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深处，废弃银矿。
火把的光芒在幽深曲折的矿洞中跳跃，映照出嶙峋的岩壁和积满灰尘的废弃矿车轨道。空气潮湿阴冷，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气味。
沈天在一众绝对心腹的护卫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矿洞深处行进。福伯找来的匠人已经初步清理出了几条主干通道和几个相对宽敞、坚固的洞室。
“王爷，您看这里如何？”领路的侍卫指着其中一个最大的洞室说道。这里原本似乎是矿工们休息和堆放工具的地方，空间足够大，头顶的岩层看起来也很厚实。
沈天环顾四周，点了点头：“不错。将这里作为主工坊。旁边那几个小一点的洞室，分别用作材料仓库、匠人休息所以及……危险品试验间。”他特意强调了“危险品”三个字。
“是！”
跟随沈天进来的，除了侍卫，还有老张头和他最信任的两个徒弟，以及另外三名由福伯秘密招募、背景干净、且家人都在王府掌控之中的铁匠和火药匠人。这些人，将是这个秘密基地的第一批技术人员。
“老张，”沈天看向神色既紧张又兴奋的老张头，“以后匠作营那边，由你的大徒弟负责日常管理，你主要精力放在这里。第一批要解决的，是两件事。”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利用现有的材料，尽可能仿制、改进那‘神机弩’和‘破甲弓’，争取能实现小规模的自产。材料性能达不到，就想办法在结构和工艺上弥补。”
老张头看着侍卫手中那造型精良的军用弩，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重重点头：“王爷放心！老汉一定竭尽全力！此等神兵，若能仿制成功……”
“第二，”沈天打断他，声音压得更低，神色无比严肃，“也是重中之重——火药。”
听到这两个字，除了早已知情的福伯和几名侍卫，老张头和那几名新来的匠人都是脸色一变。他们自然知道火药是何物，民间常用于烟花爆竹，军中也有震天雷之类的火器，但威力有限且极不稳定。王爷竟然要秘密研制这个？
“本王要的，不是听响的爆竹，也不是时灵时不灵的震天雷。”沈天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本王要的，是能开山裂石、能决定战场胜负的真正火药！”
他拿出几张早已准备好的、画着简易流程图和配比示意图的纸张：“这是本王参悟仙界‘雷法’所得的一些粗浅思路。你们需要做的，是提纯硝石、硫磺，研磨木炭，找到最稳定、威力最大的颗粒配比和混合方式。还有，设计可靠的引信和封装外壳。”
他将图纸递给老张头：“记住，此事关乎我等身家性命，绝不容有失！所有试验，必须在最里面的隔离洞室进行，严格遵守安全规程！若有丝毫泄漏……”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寒意让所有匠人都打了个冷颤。
“小人明白！”众人齐声应道，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也隐隐有一种参与创造历史的激动。
安排完秘密基地的初期工作，沈天并未久留，很快便返回王府。他不能消失太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现在，他面临另一个难题：如何将北境的危机，以一种合理的方式上达天听？
直接说北狄在挖煤建高炉？消息来源无法解释，而且太过惊世骇俗，朝廷那帮老臣未必会信，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他需要一个更巧妙、更符合他“人设”的方式。
几天后，一次例行的兵部议事会上，话题偶然间提到了边境互市和物资流通。
沈天抓住机会，看似随意地插话道：“诸位大人，近日本王翻阅一些前朝杂记，看到一则轶闻，说北方苦寒之地，有一种黑色石头，可燃烧取暖，其焰炽烈，远胜木炭。不知如今北狄境内，是否也有此类‘燃石’？若其储量丰富，于我军北伐后勤，或是固守边城，或许……也有些许影响？”
他将“高炉”和“钢铁”隐藏在“取暖”和“后勤”之后，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
兵部几位官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有人笑道：“王爷所说，可是‘石炭’？此物在北地确实有产出，狄人亦用之取暖。不过烟气极大，且开采不易，于行军打仗，用处恐怕不大。”
另一人也附和：“是啊，我军后勤，主要依赖粮草与木炭，石炭笨重，运输不便，且使用起来远不如木炭方便。”
他们的反应在沈天意料之中。这个时代对煤炭的认知还停留在初级阶段，更无法理解高炉炼铁的意义。
沈天也不争辩，只是笑了笑：“原来如此，是本王想多了。”便不再多言。
他知道，种子已经埋下。这番话，必定会通过某些渠道，传到真正关心北境局势的人耳中，比如皇帝，比如枢密院的老狐狸们。他们自然会去核实北狄是否在大量开采“石炭”，一旦发现异常，结合青石谷的传闻，不难推断出北狄可能在进行大规模的冶炼活动。
这就够了。他不需要做那个洞悉一切的先知，只需要做一个提供“灵感”和“线索”的“福星”王爷。
果然，数日后，皇帝沈雨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了沈天。
“九弟，前几日你在兵部提及北狄‘石炭’之事，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沈雨开门见山，目光锐利。
沈天心中一定，知道皇帝已经起了疑心。他恭敬回答：“回皇兄，臣弟并无确切消息，只是偶然从杂书中看到，又联想到北狄新败，却不安分，在青石谷等地频繁调动，故有此一想。或许……是臣弟多虑了。”
沈雨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道：“是不是多虑，查过便知。朕已命北境细作，重点查探青石谷及北狄各部落石炭开采、使用情况。若真如你所料……”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的寒光，说明了一切。
从御书房出来，沈天微微松了口气。至少，朝廷已经开始重视这件事。这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
然而，他刚回到王府，还没来得及喝口茶，福伯就脸色难看地送来了一份来自秘密基地的急报——第一次火药配比试验，失败了。不仅没能达到预期威力，反而因为操作不当，引发了小范围的爆燃，虽然没有人员死亡，但一名匠人的手臂被灼伤，试验洞室也被熏得一片狼藉。
沈天的心沉了下去。
科学探索的道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尤其是在这个缺乏精密仪器和安全保障的时代，研究火药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他知道急不来，但北境那仿佛能听到的“高炉”轰鸣声，却像催命符一样，逼着他必须更快，再快！
“告诉老张，安全第一！总结经验，继续尝试！需要什么材料，我想办法！”沈天对福伯吩咐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
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