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淡青色的天光逐渐驱散了边塞浓重的夜色,将远处山峦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起来。旷野草甸上,露水凝结在草叶尖,折射出细碎的微光。
沈奕宸维持着姿势坐了一夜,腿早已麻木,却一动不动,只是低头凝视着怀中安睡的容颜。直到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温暖地洒在乔熙诺脸上,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对上的是沈奕宸深深凝望的眼眸,里面盛满了血丝,却也盈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与专注。
“醒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柔和。
乔熙诺眨了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脸微微泛红,想要坐起身,却被他轻轻按住。“别急,缓一缓。”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和腿,才小心地将她扶起。
两人共骑逐风,慢慢往回走。速度不快,让晨风轻柔地拂过面颊。乔熙诺靠在沈奕宸胸前,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坚实的臂膀,开始轻声讲述这一路的艰险。
“……得知北境战事吃紧,而且乔府和六皇子府,都被圈禁,沈弈骞又暗中下令……我们当机立断,一定要来北境。来的路上我们不敢声张,乔装成商队,一路北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微澜,“过了潼关,就听说狄戎游骑出没,我们夜里都不敢生火,几次差点被哨探发现……最险的一次,是在黑风隘,真的遇上了一小队狄戎散兵,幸好大哥警觉,带着玄七他们拼死抵挡,我们才从侧面的山沟绕了过去……”
她讲述着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语气尽量平静,但沈奕宸却能听出其中的惊惧与不易。他收紧环着她的手臂,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一言不发地听着,眼神却越来越深,心疼与后怕交织,更深处,是无法言喻的动容与滚烫的爱意。他的妻子,竟敢穿越如此险境。
“快到朔州城时,听说你打了胜仗,但父亲还是重伤不醒……”乔熙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们日夜兼程赶过来……奕宸,这一路上,我最怕的,不是遇到敌人,而是怕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沈奕宸的心狠狠一揪,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沉哑却坚定:“不会来不及。你看,我在这里,父亲也会没事的。你们来了,真好。”
回到节度使府邸时,天色已经大亮。府中下人见到主帅竟然抱着一位女子共乘一骑回来,虽不敢直视,心中却都掀起了惊涛骇浪。沈奕宸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小心翼翼地将乔熙诺抱下马,牵着她往里走。
刚进府,便得知乔夫人和乔景澄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探望乔国公了。两人随意用了些清粥小菜,沈奕宸几乎是在盯着乔熙诺多吃一点,见她确实疲惫食欲不佳,才作罢,随即也牵着她往乔国公养伤的后院走去。
乔峥霖被安置在一处清净的院落,有亲兵和医官时刻照料。他伤势虽重,但底子好,加上救治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失血过多,脸色依旧苍白,需要静养。
当乔熙诺跟在沈奕宸身后,踏进房门,看到半靠在床榻上、正与乔夫人和乔景澄说着话的父亲时,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再次夺眶而出。
“父亲!”她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扑到床前。
乔峥霖见到爱女,眼中立刻迸发出光彩,虽然虚弱,却努力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伸出未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儿伏在床沿的手背:“哭什么?为父这不是好好的吗?傻孩子,这么远的路,吃不少苦头吧?”
“女儿不苦,只要父亲和……”她回头看了一眼沈奕宸,脸微红,“只要你们都平安就好。”
一家人团聚,屋内气氛温馨又感慨。乔夫人抹着眼泪,乔景澄讲述着路上的危机与巧计,乔峥霖则断断续续说着战事的惨烈和沈奕宸的指挥若定。乔熙诺坐在父亲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听着兄长和夫君的对话,时而心惊,时而骄傲,悬了数月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回实处。
沈奕宸站在稍后处,看着这温情的一幕,冷硬的眉眼也柔和下来。这才是“家”的感觉,有牵挂,有担忧,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相守的温暖。
这一聊,便到了日头西斜。晚上,厨房特意准备了丰盛但清淡的饭菜,一家人难得围坐在一起,虽然乔峥霖还不能下床,气氛却其乐融融。
饭后,乔熙诺先送了母亲回房休息,又与兄长说了会儿话,才拖着同样疲惫却满足的身子回到沈奕宸临时居住的院落。
刚掩上门,转身,就被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从后面拥住。
沈奕宸将下巴搁在她颈窝,蹭了蹭,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近乎撒娇的委屈:
“我都受伤了,你也不看看我……光顾着和父亲、大哥说话……”
乔熙诺一愣,心顿时提了起来,在他怀里转过身,急切地抬头看他:“哪里受伤了?重不重啊?快让我看看!你怎么不早说!” 她满脸焦急,上手就要去解他的衣襟。
沈奕宸握住她慌乱的手,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幽亮,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和更深的情愫。他牵着她的手,引领着,来到自己左侧肋下偏后的位置,隔着一层中衣,能摸到一处微微凸起、已经结痂的粗糙疤痕。
“这里,被流矢划到,擦过去,皮肉伤,快好了。”他低声说,目光却紧紧锁着她的脸,“可是……特别疼。”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又低又缓,带着一种刻意示弱的意味,眼神却灼热得像要把她点燃。
乔熙诺的手指轻轻颤了颤,抚过那处伤疤,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想象当时的凶险。心疼瞬间淹没了她,鼻子一酸,泪光又在眼底凝聚。“还疼吗?军医怎么说?有没有好好上药?”她一连串地问,仰起脸看他,满是担忧。
看着她为他紧张心疼的模样,沈奕宸心中那点因分离和担忧而产生的空洞,被彻底填满,涨得满满的,又软又烫。他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吻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然后顺着脸颊,一路吻到她的唇。
这个吻,不再像昨夜那般狂暴急切,而是温柔缱绻,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索求,细细描摹她的唇形,汲取她的气息,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也在安抚她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