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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岳站在那条无限延伸、光影迷离的回廊中,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眼前的景象温柔地摩擦。

脚下的地板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无法定位光源的、永恒黄昏般的天顶——如果那能被称为天顶的话。两侧的墙壁并非笔直,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无法察觉的方式向内弯曲或向外膨胀,仿佛整个回廊是一个活着的、正在呼吸的巨大腔体。墙壁上镶嵌着无数扇门,样式千奇百怪:有中世纪城堡的橡木巨门,有现代公寓的防盗门,有老式医院的弹簧门,甚至还有那种乡村茅厕的破木板门。它们紧密排列,向视野尽头延伸,最终消失在一种朦胧的光晕里。

【不要轻易打开任何一扇门。】

系统的警告言犹在耳。何岳觉得这纯属废话,他现在看哪扇门都像是通往怪物的食道。

“无尽回廊……这名字起得真他娘的形象。”他低声吐槽,声音在空旷诡异的回廊里被吸收得干干净净,连点回声都没有,更添了几分死寂。

手背上的【1】字纹身传来持续的、针扎似的刺痛,提醒他这不是什么主题公园的观光项目。他抬起手,看着那个暗紫色的印记,又看了看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的黄铜怀表。

怀表的指针在缓慢而坚定地走动,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嘀嗒”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里,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代表“正常”的锚点。表盘上的时间指向一个模糊的刻度,既不是罗马数字也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扭曲的符号。

“寻找‘坐标’……”何岳皱起眉,“坐标你妹啊,这地方连个参照物都没有,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让我上哪儿找坐标去?给个GpS定位行不行?”

他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脚步声被地面奇怪地吸收,感觉像是踩在厚厚的天鹅绒上。他回头望去,发现自己刚刚进入时的那扇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也是一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紧闭的木门,和他两侧成千上万扇门毫无区别。

“得,退路彻底没了。”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沿着回廊向前走。

他决定先沿着一个方向直走,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规律,或者……尽头?虽然这想法听起来很奢侈。他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两侧的门,以及回廊本身的变化。

走了大概十分钟——他是通过怀表指针移动了大概五分钟来估算的——周围的景象几乎没有变化。一样的墙壁,一样的门,一样的光线。这种极致的重复和未知开始产生一种心理压力,比直接跳出来个怪物更折磨人。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扔进无限大迷宫里的蚂蚁。

为了对抗这种令人发疯的单调,他开始胡思乱想,或者说,开始履行他作为吐槽役的职责。

“这鬼地方的装修风格也太混搭了,设计师是喝多了吗?旁边这扇防盗门,看着挺结实,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藏着个要收物业费的变态房东。那边那个茅厕门……算了,这个还是别开了,视觉和嗅觉的双重打击可能直接送我归西。”

他又看了看怀表。指针依旧稳定行走。但他隐约感觉,当他经过某些特定的门时,指针似乎会极其轻微地颤抖一下,或者走速有微不足道的变化。

“嗯?”他停下脚步,站在一扇看起来像是图书馆会有的、厚重的包铁木门前。他举起怀表,仔细对照。

果然,当怀表非常靠近这扇门时,秒针的走动出现了一次几乎难以察觉的、短暂的停顿,就像秒针卡了一下。

“这表……能感应到门后的东西?”何岳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重要的发现。“难道‘坐标’就跟这些有‘反应’的门有关?”

他不敢轻易开门。规则警告得很清楚。但他可以记录下这些“异常点”。

他继续前进,更加留意怀表的变化。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又发现了三扇能让怀表产生轻微异常的门:一扇是华丽的巴洛克风格金边门(指针微微加速),一扇是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指针短暂逆时针抖动),还有一扇……就是一堵光滑的墙壁,根本没有门,但怀表靠近时,分针却明显地向那个方向偏转了一下。

“靠,还有隐形门?玩得挺花啊。”何岳记下了这个位置。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怀表和门的关系时,一种新的变化悄然发生。

回廊里的光线,开始逐渐变暗。不是那种突然的熄灭,而是如同黄昏步入夜晚般缓慢、不可逆转地黯淡下来。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昏黄光芒,正被一种深蓝色的、冰冷的幽暗所取代。

同时,一种新的声音,从回廊的深处,或者说从四面八方,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那不是之前遇到的任何声音——不是低语,不是哭泣,不是机械轰鸣。

那是……钟声。

不是教堂那种洪亮的钟声,也不是老宅里那种诡异的钟鸣。这是一种更加空洞、更加悠远、仿佛跨越了无数时空传来的、带着回音的钟声。

铛……

铛……

铛……

钟声节奏缓慢,每一次响起,都让何岳的心脏跟着一起沉重地跳动。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随着钟声的响起,他手中的怀表,指针开始疯狂地左右摇摆!不再是稳定的行走,而是像失控的指南针!

手背上的刺痛感也骤然加剧!

【警告:回廊进入“夜巡”时段。请尽快寻找安全的“避难点”。】

一段冰冷的信息直接浮现在何岳脑海。

“夜巡?避难点?”何岳头皮发炸,“这鬼地方还有昼夜循环?!避难点在哪儿?规则你没说啊!”

光线越来越暗,蓝色的幽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着原本的昏黄。两侧的门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怀表失控的指针和那越来越近的、空洞的钟声,提示着危险的临近。

何岳意识到,他必须在那所谓的“夜巡”之物到来之前,找到藏身之处!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两侧的门。哪一扇是安全的?怀表已经失灵,无法作为参考。

突然,他想起刚才记录的一个异常点——那扇能让分针偏转的、看似是墙壁的“隐形门”!

没有门,是否也意味着……可能没有门后的危险?或者,那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避难点”?

赌一把!

在深蓝幽暗几乎要完全笼罩他,钟声仿佛就在下一个拐角响起的瞬间,何岳朝着记忆中的那块墙壁,猛地冲了过去!

他闭上眼睛,期待着撞上坚硬的墙壁,或者……穿入另一个空间。

何岳闭上眼睛,怀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悲壮感,朝着记忆中被怀表标记为“异常”的光滑墙壁狠狠撞去。预想中的头破血流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仿佛穿透一层冰冷粘稠水膜的触感。阻力很大,但确实“穿”了过去!

他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却摔在了一片相对柔软的地面上。那股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深蓝幽暗和空洞钟声,在他穿墙而入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骤然减弱、远去,最终被隔绝在外。

“呼……呼……赌对了?”何岳趴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虽然带着一股陈腐的灰尘味,却比回廊中那令人不安的“虚无”要真实得多。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起这个临时的避难所。

这里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大概只有三四平米,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储物间或者壁橱。没有窗户,唯一的“门”就是他刚才穿进来的那面墙,此刻从内部看,也是一面斑驳不堪、刷着老旧绿漆的墙壁,完全看不出通道的痕迹。头顶有一盏小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灯泡,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昏黄光芒,成了这方寸天地唯一的光源。

空间里堆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破烂:几个摞在一起的、掉光了漆的木箱;一把断了腿的椅子靠墙放着;角落里还有一些散落的、看不清内容的废纸。墙壁上布满了各种颜色的涂鸦和刻痕,大多模糊不清,但有一些相对较新的刻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何岳挣扎着爬起来,凑近墙壁仔细辨认。

“第7次循环,‘夜巡’又来了,妈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字迹潦草,充满戾气。

“坐标是动态的,别相信固定的标记!”——这句显得比较冷静,像是一条忠告。

“后来者,小心‘回声’,它们会模仿……”——后面的字迹被胡乱划掉了,仿佛刻写者遇到了极大的恐惧。

“怀表……是关键……但也会吸引……”——同样不完整。

“我快撑不住了,‘守门人’在找我……”——这是最下方的一行字,颜色最新,几乎像是刚刚刻上去,带着一种绝望的颤抖。

这些留言信息量巨大,让何岳的心沉甸甸的。循环?动态坐标?回声?守门人?每一个词都透着不祥。看来被困在这个回廊里的“体验员”远不止他一个,而前辈们的下场似乎都不太妙。

他注意到,在几句留言旁边,都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和他手背上【1】略有不同,有的是【2】,有的是【3】,甚至还有一个是【5】。

“看来这数字代表的是序列或者进入的批次?我是最新的‘1’,所以是最菜的?”何岳自嘲地撇撇嘴,“也好,说明前面有壮烈牺牲的,至少能留下点经验教训。”

他暂时安全了,但不敢放松。这个“避难点”能维持多久?外面的“夜巡”是什么?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理清思路。

他首先检查了一下怀表。进入这个空间后,怀表的指针恢复了正常的走动,不再疯狂摇摆。表盘上的时间依旧指向那个陌生的扭曲符号。他尝试着给怀表上弦,发现发条似乎永无止境,可以一直拧,但走速并未改变。

“时序之钥……在这里,时间规则可能是混乱的,但这块表能维持我自身时间的稳定?或者,它能标示出与‘坐标’相关的‘正确时间’?”何岳猜测着。他将怀表贴身放好,这是他现在最宝贵的道具。

接着,他开始翻看那些木箱和废纸,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木箱大多是空的,只有一个里面放着半瓶浑浊的矿泉水(他不敢喝)和一小块用锡纸包着、已经硬得像石头的巧克力。他犹豫了一下,将巧克力和水收了起来,万一呢?

废纸堆里大多是无意义的涂鸦,但有一张相对完整的纸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用娟秀但略显慌乱的笔迹画着一副简图:

那是一个无限延伸的回廊示意图,回廊两侧标满了各种小门。而在回廊的某个位置,画了一个醒目的“x”,旁边标注着“暂稳点?(怀疑有时效)”。从“x”出发,有一条虚线蜿蜒指向回廊深处,终点是一个画着钟楼符号的圆圈,旁边写着“迷途之钟?可能的坐标锚点?”。

图的底部有一行小字:“钟声指引方向,但也带来‘巡夜者’。利用声波差异,或许能定位……”

“迷途之钟?坐标锚点?”何岳精神一振。这似乎和系统提示的“寻找坐标”对上了!而“暂稳点”很可能就是指他现在所在的这种避难点。

“声波差异?”他回想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钟声,空洞、悠远、带着回音。如果钟声是定位的关键,那么如何区分“安全”的指引和“危险”的靠近?

他正思索着,突然——

咚……咚……

那空洞的钟声,再次从墙壁之外隐约传来!但这一次,声音的感觉截然不同!不再是那种弥漫在整个回廊中的、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而是变得……更具象?更清晰?仿佛有一个具体的声源,正在外面的回廊中有规律地移动着!并且,声音的强弱和方向似乎在变化!

同时,他手中的怀表再次产生了反应!但不再是失控的摇摆,而是那根修复好的分针,开始持续地、轻微地振动起来,像是一个指北针遇到了强磁场!分针颤动的方向,正指向钟声传来的方位!

“这就是……声波差异?钟声本身是‘坐标’的线索,但当‘巡夜者’(可能就是夜巡本身或者其中的东西)靠近时,钟声会变得混沌,怀表也会失控?而现在钟声清晰,怀表指向明确……这是机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何岳脑中成型。他不能永远躲在这个小空间里。他必须主动出击,利用“夜巡”间歇期(如果存在的话),跟随清晰的钟声和怀表的指引,去寻找那个“迷途之钟”!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内部那面绿漆墙壁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清晰的钟声有节奏地响着,逐渐远去,仿佛那个声源正在离开这片区域。怀表分针的颤动也随之减弱。

又等待了大约怀表时间十分钟,外面彻底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回廊本身若有若无的背景嗡鸣(他之前没注意到,现在静下来才感觉到)。

是时候出去了。

何岳深吸一口气,回忆着穿墙进来的感觉,集中精神,朝着那面绿漆墙壁迈出了脚步。

再次经历那层水膜般的触感,他重新回到了无尽回廊之中。

回廊的光线已经恢复成了那种令人不安的昏黄。他立刻低头看怀表,分针停止了颤动,恢复正常行走。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异常,然后根据记忆中和简图上“迷途之钟”的大致方向,结合刚才钟声远去的方位,选定了一个前进路线。

这一次,他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行走。他有了一个模糊的目标:寻找可能是坐标锚点的“迷途之钟”。

他一边走,一边更加留意怀表的状态和周围环境的变化。他发现,回廊并非完全单调重复。有些地段的墙壁颜色会略有不同,有些地方的地板材质会从光滑变得粗糙,甚至偶尔能看到墙壁上出现一些无法理解的、闪烁着的符文痕迹,但都是一闪即逝。

他也更加小心地避开那些曾被怀表标记为“异常”的门。在经过那扇让指针加速的巴洛克金边门时,他甚至隐约听到门后传来了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和隐约的欢笑声,但这欢笑声在他靠近时陡然变得尖锐扭曲,吓得他赶紧远离。

“看来门后的世界千奇百怪,但多半没好货。”他心有余悸。

走了不知多久(怀表显示大概过了半小时),前方的回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弯道。而就在弯道处,他看到了不同于门的东西——墙壁上嵌着一个老式的、黄铜喇叭口的传声筒,下面有一个摇柄。

传声筒旁边刻着一行小字:“聆听远方,但勿回应。”

何岳心中一动。这会不会是获取信息的方式?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冒险试一试。他小心翼翼地摇动摇柄。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后,传声筒里传来断断续续、混杂着大量噪音的声音片段,像是不同时空的广播信号被强行拧在了一起:

“……滋滋……第三区失守……‘回声’已突破防线……”

“……救命……谁能听到……我在一个全是镜子的房间……”

“……坐标……偏移了……必须重新校准……”

“……滋滋……‘守门人’的脚步声……他来了……”

“……迷途之钟……敲响……之时……即是……归途……亦是……末路……滋滋……”

信息杂乱而惊悚,但“迷途之钟”这个词再次出现!“敲响之时,即是归途亦是末路”?这句话充满了矛盾和不祥。

就在他试图听得更仔细时,传声筒里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一种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擦的噪音,震得他耳膜生疼!同时,怀表的分针再次开始剧烈颤抖,但这一次是指向他来的方向!

何岳猛地松开摇柄,惊恐地回头望去。

只见在昏黄的光线下,远处回廊的尽头,一个高大、瘦削、穿着类似维多利亚时代邮差制服、但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空白的身影,正以一种不疾不徐、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它手中没有邮件,而是提着一盏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提灯。灯光所及之处,回廊的墙壁和门都像是被腐蚀一样,泛起涟漪,变得模糊不清!

【警告:“守门人”已侦测到违规信息接收行为。立即逃离!】

系统的警告冰冷地响起。

“违规信息接收?!这传声筒是个陷阱?!”何岳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什么钟声坐标,转身就朝着弯道另一侧玩命狂奔!

身后的脚步声并不快,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如影随形。何岳能感觉到,周围的回廊空间开始变得不稳定,墙壁上的门像哈哈镜一样扭曲变形,脚下的地面也时而柔软时而坚硬。

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跑。怀表在口袋里震动不已,提示着危险的临近。

就在他几乎要跑断气的时候,前方回廊一侧,出现了一扇极其不起眼的、小小的、像是船舱里用的那种圆形防水门。这扇门刚才绝对不存在!

是新的避难点?还是另一个陷阱?

身后的“守门人”的脚步声和那幽绿的灯光越来越近。

没有时间犹豫了!

何岳用尽最后力气,冲向那扇圆形小门,猛地拧开阀门,钻了进去,然后从内部死死关上!

砰!

门关上的瞬间,外界的所有声音——脚步声、以及另一种刚刚开始响起的、如同无数人窃窃私语般的“回声”——都被彻底隔绝。

何岳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这个“无尽回廊”,比他经历过的任何场景都要诡异和危险!信息、规则、实体威胁交织在一起。

他喘着粗气,打量这个新的避难所。这里比上一个更小,更像是一个管道维修间,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味。

暂时安全了。但他知道,寻找“坐标”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而“守门人”和“回声”,已经盯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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