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老太太房里的秦嬷嬷才将大夫恭恭敬敬地送出沈府的大门。
沈杨氏摸着刚刚针灸过的地方叹气,思索了一番后还是喊来了沈敬之。
表面上是在关心他,理解他做官的诸多不易之处。顺便也指责了苏荷的不对,越说到后面,他也听出了母亲的意思。
“你如今已是身居官位,将来不说别的,大房一家每年多少银子花在你们身上?她们的付出,你不可忽视。还有早些年你的几个哥嫂,或多或少都帮过忙,现在怎可私自让大房停了其余几房的应有份例?”
沈敬之听完后沉默不语,话说到了这里他才知晓,缩三四五房的衣食来补贴二房这事儿,原来并不是母亲安排的。
联想到自己的夫人最近与大嫂走得格外近,不用多加思考就知道,原来今日的风波竟然是自己的媳妇儿一手造成了。
“母亲教训得是,儿子知错。”他现下已经烦躁至极,但还是耐着性子把沈杨氏的话一句句应下来。
只是刚回了自己的院子,何氏脸上还挂着笑意,正欲上前伺候,谁知沈敬之竟一耳光扇到了何氏的脸上。
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平日里,你使点有利的心眼子我不管你,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不能有半点儿差错。你怎的就贪成这样了,你自己看看月瑶现在将你的贪欲学了个十成去!”
何氏捂住自己的脸,知道沈敬之这样的举动定是婆母漏了嘴,只是没想到她忽悠大嫂这事儿才吃一点点儿好处就被发现了,现在她挨了打,自知理亏,不敢反驳。
她捂着发烫的脸颊,十分委屈:“我还不是为了月惜,她进宫后不得宠。那深宫多得是用钱的地方,我们又没有产业。她来信求助,字里行间都无不透出她的深宫的艰辛,我不想点儿办法,我们的女儿能好过吗?”
沈敬之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动,他如何不知大女儿的处境艰难,但他也着实没有办法,既为官就不能从商,只能靠家中兄弟的帮扶下才能稍显轻松。
何氏的啜泣声越来越大,她自认为自己是没错的,无非是耍了点小手段,拿了一些好处而已,即便如此,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沈敬之沉默不语,半晌才静下心来。思索一番后又上前安慰:“好了,别哭了,方才是我着急了,是我不对。”
沈敬之的软语对何氏极为有用,她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听着夫君这样说,心里也宽慰了几分。
“我知道夫君性子急,我不怪你。”
沈敬之叹气,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夫人先去睡吧,眼下还需要把上边儿安排下来的事做妥当。月惜那边年后再来想办法,母亲今日与我说了,沈家的金银咱们二房得占一半,不过只能徐徐图之。”
何氏点头,没再继续掉眼泪,她心中还是知晓的,沈敬之与她自始至终都是一条心。
沈敬之夫妻二人争吵之事还是被沈鸣轩两兄妹知晓了,隔日沈月瑶就被何氏教训,并减少了一半的零用。
沈月瑶气不过,找到沈鸣轩哭诉:“哥哥,本来祖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怎么就突然减少给我的零花钱了,我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呢!”
沈鸣轩拿起桌边的茶嗤声:“还不是五弟那个乡下来的媳妇儿惹出来的事儿,五房与四房都忍住气儿没吭声,不知她怎么就要去瞎嚷嚷,让祖母知晓了。”
沈月瑶咬牙切齿,“这个乡野村妇,真是烦死了!”
她在都城原本生活只算是过得一般,回乡那天她就把能撑得住台面的衣服首饰都戴上了。
是娘说回乡后,沈府的金银都有他们二房的一半儿,这次回来就是要全部将沈府大房的产业尽数揽进二房的囊中。以后就会过上有权有钱的日子,沈月瑶还想着回了都城后,一定要戴着在榆临买的金银首饰晃瞎那群小姐妹的眼。
可现在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就有人不识好歹。
沈月瑶捏着手帕,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望着院中的山茶花,声音里像是淬了毒:“不知道沈府留这么多无用的人干什么,祖母早就该把三四五房都分出去,沈府就留大房和二房,这日子不知道得多好!”
沈鸣轩倚在藤编椅上,手里转着他随身携带的折扇:“老人家都是希望一家和睦的,不过你急什么,咱俩这次回来,不就是让大房只忠于咱爹,让他们为咱们二房创造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吗?”
他顿了顿,眼底没有半分温度:“其他几房,不过随意找点事儿就能让他们扫地出门!反正祖母也是个重利的人,当利弊大于利的时候,她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沈月瑶赞同的点点头,环抱着手臂语气阴冷:“那咱们第一个要除掉的一家就是三房,一家子蛀虫,还有那个讨厌的苏荷!”
说起苏荷沈月瑶气得跺了跺脚,正美滋滋地享受金银带来的快乐呢,因为她的胡搅蛮缠一下就少了一半的零用钱,这让她怎能不气?
帕子在手中拧成一团:“一个乡下来的,昨日还敢跟爹爹顶嘴,真是胆子大!待我想个法子,定会让她扫地出门!”
沈鸣轩停下转扇的手,指尖在扇骨上摩擦。这个苏荷不同于家族里的任何人,例如四房五房以及大房一家,都将二房看作沈府的主心骨。哪怕明知老太太偏心,也不会有过多的言语。
但是三房一家,这个苏荷最难缠,对于他们对沈府的索取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是稍微占了他们一点儿便宜,这个苏荷就能立即跳出来。
偏偏她的思路不同于从小在世家长大的女子,根本不能用规矩和礼仪去压制她。相比之下,赵云舒就比苏荷容易拿捏许多。
在榆临住下的一月多,两兄妹已经将沈府上下摸透个遍儿,从中得到的好处也数不胜数。
沈鸣轩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那株开得正盛的山茶,忽然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凑近沈月瑶,压低声音:“我记得过几日父亲会邀来榆临各个学院的优秀学子来沈府赴宴,到时候会来许多人,这也许是个机会。”
沈月瑶眼睛一亮:“哥,你有主意了?快说说!”
沈鸣远对着她勾了勾,沈月瑶立马侧过身子,他靠近她的耳边将心中所想大致地说了一遍。
沈月瑶听得连连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追问:“那会不会影响到爹爹的大事?”
“当然不会!”沈鸣轩冷笑一声,“来的那么多人,又不是个个都是权贵之子,事发过后毁掉的人只有苏氏,就算到时候三房为了不受牵连休了苏荷,他们剩下三个都是软柿子,还不任由我们二房拿捏的吗?”
沈月瑶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随即反应过来,“也是,哥,那我晚上就去向母亲打听一下爹爹这次要宴请哪些人?”
“聪明。”沈鸣轩赞许地看了妹妹一眼。
微风吹过院前的植被,唯一还盛开的山茶花愈发明艳动人,为这百般无聊的冬日平添了几分颜色。直至夜色降临,沈府的灯笼一盏一盏亮起,才照亮了庭院的亭台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