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有些不舍地从碗里舀出来一勺最肥美的鱼肉，踮着脚尖，努力递到李四平嘴边，奶声奶气地说道：“爸爸，你也吃……”
那勺白嫩的鱼肉，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几乎抽空了小家伙全部的力气和决心。
李四平看着女儿清澈眼眸里那丝显而易见的不舍，鼻尖猛地一酸，一股热流直冲眼眶。
他强行压下，视线飞快地扫过一旁安静坐着的秀秀，挤出一抹有些僵硬却无比温柔的笑容，偏过头去：“你们吃，爸爸不饿，爸爸刚才在厨房吃过了。”
秀秀听爸爸这么说，立刻信了，嘻嘻笑了一声，迫不及待地一口将勺里的鱼肉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满足地咀嚼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青青则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妹妹，这才低下头，小口小口，极其珍惜地慢慢吃了起来，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佳肴。
屋子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吞咽声。
李四平默默看着，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
他看着盘子里那条鱼从完整变得支离破碎，最后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鱼骨和些许汤汁。
两个小丫头终于放下了碗，不约而同地用小手揉了揉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皮，脸上是久违的、属于孩童的笑容。
秀秀眨巴着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仰头望着李四平，满足地笑道：“爸爸，明天我们还能吃到鱼吗？”
这简单的问题，却像一根针，轻轻刺了李四平一下。
旁边的青青听到妹妹的话，也立刻抬起头，那双酷似她母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同样的期盼，无声地望着他。
李四平心头一颤，脸上却绽开一个更灿烂的笑容，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掌分别揉了揉两个女儿细软枯黄的头发，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温馨：“有！你们想吃，天天都有！明天爸爸亲自下厨，给你们做更好吃的！”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像是在对女儿保证，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停顿了片刻，屋内的气氛稍稍沉淀，李四平才柔声继续说道：“秀秀，青青，你们吃饱了吗？爸爸要给你们妈妈送吃的过去，你们要一起去吗？”
青青听到“妈妈”两个字，大眼睛里瞬间闪烁起一抹明亮的光彩，比刚才吃到鱼肉时还要亮。
秀秀更是立刻从凳子上出溜下来，像只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李四平的大腿，把小脸埋在上面，奶声奶气地嚷道：“爸爸，秀秀要去！秀秀想妈妈了！”
青青见状，也赶紧跑到爸爸身边，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青青也要去。”
“好，那我们一起去。”李四平心里软成一片。
他弯腰，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松地将软乎乎的秀秀抱进怀里，另一只手则稳稳地牵起青青的小手。
秀秀自然地搂住爸爸的脖子，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李四平则拎起那个洗得发白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保温盒，里面装着特意留下的、鱼腹上最嫩没有刺的肉和浓白的鱼汤。
父女三人出了门，去往镇中学的路并不近，步行需要差不多二十分钟，而且有一段是尘土飞扬的土路。
李四平尽量挑好走的地方，把秀秀护在怀里，为青青遮挡风尘，但等到学校的铁门出现在视野里时，父女三人还是从头到脚都沾满了灰尘，显得有些狼狈。
学校门口的值班室里，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门卫大爷正端着搪瓷缸子喝茶，看到李四平抱着一个、牵着一个，风尘仆仆地走来，眉头立刻习惯性地皱起，没好气地隔着窗户喊道：“哎！你们找谁？这里是学校，不容许随便进入！”
李四平连忙停下脚步，脸上堆起客气的笑容，扬了扬手中那个显眼的保温盒，解释道：“大爷，我们找陈桃，过来给她送点饭。”
“找陈桃老师的？”
门卫大爷眯起眼睛，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李四平，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怀疑，“你是她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也难怪大爷警惕，陈桃可是这镇中学里有名的美女老师，性情模样都是一等一的，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学校里不乏年轻的男老师示好，就连镇上也有些自诩条件不错的青年托人来说媒，甚至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想混进学校来纠缠，每次都被他这“铁闸”给毫不留情地拦下了。
李四平这略显潦倒的样子，带着两个孩子，确实引人怀疑。
还没等李四平再次开口，被他牵着的青青踮着脚尖，努力往前凑了凑，怯生生却又清晰地说道：“老爷爷，陈桃是我们的妈妈。”
趴在李四平怀里的秀秀也扭过头，奶声奶气地帮腔：“嗯！我们给妈妈送好吃的！鱼鱼！”
门卫大爷的目光落到两个小姑娘身上。
青青瘦弱但眼神干净，秀秀天真烂漫，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瞬间让他那颗因为见多了闲杂人等而变得硬邦邦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原来是陈老师的女儿和丈夫……
他脸上的严肃表情瞬间融化，变得慈祥起来。
“哦哦，是给妈妈送吃的啊！好孩子，好孩子……”
大爷连连点头，语气和蔼，“赶紧进去吧，这个点，你们妈妈应该还在食堂吃饭呢，快去吧！”
“谢谢大爷！”李四平连忙道谢，暗暗松了口气。
“谢谢爷爷！”青青也乖巧地跟着道谢，声音软糯。
秀秀在李四平怀里，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含糊不清地说：“谢……爷爷。”
门卫大爷脸上笑开了花，慈祥地朝他们挥挥手。
看着李四平一手抱娃一手牵娃，略显单薄却努力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校园小路的尽头，大爷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这就是陈桃嫁的那个男人啊……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可惜啊……听说是个不着家的二流子，苦了陈老师这么好的姑娘了……”
李四平对身后的议论一无所知，他凭着记忆，很快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了学校食堂门口。
食堂里弥漫着大锅饭特有的味道，人已经不多，显得有些空旷。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视，很快就定格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那里坐着的，正是他的妻子，陈桃。
她对面还坐着她的同事兼好友，李佳燕。
陈桃正低头吃着饭，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有些苍白和疲惫。
就在这时，李四平清晰地听到，李佳燕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满的声音响起：
“陈桃，你今天就吃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