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清晨,天刚蒙蒙亮,程实站在自家新建的青砖瓦房前,看向运方。
聂海涛已经开车送江国川夫妇去县医院待产,可程实心里还压着另一块大石头,今天正是防空洞动工的日子。
“爹,您先别急着带队过去。“程实快步走到老宅,拦住正要出门的江祖礼,“那个防空洞不能修,会出人命的。”
江祖礼敲了敲烟袋锅子:“小程,这话怎么说?”江祖礼也知道女婿不是冒失的人,既然这样说肯定有道理。
“我前些天进去看过,里面有条裂缝从山顶贯穿到地基,山体已经松动。要是贸然施工,整个洞顶都可能塌下来。”
江祖礼脸色凝重起来。
去年鹰酱飞机来袭时,程实也是用这种语气预警,最终让全村躲过一劫。
他当即转身:“走,去找老支书。”
刘铁军正在大队部为前去修理防空洞的社员进行鼓励,见翁婿二人急匆匆进来,笑着招呼:“正好,一会儿开工仪式……”
已经有很多社员正在集合准备工具,他们都是今天要去修理防空洞的,大家还像往常一样,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老支书,防空洞修不得。”程实直接打断,指着东边元宝山的方向,“那里面裂缝最宽的地方能塞进拳头,岩层渗水严重,随时会塌。”
刘铁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县里催了三次,说要备战备荒……”
胡周桐脸上带着焦急:“程实,这当口可不能说不去,上面已经下达任务,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程实摇头:“不行,现在得说清楚,备战也不能拿人命填。”
程实从兜里掏出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裂缝数据和渗水情况,“我测量过,支撑木已经变形,最近一场雪后裂缝又扩大了二指宽。”
三人正说着,公社副主任周明带着施工队走进院子:“老刘,都准备好了吧?县里要求半个月内必须完工……”
程实上前一步:“周主任,这个工程必须停。元宝山的岩层结构特殊,去年鹰酱炸弹的震动,让山体内部受损,现在施工等于在坟头上动土。”
周明皱眉打量程实:“你就是那个造雷达的程实?听说你懂技术,但防空洞是战备工程,不能你说停就停。
而且别的地方的防空洞都快要结束了,就是元宝公社的几个防空洞还没有完成修缮工作,这对整个作战部署有影响。”
“周主任,今天绝对不能去那里太危险了,我的意思先去......”
程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明给打断:“胡闹,程实同志,国家使命大于一切,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前线,死在防空洞。”
现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许多社员的脸色都变了,活的好好的,谁想死,现在又不是战争时期。
刘铁军上前说道:“周主任,是不是先汇报,再决定,小程的话可不能不信。”
程实深吸一口气:“那就请县里派地质专家来检测。如果我说错了,所有损失我个人承担。但如果我说对了……”
他环视着院子里聚拢来的社员,“如果真的要进去施工,这些进去施工的社员,可能没几个能活着出来。”
这话让施工队里响起一阵骚动。
有个年轻人小声说:“程哥去年说鹰酱的飞机会来,后来真来了……”
“那还用说,小程说能够用雷达装在高射炮上,能打下鹰酱的飞机,后来真的打下来了。”
“就是,咱今天都不能去修防空洞,谁的命不是命。”
周明沉吟片刻,抓起桌上的电话:“我给县里汇报。”
中午时分,三辆吉普车卷着尘土开进元宝大队。
县基建科的技术员带着测量仪器,在程实带领下来到防空洞入口。
“就是这里。”程实指着幽深的洞口,“越往里走裂缝越大,而且在那个部位还有严重的渗水现象。”
技术员老张打开头灯,刚进洞就倒吸冷气。
手电光柱照在岩壁上,一道狰狞的裂痕如同黑色蜈蚣从洞顶蜿蜒而下。
他掏出回弹仪抵在岩壁上,指针剧烈抖动。
“怎么样?”跟进来的周明问。
老张声音发干:“山体确实有松动。”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踩到一滩泥水,“这里怎么这么多渗水?”
程实扒开一片苔藓,露出后面湿漉漉的岩层:“裂缝已经贯通到山顶蓄水层,最近化雪加剧了渗漏。
我估计支撑结构最多再撑半个月。如果动工动土的话,有可能会提前坍塌。”
随行人员顿时鸦雀无声。突然洞顶掉下一块碎石,砸在水洼里溅起泥点。
“先出去!”老张厉声喝道。
众人退到洞外,阳光照在每个人惊魂未定的脸上。
老张擦着汗对周桐说:“必须立即封锁洞口,这洞随时会塌。”
周明还在犹豫:“可是战备任务……”
“什么任务比人命重要?”程实指向远处正在施工的制药厂,“如果真需要防空洞,可以选北坡那个旧的扩建。东坡这个地质条件太差,当年选址就有问题。”
这时刘铁军站出来:“我支持小程。去年他救过全村,这次咱们还得信他。”
江祖礼把烟袋别在腰上:“我们元宝大队不同意修这个洞。”
现场陷入僵持。
突然天黑了下来,本来好好的天虽然没啥太阳,但也不似这样黑,似乎要下大雨。
这才刚刚正月里,怎么会就下这种大雨呢。
还没等人缓过劲来,天上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的水花。
地质队队长老张急忙说道:“还是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会向上面汇报。”
众人冒着大雨,急急忙忙的往回赶。
突然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人们惊恐地望向元宝山东侧,只见一片烟尘从半山腰升起。
老张猛地一拍大腿:“是洞顶塌了!幸好今天没让人进去!”
周明这才后怕地抹了把脸,立即抓起电话向县里汇报。
经过紧急磋商,最终决定放弃东坡防空洞,将洞口永久封闭。
暴雨倾盆。
程实站在制药厂的办公室,望着被雨幕笼罩的元宝山。江小雪给他披上外衣:“防空洞全坍塌了?”
“嗯。”程实声音低沉,“要是今天有人在里面……”
雨声中,聂海涛敲门进来,递上一份电报:“程哥,沈飞那边催你过去。”
程实展开电报,目光凝重。战鹰一号研发迫在眉睫,而制药厂刚刚投产就接到军方的加急订单。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天连轴转的疲惫终于涌了上来。
“明天先去沈飞。”他把电报折好,“制药厂的事得找个可靠的人盯着。”
江小雪忽然说:“别担心,不是有罗云厂长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