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阴霾,随着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散去,天空被洗刷得澄澈如碧,阳光重新洒满大地,带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庄园内那股因灯会遇袭而弥漫的无形紧张,似乎也被这暖融融的春意冲淡了几分。
沈清弦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窗外枝头跃动的雀鸟,深邃的眸中却并未映照出多少轻松。墨尘昨夜带回的消息仍在心头盘桓:高嵩派出的探子虽已清理,但“暗影阁”失手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回京城。以那老阉狗睚眦必报的性子,下一波更凌厉的风暴正在酝酿。他必须争分夺秒,布好更多的棋,织就更密的网。
然而,当他目光转向窗外庭院时,却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顾阑秋正带着青黛和苏婉音在院子里放纸鸢。那是一只新扎的彩蝶,在湛蓝的天幕下翩跹起舞,引得几个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尤其是顾阑秋,跑得脸颊红扑扑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眉眼间的明媚比春日的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沈清弦凝视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他深知,过度的保护和无形的压力,反而会扼杀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活力。危机要应对,但她的快乐,更是他重生的核心意义。或许,是时候主动为这凝滞的气氛,注入一些鲜活的气息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午后,沈清弦便将顾忠和几位得力的年轻庄户召集起来,宣布了一个决定:明日午后,在庄园后的那片宽阔草场上,举行一场蹴鞠赛。
消息一出,尤其是 among 年轻人们,顿时引起一阵小小的欢呼。连日来的戒备状态让大家神经都绷得有些紧,这场突如其来的赛事,无疑是一剂最好的放松良药。
顾阑秋听闻此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缀满了星子。她跑到沈清弦面前,仰着脸问:“清弦哥哥,真的吗?我们都可以去看吗?我……我可以参加吗?”她记得以前看过庄子里年轻人踢蹴鞠,那种奔跑、竞争、协作的热烈场面,一直让她心向往之。
沈清弦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却故意板起脸,拿出师长的架势:“观摩可以。参加么……男女有别,你一个姑娘家,上场冲撞总是不便。”
顾阑秋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嘟囔道:“可是看起来很好玩啊……”
一旁的苏婉音倒是爽快,搂住顾阑秋的肩膀,笑道:“怕什么!咱们女扮男装不就行了?我爹军营里有时候操练,我也偷偷混进去过呢!”
这个大胆的提议让顾阑秋重新燃起希望,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沈清弦。
沈清弦看着她们,终究是没忍住,轻笑出声,屈指敲了敲顾阑秋的额头:“就你主意大。罢了,准你们组一队女子队,与少年队进行一场友谊赛,规则可适当放宽,但要注意安全,不得逞强。”他顿了顿,看向顾阑秋,“尤其是你,意儿,量力而行。”
“知道啦!清弦哥哥最好了!”顾阑秋欢呼一声,拉着苏婉音和青黛就跑开了,迫不及待地去商量“战术”和准备“行头”了。
沈清弦看着她们雀跃的背影,摇了摇头,眼底却漾开一片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他希望这场蹴鞠赛,能真正让她从之前的惊吓中走出来,重新变得无忧无虑。
次日,春光明媚,草长莺飞。后山的草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用石灰画出了简单的边界和球门。听说庄主要举办蹴鞠赛,几乎整个庄子的人都来了,围在场地四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欢声笑语不断。
顾忠和徐嬷嬷也来了,坐在沈清弦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椅子上,看着这久违的热闹场面,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笑容。徐嬷嬷虽嘴上说着“不成体统”,但眼神却一直追随着那个正在场边兴奋地做着准备活动的纤细身影。
很快,双方队员入场。少年队由庄子里几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组成,一个个摩拳擦掌,志在必得。而女子队这边,则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顾阑秋和苏婉音都换上了利落的男式短打,长发用布带高高束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顾阑秋本就眉目如画,此刻扮上男装,少了几分娇柔,多了几分英气,宛如一个翩翩美少年。苏婉音则更是英姿飒爽,眉宇间的勃勃生气丝毫不输男儿。青黛和另外几个胆子大的丫鬟也换了装束,跟在她们身后,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兴奋。
沈清弦作为主持兼裁判,站在场边。他今日也穿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淡青色劲装,少了几分平日的书卷气,更显身姿挺拔,清俊不凡。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顾阑秋身上停留片刻,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兴奋和期待,心中微微一动。
“咚!”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起初,少年们还顾忌着对方是女孩子,动作有些放不开。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支女子队,尤其是领头的顾阑秋和苏婉音,可不是好惹的。
顾阑秋虽然体力不如男子,但她极其聪慧,身形灵活,善于观察和预判。她并不与人硬拼,而是巧妙地利用规则和步伐,声东击西,往往能出其不意地将球传送到有利位置。苏婉音则力量十足,带球突破颇有章法,几次射门都颇具威胁。
场上的气氛很快被点燃。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喝彩和加油声。孩子们更是激动地跟着球跑,大声叫喊着。
沈清弦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场中那个灵动的身影。他看到顾阑秋在一次抢断中被对方不慎撞了一下,踉跄几步,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就要冲进场内。却见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揉了揉肩膀,立刻又投入了比赛,脸上依旧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阳光下,她奔跑、跳跃、欢笑,汗水浸湿了额发,脸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那种蓬勃的生命力,那种毫无保留的投入和快乐,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也一点点驱散了他心底积郁的阴霾。
有一刻,顾阑秋带球巧妙地晃过一名防守队员,抬眼寻找接应的队友时,目光不经意间撞上了场边沈清弦凝视着她的眼神。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作为师长的那种温和与关切,而是带着一种更深沉的、她暂时还无法完全读懂的东西,有欣赏,有骄傲,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她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脚下动作一滞,球差点被断掉。她慌忙收敛心神,将球传了出去,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更烫了。
比赛最终以女子队“惜败”告终——毕竟是友谊赛,而且体力差距客观存在。但虽败犹荣,她们精彩的表现赢得了满场的掌声和赞叹。
顾阑秋和苏婉音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却笑得无比开心。青黛忙着给她们递水擦汗,小脸上也满是兴奋的红晕。
沈清弦走到她们面前,递过干净的汗巾,语气温和:“累坏了吧?表现很好。”他的目光落在顾阑秋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许。
顾阑秋接过汗巾,擦着汗,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清弦哥哥,好玩极了!下次还能办吗?”
“只要你喜欢,自然可以。”沈清弦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一片柔软。这场蹴鞠赛,或许无法改变即将到来的风雨,但至少,在此刻,他守护住了她脸上这抹最珍贵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将草场染成金红色,人群渐渐散去。顾阑秋和苏婉音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比赛的细节,笑声随风飘荡。
沈清弦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活泼身影,春日暖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青草和泥土的芬芳。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温馨。前方的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但只要有她在身边,如此刻这般欢笑,他便有无穷的勇气,去面对一切惊涛骇浪。
只是,在那温暖的笑意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悄然沉淀。欢愉过后,现实的棋局,仍需他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