若无人搅动,或许会慢慢平复。可他偏要往湖里再丢几块石头,看这涟漪如何变成惊涛骇浪。
“老四,”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你护得再紧,人心这东西,终究由不得你我。”
夜风卷起他的袍角,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傅承瑞转身踏上马车,车辙碾过青石板路,朝着自家王府的方向缓缓行去——他不急着回去,倒想看看,那个被他搅乱了心绪的女子,此刻是否已安然入梦。
而此时的丞相府,顾非晚正坐在窗前,手里捏着那枚傅承愈送她的玉佩。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玉佩上,泛着温润的光。她想起傅承瑞今日的话,又想起林奉妍的刻薄,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他若真心待我,为何不……”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虫鸣,她深吸一口气,将玉佩贴身戴好。罢了,傅承瑞的话未必可信,林奉妍更是故意挑拨。她该信傅承愈的,就像信那株蓝雪花,总有一天会抽出新枝,开出繁花。
只是那点藏在心底的期盼,终究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明明灭灭,难以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