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沉闷的回声在狭长的墓道里来回激荡，足足持续了半分钟才渐渐平息。漫天的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手电筒的光柱在灰尘中变成了浑浊的黄色光晕。
那块重达数吨的“断龙石”，像是一道铁幕，死死地封住了来时的路。
“咳咳……妈的！怎么回事！”
马三爷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手中的强光手电慌乱地扫射着后方。当光圈定格在那块严丝合缝的巨石上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被阴了……”
他猛地转过头，枪口直接顶在了林天行的脑门上，手指扣在扳机上，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姓林的！是不是你搞的鬼？啊？想把老子们活埋在这儿？”
林天行一把抹去脸上的灰尘，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一把抓住了滚烫的枪管，眼神冷得像冰。
“把枪拿开。”
“你敢命令我？”马三爷眼角抽搐。
“马老三，动动你的脑子。”林天行指了指身后的林宇和陈山河，“我儿子，我师父，还有我自己，都在这儿。我会为了杀你们，把自己全家都搭进去？”
马三爷愣了一下，眼神中的疯狂稍稍退去，但依然凶狠：“那这石头怎么解释？刚才那道门明明开了！”
“那是‘诱发式’机关。”陈山河在一旁咳嗽着说道，声音苍老而沙哑，“咱们刚才开的那道九宫门，确实是开门的钥匙，但同时也连动了断龙石的机括。这是典型的‘进得来，出不去’。墓主人是想把所有闯入者都留下来陪葬。”
“那现在怎么办？”韩默带着哭腔喊道，“出不去了，咱们都要死在这儿了！”
“闭嘴！”林天行厉喝一声，震住了慌乱的众人，“断龙石一旦落下，除非有万斤炸药，否则别想从原路回去。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往前走。”
他转过身，看向那条通往地宫深处的幽深甬道：“明代王陵都有‘神道’和‘生门’。既然是修仙问道的鲁荒王，他肯定留了条让自己‘羽化飞升’的路。只要找到主墓室，破了里面的局，或许能找到排气口或者工匠留下的暗道。”
马三爷阴晴不定地盯着林天行看了几秒，最终缓缓放下了枪。
“好，我就再信你一次。”马三爷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林天行，你最好祈祷能找到路。要是找不到，在饿死之前，我先把这小崽子烤了吃！”
他指了指林宇。
林宇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十三岁的少年，在这一刻表现出了惊人的镇定。
“走。”林天行没有废话，提着矿灯走在最前面。
队伍重新整顿，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如果说之前是为了求财，那现在，纯粹是为了求生。
穿过刚才那道九宫石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不再是狭窄的土洞，而是一条宽阔的、用汉白玉铺就的地下神道。神道两侧，每隔五米就立着一盏长明灯。虽然灯油早已燃尽，但那青铜灯座造型奇特，全是半跪的人俑，双手高举灯盘，神态虔诚而诡异。
“别碰灯。”林天行提醒道，“灯油里可能有白磷。”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在神道中间。
林宇举着手电，目光被两侧石壁上的壁画吸引住了。
那些壁画色彩依然鲜艳，用的是矿物颜料。画中描绘的不是常见的宫廷生活，而是一些极其荒诞怪异的场景。
第一幅画，无数赤身裸体的工匠正在开山凿石，监工挥舞着皮鞭，鲜血染红了山石。
第二幅画，一群道士围着一个巨大的丹炉做法，丹炉里冒出滚滚黑烟，隐约可见狰狞的人脸。
第三幅画最可怕。一个身穿龙袍的人坐在高台上，台下跪着数百名童男童女。刽子手正在将这些孩子的血放进酒樽里，呈给那穿龙袍的人饮用。
“这是……吃人？”林宇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这就是鲁荒王。”陈山河走到壁画前，用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石壁，叹息道，“史书上说他‘好神仙术，炼丹服药’，没想到竟然残暴到这种地步。这哪里是修仙，分明是修魔。”
“师父，你看这里。”林天行在神道的尽头停下。
那里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碑身通体漆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篆。
“是《升仙记》。”陈山河凑近石碑，从怀里掏出老花镜戴上，仔细辨认，“……吾欲乘风归去，恐琼楼玉宇……哼，这鲁荒王倒是想得美。这碑文上说，他自知杀孽太重，阳寿不永，特意在此修建‘逆天改命’之局，以三千童男童女为引，要在地下建立永恒的王朝。”
“三千童男童女？”韩默哆嗦了一下，“那这墓里岂不是全是冤魂？”
“少在那儿神神叨叨！”马三爷不耐烦地打断，“老子只关心陪葬品在哪儿！既然是想建立地下王朝，那金银珠宝肯定少不了吧？”
“就在前面。”林天行指着石碑后面的一扇朱红大门，“那是前殿的入口。但要想进去，没那么容易。”
众人的手电光齐刷刷地照过去。
只见那扇朱红大门紧闭，而在大门前的地面上，铺着一大片错落有致的青石板。这些石板大小不一，颜色深浅不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九宫格图案，足有上百平米，挡住了去路。
“又是九宫格？”马三爷皱眉，“刚才那道门不是破了吗？”
“刚才是锁，这是阵。”林天行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用力扔向九宫格中央的一块石板。
“当！”
碎石落地的瞬间，那块石板猛地翻转，露出了下面黑漆漆的深坑。紧接着，“嗖嗖嗖”几声锐响，数支弩箭从两侧墙壁射出，精准地钉在那块石板上方。
如果刚才站那是人，现在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九宫连环翻板阵’。”林天行站起身，面色凝重，“这上百块石板，只有九块是实心的，也就是‘生门’。其他的全是‘死门’，下面连着强酸池或者刀阵。而且这阵法是活的，每走一步，生门的位置都会变化。”
“这怎么过？”马三爷的手下有些腿软。
“我来。”
林天行从包里取出罗盘，又拿出一根墨斗线。他将墨斗线的一头递给林宇：“宇儿，拉着线，站在安全线以外。我不让你松手，千万别松。”
林宇接过线头，重重地点头：“爸，小心。”
林天行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把糯米，撒向那片石板阵。
糯米落在石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坎一宫，休门开……”
林天行嘴里念着口诀，脚下试探性地迈出了第一步。
他的脚尖轻轻点在一块泛着青光的石板上，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后撤。
石板纹丝不动。
“呼……”林天行吐出一口浊气，稳稳地站了上去。
“下一步，离九宫，景门……”
他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险。
马三爷站在后面，眯着眼睛看着林天行的背影。
“三爷。”那个灰夹克手下凑过来，压低声音，“这林天行本事确实大。要是真让他找到了主墓室，咱们……”
他做了一个“切”的手势。
马三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不急。这才刚开始。这墓里的机关多着呢，先让他给咱们趟雷。等到了主墓室，拿到东西……”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枪柄。
林宇虽然在拉着线，但他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马三爷。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那种阴冷的眼神，让林宇心中的警铃大作。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父亲和师父。
就在这时，场中异变突生！
林天行走到阵法中央时，突然停住了。
他的右脚刚刚抬起，还没落下，罗盘上的指针突然疯狂旋转起来。
“不对！磁场乱了！”林天行大喝一声，“宇儿，松线！”
林宇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中的墨斗线。
就在线松开的一瞬间，林天行原本要落脚的那块石板突然下沉，几道寒光从地下刺出！
林天行凭借着松线的惯性，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一个极其狼狈的铁板桥，堪堪避过了那几道尖刀。
“好险！”陈山河吓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是‘移形换位’！有人在暗处动了机关！”
“没人动。”林天行满头大汗地重新站稳，脚踩在另一块石板上，“是地下的水流。这底下有暗河，水流带动齿轮，每隔一刻钟，生门就会自动变化。”
“那怎么办？退回来？”韩默喊道。
“退不回去了。”林天行看了一眼身后，“只能抢时间！在下一次变阵之前冲过去！”
林天行的速度突然加快。
这一次，他不再一步步试探，而是凭借着极强的记忆力和瞬间的判断，在那片死亡陷阱上飞奔起来。
左三，右二，前四……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脚下的石板在他离开的瞬间纷纷翻转、塌陷，弩箭贴着他的头皮飞过。
“砰！”
最后一步，林天行猛地一跃，重重地落在了对面的实地上。
“轰隆隆——”
身后的九宫格阵法彻底启动，所有的石板全部翻开，露出了下面翻滚的强酸池，冒着令人作呕的白烟。
“过来了！”林天行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转身看向众人，“把飞虎爪扔过来！我拉你们过来！”
有了林天行在对面固定绳索，众人像荡秋千一样，一个个荡过了强酸池。
当林宇落地时，林天行一把抱住儿子，用力之大，勒得林宇有些喘不过气。
“爸，我没事。”林宇拍了拍父亲的后背。
林天行松开手，看了一眼马三爷：“三爷，这回算是过了吧？”
马三爷皮笑肉不笑地鼓了鼓掌：“精彩，真是精彩。林师傅这身手，不去杂技团可惜了。”
“少废话，前面就是前殿了。”林天行没理会他的嘲讽，转身推开了那扇朱红大门。
大门缓缓开启，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殿很大，但并不空旷。
这里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水池！
水池占据了整个前殿，黑漆漆的水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水面上漂浮着几口残破的棺材。而在水池中央，有一座孤岛，岛上隐约可见一座石台。
“这是‘聚阴池’。”陈山河脸色一变，“水是死水，不流动，聚阴养尸。这水里肯定有东西。”
“要想去后殿，必须经过那座孤岛。”林天行用手电照了照，发现水池两边原本应该有石桥，但此刻桥已经断了，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石柱。
“怎么过去？游过去？”马三爷的一个手下问。
“找死。”林天行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
石头刚入水，平静的水面瞬间沸腾起来。无数条黑色的影子从水底窜出，争抢着那块石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那是……尸蟞？还是水蛭？”韩默吓得退后几步。
“是‘铁线黑蛇’。”陈山河沉声道，“这种蛇专吃腐肉，牙齿有剧毒。要是下水，瞬间就会被啃成白骨。”
“那怎么办？飞过去？”马三爷不耐烦了。
林天行没有说话，他沿着水池边走了一圈，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听了听。
“听到了吗？”林天行问林宇。
林宇学着父亲的样子，贴在墙上。
“嗡……嗡……”
一种很低频的震动声。
“是水流声。”林宇眼睛一亮，“这墙后面有排水道！”
“没错。”林天行赞赏地看了儿子一眼，“既然是死水，就说明进水口和出水口都被堵死了。只要疏通了排水系统，把这池子水放干，咱们就能走过去。”
“这墙这么厚，怎么疏通？”马三爷问。
林天行从包里掏出一根细长的探针，在墙角的几个位置插了进去，然后拿出听诊器，一边敲击一边听。
“在这里。”
林天行指着墙角的一块不起眼的浮雕：“这是‘龙吐水’的机关。但龙嘴被封住了。”
他拿出一瓶特制的醋酸，小心翼翼地滴在浮雕的缝隙里。
“滋滋滋……”
一阵白烟冒起，封住机关的石灰膏被溶解。
林天行又拿出一根撬棍，插进缝隙，大喝一声：“开！”
“嘎吱——”
那块浮雕竟然被硬生生撬动了。
紧接着，水池底部传来一阵闷响，像是拔掉了浴缸的塞子。
水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黑水打着旋儿往下泄。那些铁线黑蛇察觉到水位下降，惊慌失措地在泥浆里翻滚。
半个小时后，水池干了。
露出满是淤泥和白骨的池底。
“神了！”九州会的手下们看得目瞪口呆，“这寻龙门还真有点本事。”
马三爷眼中的杀意却更浓了。林家表现得越厉害，对九州会的威胁就越大。这种人，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绝对不能留。
“走，踩着石柱过去。”林天行率先跳下池底，踩着露出来的石墩，向中央孤岛进发。
众人紧随其后。
当他们终于踏上那座孤岛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孤岛中央的石台上，并没有放什么棺材，而是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鼎。
鼎中，燃烧着一团诡异的蓝色火焰。
那火焰没有温度，在黑暗中静静跳动，映照着四周堆积如山的——人头骨。
这不仅仅是一座墓，这是一座祭坛。
“那是‘长明火’，也是‘鬼火’。”陈山河声音颤抖，“用尸油做燃料，千年不灭。这鲁荒王，到底在这里干了什么？”
林宇盯着那团蓝火，突然感觉那火焰里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韩默突然叫了一声：
“哥！你看那个鼎后面是什么？”
众人绕过青铜鼎，手电光照过去。
只见鼎后的地面上，赫然是一扇通往地下的暗门。暗门已经半开，露出一条通往更深处的阶梯。
而在阶梯口，竟然扔着一个现代化的氧气瓶！
“有人来过？”林天行大惊失色，冲过去捡起氧气瓶。
瓶身上印着一行英文，还有那个让林家人刻骨铭心的图腾——倒眼断剑！
“是九州会的人？”林天行猛地回头看向马三爷，“你们早就有人进来了？”
马三爷此刻也是一脸懵逼：“不可能！我们的先遣队都死在外面了，没人进来过！”
“不，这不是九州会的装备。”林宇突然指着氧气瓶底部的一个标志，“那是……一只乌鸦。”
一只黑色的，展翅欲飞的乌鸦。
陈山河看到这个标志，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比见了鬼还难看。
“暗鸦……”老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境外那个最大的文物走私集团……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马三爷听到“暗鸦”两个字，脸色也变了。显然，他也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
“看来，这地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热闹。”林天行扔掉氧气瓶，握紧了工兵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得快点了。”
“进！”
这一次，没人再犹豫。
所有人都明白，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次盗墓，而是一场多方势力的角逐。
林宇跟在父亲身后，走进那扇通往地狱深处的暗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团蓝色的鬼火。
那火焰跳动着，像是在嘲笑这群不知死活的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