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岳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门内侧居然也贴满了耳朵模型硌得他生疼,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被这诡异的景象压停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密集恐惧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窥探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我……我这是掉进哪个变态听力专家的收藏夹里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还是说……这鬼地方其实是个声控变态的终极梦想屋?”
他的吐槽在死寂的、布满耳朵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和微弱,甚至带上了点回声,仿佛那些耳朵真的在聆听、在吸收、然后在空腔中重复他的恐惧。
房间中央,那把孤零零的木椅子,正对着墙上那行血红色的、扭曲的大字:
【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这算什么问题?听力测试吗?通过了有奖?奖一个痛快点的死法?
何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背后的门板仿佛还残留着门外那个高跟鞋女人的冰冷气息和那句“等我回来”的诅咒。他知道,这里绝非久留之地,那女人随时可能回来,或者这房间本身就有更可怕的玩意儿。
他必须尽快搞清楚这里的规则然后离开!
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嘎吱——
脚下老旧的地板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霎时间,何岳浑身汗毛倒竖!他惊恐地看到,四周墙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耳朵模型,似乎……极其轻微地集体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所有的“聆听”焦点,似乎更加集中地落在了他的……脚上?
它们对声音有反应?!
【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难道不是要他说话,而是……要他制造声音,然后报告自己听到了什么反馈?
这他妈是什么社死型声学实验?!
何岳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他试图用目光搜寻线索,但这个房间里除了耳朵就是椅子,还有那行字,再无他物。
安静持续了大约十几秒。
就在何岳以为刚才只是错觉,稍微放松警惕的刹那——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水珠滴落的声音,突然从房间的某个角落响起。
声音很轻,但在极度的寂静中却清晰可辨。
何岳一个激灵,猛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是东南角天花板附近的一只硅胶耳朵模型,那耳朵的耳道深处,似乎正缓缓渗出一滴浑浊的、暗黄色的粘液,滴落下来,在下方的另一只耳朵模型上溅开一小滩污渍。
与此同时,何岳的左边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针刺般的耳鸣!尖锐的声音几乎要钻透他的颅骨!
“嘶……”他痛苦地捂住左耳,踉跄了一下。
啪嗒!啪嗒!
又是两滴粘液从不同方向的耳朵模型里渗出、滴落。
这一次,何岳感觉到右边小腿肚猛地一抽筋,剧痛让他差点跪倒在地!同时右耳也响起了那种高频耳鸣!
这些滴答声……对应着身体不同部位的疼痛?!
它们不是在聆听……它们是在播报?!或者说,它们发出某种特定频率的声音,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是要他准确分辨出是哪个耳朵发出的滴答声,然后预判或者报告自己身体哪个部位会出事?
这怎么玩?!这么多耳朵!谁知道下一个是哪只耳朵“滴答”?而且反应时间极短!
啪嗒!啪嗒!啪嗒!
滴答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从房间的不同角落响起!
何岳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同时胃部一阵痉挛,右脚脚踝传来扭伤般的剧痛!
“呃啊!”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这样下去不行!他会活活被这些诡异的滴答声玩死!
必须阻止这些声音!或者……阻止自己的“聆听”?
可是怎么阻止?捂上耳朵?他试过了,那耳鸣和疼痛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的,物理隔绝效果甚微!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更多的滴答声响起,如同催命的雨点!
何岳感觉全身的骨头和内脏都在发出抗议的剧痛,视线开始模糊,大脑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
绝望中,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房间中央那把椅子,以及墙上那行字。
【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告诉……告诉谁?
这些耳朵吗?
还是这个房间本身?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
他想起在“声之隙”的经历,想起【唯纯粹之响,可辟邪途】!也想起高跟鞋女人那近乎规则般的“噤声”力量。
声音,在这个见鬼的地方,既是诅咒,也可能是武器!
这些耳朵渴望“听”?那他就给它们听点够劲的!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何岳猛地抬起头,无视了身上不断传来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满屋子的耳朵,发出了不再是痛苦呻吟,而是充满了某种破罐破破摔的、愤怒的、试图强行“沟通”意志的——
咆哮!
“你们不是想听吗?!好!老子告诉你们老子听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疼痛和嘶吼而扭曲变形,却异常响亮地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炸开:
“老子听到了你们这群变态耳朵滴口水的声音!听到了老子自己心跳快爆炸的声音!听到了门外那个穿高跟鞋的变态女人磨刀霍霍的声音!听到了这狗屁倒灶的鬼屋装修队偷工减料地板嘎吱响的声音!够了吗?!啊?!还想听什么?!”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将自己所有的恐惧、愤怒、吐槽和此刻感受到的剧痛,毫无保留地、用最大的音量喷涌而出!
“要不要听听老子小学三年级尿裤子的故事?!要不要听听老子前任是怎么骂老子穷屌丝的?!要不要听?!听啊!你们他妈的不是最爱听吗?!”
奇迹发生了。
当他开始不管不顾地疯狂吼叫时,那些密集的、催命般的滴答声……竟然减弱了!
仿佛他制造出的巨大“噪音”,在一定程度上干扰或者说“覆盖”了那些诡异的滴答声?
墙壁上的耳朵模型集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声浪和其中蕴含的强烈情绪!
它们不再渗出粘液,而是开始……闭合?
是的,闭合!那些原本张开着的、专注聆听的耳廓,此刻像是受到了惊吓或者过度刺激的含羞草,开始一片片地、簌簌地合拢起来!
何岳身上那此起彼伏的剧痛也随之迅速减轻、消失!
有效!居然真的有效!
这些玩意怕吵?!或者说不喜欢这种毫无“营养”的、充满负面情绪的巨大噪音?
何岳见状,更是来了精神,吼得更加卖力,甚至开始胡言乱语,想到什么骂什么,把他这辈子积压的怨气和对这个鬼屋的控诉全都倒了出来:
“听啊!怎么不听了?!不是喜欢听吗?!老子还没说到初吻是怎么被隔壁班小花骗走的呢!还有那个骗我钱的杀猪盘客服!他的声音可比你们假惺惺的滴答声难听多了!要不要学给你们听?!喂?!客服在吗?!出来接客啊!”
在他持续的音波轰炸下,满墙的耳朵模型闭合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变得像是无数个紧贴在墙上的、灰扑扑的干瘪木耳,彻底失去了“聆听”的活性。
房间中央,那把椅子前方墙壁上,那行血红色的字迹【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也开始变得模糊、扭曲,最后像是被水晕开的血迹,缓缓流淌下来,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行稍微小一些的、同样由血色液体渗出的字迹,浮现在原本的位置:
【倾听结束。心声已收录。】
【出口开启。】
咔嚓。
一声机括轻响,在何岳身后的那扇贴满耳朵的门旁边,另一面墙壁上,原本严丝合缝的耳墙,突然向内凹陷,然后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漆黑的楼梯通道。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尘土和腐朽气息的空气,从通道里涌出。
何岳停止了咆哮,喘着粗气,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出口,又看了看满墙闭拢的耳朵,有点懵。
“心……心声已收录?”他嘴角抽搐,“这鬼地方还带录音功能的?老子刚才那通骂街算心声?这审美取向也太扭曲了吧?!”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强烈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差点笑出声。
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门外可能还有个高跟鞋女鬼等着,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新出现的楼梯口,向下望去。
黑暗,深不见底。只有冰冷的空气不断上涌。
楼梯是粗糙的石质,看上去年代久远,湿滑且布满苔藓。
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布满干瘪耳朵的房间,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身体部位,然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木片已经丢了),试探着踏上了向下的楼梯。
就在他的脚踩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
【叮——咚——】
一声悠远、空灵、仿佛来自古老教堂的钟声,突然毫无征兆地穿透层层阻碍,清晰地响彻在他的脑海深处!
不是之前听到的那种来自外界的钟鸣,而是直接作用于他意识的声响!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左手手背猛地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嗷!”他痛呼一声,缩回手一看。
只见他的手背上,那个之前没有任何异常的皮肤上,此刻竟然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正在缓慢消散的暗红色数字——
【7】
暗红色的罗马数字【7】如同烙铁印在皮肤上,灼痛感尖锐而深刻,但只持续了几秒便迅速消退,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仿佛随时会隐去的印记。
“我靠!什么玩意儿?强制纹身?还特么是复古款的?”何岳甩着手,对着空气龇牙咧嘴,“这鬼地方怎么总喜欢在人身上搞标记?之前的头发,现在的数字!能不能尊重一下个人隐私和个人意愿了?!”
那直接响在脑海中的空灵钟声也余音袅袅,最终彻底消失,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更深的谜团。
7……7?
这数字什么意思?第七个受害者?第七个关卡?还是……像那个守夜人老人提到的……第七夜?
联想到老人那句“又侥幸多活过一轮”和“听着这该死的钟声,一遍遍地数着……‘祂’的游戏轮次……”,何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数字,极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像是一种……倒计时。
死亡的倒计时。
“淦!”他低声骂了一句,感觉后颈发凉。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他不再犹豫,将手背上的数字暂时抛到脑后,小心翼翼地沿着那狭窄、湿滑、向下延伸的石阶走去。
楼梯间异常昏暗,只有他自身散发的那点微弱绿光勉强照亮脚下几级台阶。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石头风化产生的粉尘味,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刺痛感。
石阶旋转向下,似乎通往地下深处。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表面,摸上去冰冷刺骨,并且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
他走得极其小心,每一步都先试探一下台阶是否结实,生怕一脚踩空滚下去,或者触发什么机关。
除了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周围只有绝对的寂静。这种静,比之前有各种诡异声音时更让人心头发毛,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向下走了大概两三分钟,楼梯依旧深不见底。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旋转向下的石阶、粗糙的岩壁、滑腻的苔藓。
何岳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楼梯……是不是太长了点?这老宅有这么深的地下结构吗?
他停下脚步,仔细看向旁边的岩壁。岩壁看起来天然形成,似乎没什么特别。但他多看了几眼后,瞳孔微微一缩。
他注意到,在一处岩壁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一点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了出来。
那是一片……极其陈旧、几乎要碎掉的巧克力包装纸?上面的图案和文字早已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看出是某种廉价巧克力的牌子。
何岳的眉头紧紧皱起。
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看这风化程度,恐怕在这里有些年头了。难道很久以前有人来过?还他妈有闲心吃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