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外膳堂的青瓦染得暖融融的,连檐角垂落的铜铃都裹着一层淡金。王二丫跟着张顺来踏上石阶时,鞋尖还沾着山道的细泥,鼻尖却先一步被一股热香勾住——那是牛油的醇厚、骨汤的鲜浓,混着炭火气扑面而来,像一双暖烘烘的手,瞬间驱散了山路奔波的疲惫。
院心的老槐树下,铜炉正架在青石台上,秋嫂子踮着脚,用铁钳夹起烧得通红的炭块往炉子里添。火光映得她鬓边的碎发都泛着暖光,眼角的笑纹里盛着热意:“张管事、二丫可算回来了!快坐,刚架上的锅,汤底正浓着呢!”她说话时,目光扫过王二丫怀里鼓鼓囊囊的毛团,好奇地多瞅了两眼,“这是个什么东西?毛茸茸的,倒像只小团子。”
王二丫刚要开口解释,怀里的咕叽突然动了。先前它蜷在锦缎小兜里,四爪收在肚皮底下,睡得连小尾巴都耷拉着,此刻却像被无形的线勾住了鼻子似的,小鼻尖快速翕动两下,圆溜溜的眼睛“唰”地睁开——那双眼亮得像两颗浸了蜜的黑葡萄,还蒙着层刚睡醒的水汽,却瞬间锁定了某个方向。
文嫂子和几个帮忙的凡人婆子本就凑在旁边看热闹,这会儿看清毛团露出的两颗嫩白大板牙、还有那覆着雪白绒毛的小爪子时,脸色“唰”地就白了。“啊——”有人没忍住低呼出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发颤,“是、是妖兽!”凡人对妖兽天生带着畏惧,哪怕咕叽看起来只有巴掌大,也让她们心头发紧。
没等王二丫按住它,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已经“噌”地跳了出去——它跳得太急,落地时四爪没稳住,还踉跄着打了个滚,雪白的绒毛沾了层灰,却丝毫没停,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径直朝着院角那方小小的衣冠冢奔去。
那是张顺来为亡妻立的“坟茔”,不过只是找了半人高木牌随意的写了亡妻的名字,又嵌了朵用陨铁铸的小菊。碑前摆着清晨刚换的野菊,花瓣上还凝着未干的露水,旁边放着个粗瓷酒壶,壶口飘着淡淡的酒香——那是他每日都会来祭(视)奠(查),文二丫给他的灵果酒藏在“坟茔”旁的土穴里,连金丹大能都未必能察觉,却不知怎的,竟被咕叽闻了去。
“咕叽!”王二丫惊呼出声,伸手去抓却只捞到一把空气,指尖还沾了两根掉落的绒毛。
张顺来的脚步也顿住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坟茔里埋着的不仅是亡妻的衣物,还有他藏在土穴里的灵果酒,二丫说了时间埋的越久越好。
此时的咕叽已经蹲在了碑前,前爪扒着松软的泥土,耸着鼻子又闻了好几下。忽然,它“咕叽咕叽”叫起来,声音里满是雀跃,小尾巴像朵绽放的蒲公英似的翘得老高,连沾在身上的灰都顾不上拍。下一秒,它竟直接抬起小爪子,开始疯狂刨土——指甲盖大小的爪子飞快地扒拉着,泥土簌簌落在它雪白的绒毛上,把它染成了个“小灰球”,它却丝毫不在意,眼里只盯着土里的酒香。
“你敢!”张顺来的声音里带着怒意,腰间的长剑“嗡”地一声出鞘,剑身上凝着淡淡的灵力,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朝着咕叽掷去。剑刃擦着咕叽的耳朵飞过,“笃”地一声深深钉进旁边的老槐树干里,震得几片枯叶簌簌落下,树干上还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咕叽吓得浑身一哆嗦,炸起的绒毛瞬间贴了回去,原本欢快的叫声也变成了委屈的“呜呜”声。大颗的泪珠从它眼里滚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泥土里晕开小小的湿痕。它连滚带爬可怜兮兮地奔回王二丫怀里,小脑袋埋在她的衣襟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爪子指着张顺来的方向,嘴里“咕叽咕叽”个不停——像是在告状,又像是在辩解,那委屈的模样,看得旁人都忍不住心软。
王二丫又气又好笑,伸手顺着咕叽背上的毛,声音软了些却带着严肃:“好啦好啦,别哭了。那是张师兄的命根子,别说刨土,就是碰一下都不行,你要是再敢胡闹,我可真保不了你,听清楚没?”
张顺来站在原地,胸口还微微起伏,手指攥得发白。听到王二丫这话,他紧绷的肩膀才稍缓,只是对着咕叽又瞪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怒意未消,却没再说话,转身走进了里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文嫂子几个凡人婆子也慢慢凑了回来,只是看咕叽的眼神里还带着些忌惮。秋嫂子笑着打圆场:“这小家伙就是馋嘴,没坏心眼,咱们快开饭吧,快坐快坐,汤都要煮溢了。”
大家纷纷落座,铜炉里的汤已经滚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牛油在汤面化开,浮起一层红亮的油花,撒上的葱段和姜片在汤里翻滚,连旁边摆着的青菜、菌菇都沾了香气。王花姐突然眼睛一亮,从旁边的竹篮里端出一碟冻得硬邦邦的饺子:“忘了说,昨天剩的青灵草饺子我放冰窖里了,用松针裹着藏的,鲜劲儿一点没泡
跑,今天涮着吃,保管你们爱吃!”
那饺子是用青灵草作馅料,皮儿泛着淡淡的碧色,昨天煮了些,剩下的王花姐怕坏了,特意放进了外膳堂的冰窖——那冰窖是用寒玉砌的,能锁鲜,这会儿拿出来,饺子上还结着层薄霜。
这话刚说完,原本还在王二丫怀里委屈巴巴的咕叽,耳朵“唰”地竖了起来。它鼻子又动了动,目光死死盯着那碟饺子,哈喇子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滴在王二丫的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咕叽!”它急得直跺脚,用肥嘟嘟的小短腿指着桌子,声音里满是催促,连先前的委屈都忘了。
王二丫无奈,只好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放进滚沸的汤里。饺子刚下锅,就被热气裹住,碧色的皮儿渐渐变得透亮,能隐约看到里面的肉馅。等饺子浮起来,在汤里打了个转,她才用漏勺捞出来,放在嘴边吹了吹,确认不烫了,才递到咕叽嘴边。
咕叽一口就把饺子吞了下去,没等嚼两下,就被烫得在嘴里来回倒腾,小舌头伸出来呼哧呼哧地哈气,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可即便这样,它眼睛里却满是满足,等咽下去后,还舒服地眯起眼睛,吐出一口热气,小脸上的陶醉劲儿,像是吃到了天底下最好的美味。
“哎哟,这小家伙可真招人疼!”秋嫂子被逗得笑出了声,伸手摸了摸咕叽的肚皮,软乎乎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多揉了两下。王奶奶也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放进汤里,等煮好后,小心翼翼地递到咕叽嘴边:“来,奶奶也喂你一个,慢点儿吃,别烫着。”
咕叽来者不拒,嘴巴张得圆圆的,像只待哺的小鸟。吃完一个,它就把肚皮挺得更高,毛茸茸的身子往王奶奶手边凑了凑,等着下一个。刘秀秀和二妮也凑了过来,一个负责煮饺子,一个负责吹凉,你一个我一个地喂着。咕叽则乖乖地让她们摸肚皮,偶尔还发出“咕叽”的满足声,小尾巴轻轻扫着她们的手背,院子里的笑声此起彼伏,暖融融的,连先前的紧张气氛都消散了。
可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音里满是激动,还带着些气喘:“断剑涯试炼结束了!有人从里边出来了!”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瞬间让外膳堂热闹起来。正在吃饭的人们纷纷放下碗筷,涌到门口去看——有帮忙的婆子,有外门的弟子,还有几个刚从田里回来的杂役,大家挤在门口,踮着脚往远处望。
“听说断剑崖里藏着宝贝,这次是不是真有人找到了?”有人小声念叨着,眼里满是好奇。
“我听值守的师兄说,这次进去的人里,有几个宗门天才都没出来呢!”另一个人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些担忧,“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
议论声越来越大,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从山道上跑了过来,他跑得满头大汗,头发都贴在了额头上,却丝毫没停,扯着嗓子喊:“你们猜怎么着?出来的人说,断剑涯深处竟有一套神级剑阵!据说能引天地灵气,一剑下去,连山石都能劈成两半,威力无穷!”
“神级剑阵?”王二丫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早就听说过断剑涯的传说,据小道消息说那里曾是上古大能论剑的地方,藏着不少秘密,却没想到竟有神级剑阵!她放下碗筷,朝着林晓峰他们平时回来的方向望去,心里满是期待——林晓峰他们也去了断剑涯试炼,等他们回来,一定要好好问问里边的事,问问那神级剑阵到底长什么样,是用什么材料铸的剑,还有那些关于秘宝的八卦,肯定特别精彩!
王奶奶见她这模样,笑着打趣:“洞主,看把你急的,等晓峰他们回来,还怕问不到?先吃饺子,再不吃,可就被这小家伙吃光了。”
王二丫回头一看,果然,咕叽正抱着一个刚煮好的饺子,吃得满嘴流油,小爪子上还沾着汤汁,却依旧盯着碟子里剩下的饺子,眼里满是渴望。她忍不住笑了,拿起筷子,也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青灵草的清香混着肉鲜,在嘴里散开,暖得人心都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