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您再想想,那人的背影还有什么特征?”赵大勇接着问,“比如走路姿势、肩膀宽窄、棉袄是新的旧的?”
韩福贵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摇摇头:“太突然了,我...我真没看清。就记得蓝棉袄,帽子压得很低...”
问话进行到这里,暂时没有更多线索。刘君山让孙副所长安排人照顾好老人,一行人出了屋,回到胡同里。
胡同宽约两米,青砖地面,积雪被踩得乱七八糟。韩福贵摔倒的地方在胡同口往里五六米处,雪地上还能看出一个人形压痕。
孙建国蹲在压痕旁,用皮尺测量:“摔倒方向朝左,符合老人说的从右边被推。压痕深度...”他看了看尺子,“不算很深,说明推的力量不大。”
张和平也蹲下来观察。雪地上除了压痕,确实有很多脚印,大小不一,朝向杂乱。
“这些脚印里,有嫌疑人的吗?”他问。
孙建国推了推眼镜:“不好说。但根据老人描述的逃跑方向——”他指向胡同深处,“那边有几趟脚印比较可疑。”
众人顺着他的指引看去。胡同深处有一串脚印,从摔倒处延伸过去,在二十多米外的拐弯处消失。
“这串脚印大小约39码,步幅中等。”孙建国说,“如果是嫌疑人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
李卫东已经往那边走去,在拐弯处看了看,回来说:“拐过去是条更窄的胡同,脚印更乱了,分不清往哪边去了。”
刘君山点起一支烟,对孙副所长说:“老孙,这案子按说归你们派出所管。怎么惊动我们队了?”
孙副所长苦笑:“刘队,您是不知道。韩福贵的儿子韩志刚,是轧钢厂的车间主任。他听说父亲被抢,直接给区工业局打电话,工业局又给区里领导打电话...领导批示,要尽快破案,所以...”
所以刑侦队就出动了。众人心知肚明,在那个年代,工厂干部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行了,既然来了,就认真查。”刘君山掐灭烟,“大勇,你怎么看?”
赵大勇搓了搓冻僵的手:“从作案手法看,不像是惯犯。惯犯通常会选择更隐蔽的地方,或者直接捂嘴拖走。这种在胡同口推倒就抢的,更像是临时起意,或者新手。”
“但也有可能是胆子大。”李卫东插话,“现在快过年了,有些人缺钱,铤而走险。”
陈小虎年轻,说话直接:“会不会是熟人作案?知道老人今天去供销社,身上有钱?”
“有这可能。”赵大勇点头,“但老人说没看清脸,不好判断。”
张和平一直在观察周围环境。这时他开口:“这条胡同住着多少户人家?”
王副所长回答:“十六户,大多是老住户。韩福贵在这儿住了三十多年,街坊邻居都认识。”
“平时治安怎么样?”
“还行,偶尔有小偷小摸,但这种当街抢劫的,今年还是头一回。”
张和平若有所思。他走到胡同口,又走回来,似乎在丈量距离。
“张副队,有什么发现?”赵大勇问。
“我在想几个问题。”张和平说,“第一,嫌疑人为什么选择在这个位置下手?胡同口虽然人少,但万一有人进出,很容易被看见。”
他指着胡同口:“你们看,从大街上走到这里,也就五六米距离。嫌疑人要在这里推倒老人、捡包、逃跑,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十秒钟。这意味着他对时机把握很准——正好在老人走进胡同,又没走太深的时候。”
“第二,逃跑路线。”张和平走到拐弯处,“他往胡同深处跑,而不是往外跑,说明对这里地形熟悉。知道拐过去有岔路,容易脱身。”
“第三,作案手法。”他回到摔倒处,“单手推腰,力量不大,说明嫌疑人可能力气不大,或者不想伤人太重。弯腰捡包而不是蹲下,说明动作匆忙,但也可能是习惯。”
众人听着,频频点头。这些分析很有见地。
刘君山拍拍张和平肩膀:“行啊和平,刚到队里就进入状态了。说说下一步怎么办?”
张和平谦虚地说:“我也是瞎琢磨。具体还得听刘队和赵组长的安排。”
赵大勇想了想:“这样,分三路。孙建国继续勘查现场,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痕迹;李卫东去走访胡同里的住户,问问有没有人看到可疑人员;陈小虎去供销社附近,看看有没有目击者。”
他看向刘君山和张和平:“刘队,张副队,你们看这样安排行吗?”
刘君山点头:“可以。我和和平去趟轧钢厂,见见韩福贵的儿子。了解一下他们家的情况,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分工明确,大家立刻行动起来。张和平跟着刘君山往胡同外走,快出胡同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孙建国正趴在地上,用放大镜仔细查看雪地;李卫东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陈小虎已经跑向供销社方向。
“怎么样,适应吗?”刘君山边走边问。
“还行。”张和平说,“就是很多流程还不熟。”
“慢慢来。”刘君山笑道,“你刚才那几个问题问得挺好,现场分析也到位。看来让你来二组是对的。”
两人上了吉普车。刘君山发动车子,朝第三轧钢厂开去。
“和平,这个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君山开着车说,“被抢的钱不算特别多,但性质恶劣。而且受害人儿子是工厂干部,上面盯着呢。咱们得尽快破案。”
“我明白。”张和平说,“刘队,您觉得这案子好破吗?”
“难说。”刘君山摇摇头,“这种街面抢劫,除非当场抓住,或者有目击者指认,否则很难查。雪天又破坏了现场痕迹...不过,只要是人作案,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车开到轧钢厂门口。刘君山出示证件,门卫立刻放行。厂区很大,机器轰鸣,烟囱冒着白烟。两人来到办公楼,找到了车间主任韩志刚。
韩志刚四十出头,穿着工装,一脸焦急。见公安来了,连忙让座倒茶。
“韩主任,我们是为了你父亲的案子来的。”刘君山开门见山。
“公安同志,你们可要抓紧啊!”韩志刚说,“我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吓。钱是小事,人要是吓出病来...”
“我们理解。”张和平说,“所以想了解一下,你们家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人知道你父亲今天要去供销社?”
韩志刚想了想:“得罪人...应该没有。我父亲退休多年,平时就在家待着,很少出门。街坊邻居都处得不错。”
“那经济方面呢?有没有欠债,或者跟人有经济纠纷?”
“更没有。我父亲退休金够用,我每月还给些。家里不算富裕,但也过得去。”
问了一圈,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韩志刚就是个普通工人家庭出身,靠技术当上车间主任,为人正派,没听说跟谁结仇。
从轧钢厂出来,天色已近黄昏。刘君山看看表:“回队里吧,看看他们有什么发现。”
吉普车驶入暮色中的北京城。路灯渐次亮起,炊烟袅袅。张和平看着窗外,脑海里梳理着案情。
胡同口、蓝棉袄、三十九码脚印、熟悉地形、单手推腰...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能拼出什么样的嫌疑人画像?
他忽然想起以前在供电所时,处理故障也是从蛛丝马迹入手。现在虽然换了领域,但解决问题的思路,或许有相通之处。
“刘队,”他开口,“我想再去现场看看。”
刘君山看了他一眼:“行,这就去。”
车子调头,再次驶向东直门胡同。
夜幕降临,胡同里更暗了。但张和平觉得,有些线索,或许只有在黑暗中,才会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