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忽起清灵风息,众人抬眼望去时,只见一艘通体莹白的飞舟破开云层,如琼楼玉宇般悬浮于神剑宗上空。舟身四周,不知何时飘起漫天花雨,粉白的梨瓣、绯红的桃英、素白的茉莉,混着淡淡仙泽,如蝶翼般簌簌坠落,落在青石地面上,竟凝而不化,只余下满鼻清芬,宛若仙境降世。
飞舟前段,十余位身着流纱仙裙的女子凌空而立,裙摆随云气轻扬,恍若踏云而来的仙子。她们手中所持乐器,件件精致非凡——琵琶弦上凝着细碎流光,箜篌玉柱泛着温润莹泽,古琴琴面隐现云纹,扬琴琴键如冰似玉。更有长箫斜倚肩头,箫身刻着缠枝莲纹;竹笛青碧如翠,笛尾系着银铃;手鼓蒙着雪白兽皮,鼓边缀着七彩流苏;竹笙笙管排列整齐,吹口凝着点点朝露;玉埙色如羊脂,造型古朴雅致;铜锣虽未敲响,却透着庄重清越之韵。
随着为首女子纤指轻拨,琵琶率先发出一声清越弦音,紧接着,箜篌的空灵、古琴的醇厚、扬琴的清脆次第响起。长箫呜咽如诉,竹笛婉转悠扬,竹笙清润绵长,玉埙低沉古朴,手鼓轻敲出细碎节拍,偶有铜锣一声轻鸣,如玉石相击,余韵悠长。众乐交织,似山涧清泉流淌,又似云端仙乐缥缈,缠缠绵绵绕在众人耳畔,直钻人心底最柔软处。
那些轻纱女子身姿曼妙,随乐声轻移莲步,或抬腕拨弦,或低眉吹箫,裙摆翻飞间,仙姿绰约,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的温婉,真真应了“仙女下凡”四字。神剑宗众弟子看得痴了,耳畔是勾魂摄魄的雅乐,眼前是倾城绝色的仙姿,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半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空中,连呼吸都忘了,嘴角不自觉地漾起傻笑,早已将修炼、比试抛到了九霄云外,哪里还能见到虎视眈眈的敌意丝毫。
“呔!醒来!”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震得空气都微微震颤。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外门弟子凌天双目圆睁,周身气息凝而不散,虽也立于人群之中,却始终脊背挺直,眼神清明,半点未受乐声美色所惑。他见周遭弟子个个失神,脸色愈发沉峻,又扬声大喝:“不过些许声色之诱,便失了心神!若此刻是战场,尔等早已身首异处!”
这一声喝,如冷水浇头,众弟子猛地回过神来。起初还有几分茫然,待看清自己方才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再想起空中皓月宗女子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冷汗涔涔,顺着额角、脊背往下淌,浸湿了衣袍。
“糟了!我刚才竟看呆了!”一名弟子脸色煞白,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声音都带着颤意,“方才那乐声入耳,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要是被敌人趁机偷袭……”话未说完,他便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旁边的弟子也纷纷回过神来,个个面露愧色,议论声此起彼伏,却都压着嗓子,生怕被皓月宗的人听了去:“我刚才竟忘了握剑!连基本的警惕心都没了,太丢人了!”“可不是嘛!那音乐听着舒服,可越舒服越危险,这分明是迷魂之术啊!”“多亏凌师兄喊醒咱们,不然真要在皓月宗面前丢尽神剑宗的脸面!”
更有弟子抬手按在剑柄上,强行收敛心神,眼神中满是后怕与羞赧。他们低头看着自己方才因失神而放松的姿态,再想想凌天方才那声断喝,只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方才那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修仙弟子的模样,倒像是凡俗间沉迷美色的纨绔子弟,若是真在战场上,怕是连敌人的刀光都没看清,就已成了刀下亡魂。
方才还被皓月宗仙乐迷得魂飞魄散的神剑宗弟子们,此刻像是被兜头浇了桶冰水,一个个猛地绷直了身子。可那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额角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连手指都还下意识跟着仙乐节拍轻颤的模样,哪藏得住方才的失态。
空中飞舟上,仙娥广袖翻飞如流云,琵琶声脆得像浸了蜜的玉珠滚过银盘,花瓣特效簌簌落了满场,偏生底下这群弟子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活像做错事被抓包的顽童,那窘迫劲儿混着剑拔弩的凝重,看得躲在梧桐后的文二丫差点把瓜子壳喷出来。
“我的娘哎!”文二丫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戳了戳身边的秋嫂子,“你瞅那弹琵琶的仙娥,腰软得跟咱灶上刚煮好的面条似的,那反弹琵琶的架势,我一个女的都看直了眼,换了男人不得当场腿软跌个狗啃泥?”
她话刚落音,余光就瞥见身后三个汉子——刘石、赵大头、赵五,正张着嘴,哈喇子顺着下巴尖往下淌,滴在地上砸出小水花,眼睛黏在飞舟上挪都挪不开。秋嫂子见状,赶紧往旁边挤了挤,嫌恶地拍了拍衣角,仿佛那三人的目光能沾着脏东西似的,嘴里还嘟囔着:“瞧你们那点出息!眼珠子都快飞人身上了!”
三个大男人被她臊得满脸通红,赵大头挠着头嘿嘿笑:“这、这不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嘛……”
“好看能当饭吃?”一道气鼓鼓的声音插了进来,竟是素来少言寡语的王花姐。她叉着腰,盯着飞舟上的仙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看她们穿的那点子布料,比县城里窑姐的还省,偏偏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除了勾男人还会啥?呸!不要脸的狐媚子!”
文二丫手里的瓜子“啪嗒”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好家伙,王花姐这是藏着啥故事呢?这义愤填膺的模样,比见着自家鸡被偷了还激动,指定有大八卦!
“哎哎哎,别吵别吵,快看那边!”刘秀秀扯了扯文二丫的袖子,指着广场上的外门弟子,“你看他们,跟踩了棉花似的,晃悠得跟要跳大神似的,怕不是要跟着仙乐扭起来了!”
“也不全是!”刘二妮扒着梧桐树杈往前瞅,突然眼睛一亮,“你看那棵老槐树下!那是不是凌云师兄?腰杆挺得跟标枪似的,一点没受影响!”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人身姿挺拔,在一群晃悠的弟子里格外扎眼,正暗自赞叹,就听王奶奶拍着大腿惊呼起来。老太太手里还攥着半把瓜子,脸上笑出满脸褶子,眼里闪着光:“我的乖乖!跟着咱们洞主真是开了眼了!以前遇到这事儿我连外膳堂的门都不敢出,生怕仙人吹口气就把我刮到二里地外去,今儿不光见着了飞舟仙娥,还听了仙曲,值了!”
她顿了顿,突然一拍手,语气格外笃定:“我提议!以后咱们青莲洞天,也照着这个排场给洞主置办!让咱洞主出去也风风光光的!”
“好!”秋嫂子第一个附和,“就得有这排场!”
刘二妮也跟着点头:“没错没错,咱洞主可不能输了气势!”
一群人顿时欢呼起来,吵吵嚷嚷地商量着要给洞主弄个更气派的场面,把文二丫听得嘴角直抽抽。她赶紧摆手:“别别别!低调!咱低调点!”这要是真把排场摆出去,神剑宗宗主不得一刀把她劈成两半?在家里吹吹牛逼得了,真拿上台面,那是嫌命长啊!
内心哭死,这种排场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啊!
可外膳堂这群人热情正高涨,哪听得进她的劝。就在文二丫急得直跺脚时,一声洪亮的“呔!醒来!”猛地炸响,像惊雷似的劈在广场上空。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去,就见方才还晃悠的弟子们,此刻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脸红得跟熟透的柿子似的,站在那儿跟挨训的小学生似的,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来。
文二丫撇撇嘴,刚低头想再抓把瓜子,就见张顺来跟头受惊的兔子似的,连滚带爬地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地喊:“二丫!好消息!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那肯定先听好的啊!”文二丫想都没想,顺手塞了颗瓜子进嘴里。
张顺来抹了把汗,眼睛亮得跟揣了两颗夜明珠似的:“我刚去外门执事堂送账本,瞅见你身份档案了!你跟我一样,是正经外门弟子!以后能去听课、参加历练,还能攒宗门贡献值,好处多着呢!”
“真的?!”文二丫嘴里的瓜子差点喷出来,眼睛瞪得溜圆,“不对啊!我明明是外门杂役弟子,那身份玉牌我还揣兜里没捂热乎呢!”
“说不定是长老登记错了?”张顺来挠挠头,也想不明白,“管他呢!好事啊!你能去领个储物袋,每个月还有十枚灵石月例,以后咱兄妹俩能一起下山做任务了!”
文二丫却没他那么开心,总觉得这好事跟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似的,透着股不对劲。她皱着眉:“张师兄,那坏消息呢?”
张顺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吞吞吐吐地支吾着:“坏、坏消息就是……”
“你倒是说啊!磨磨唧唧的跟个大姑娘似的!”秋嫂子急得推了他一把。
张顺来脖子一缩,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坏消息就是……二丫你……也在跟皓月宗对战的海选名单里。”
“啥?!”文二丫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拽着张顺来的胳膊,哭丧着脸喊:“张师兄!我不当外门弟子了行不行?我还想做我的杂役弟子,每天劈柴烧火多好啊!”
话还没说完,她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往旁边倒去。
“哎!洞主!”王奶奶第一个扑过去,伸手就掐她人中,“你可别吓奶奶啊!”
秋嫂子赶紧给她扇风,一边扇一边喊:“二丫醒醒!有话好说!”
刘二妮更直接,伸手就晃她胳膊:“你挺住啊!不就是对战吗?大不了咱装晕!”
混乱中,就听文二丫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眼皮都懒得抬,活像个快要断气的病人:“让我去死一会儿……别管我……”
她此刻面如死灰,心里把老天爷骂了八百遍——合着她来这外门快一个月,外门弟子的好处一天没享着,倒是先被按上了个“炮灰”的名头!这叫什么事儿啊!没天理啊!她是天选炮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