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了冬,书房盆中的炭火烧得滋滋作响。苏荷蹲在炭盆边上小心扒拉着她的红薯。
香甜的味道在房中蔓延开来,在书房烤红薯这事儿,沈泽从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现在坦然接过苏荷手中的烤红薯,他眉头微皱:“你是说二伯可能是下毒的人?”
苏荷声音压得有些低,“是啊,那日我跟他起了争执,他听了下人们说你在读书才冷静下来,而且我闹这么一出,你祖母也没找我训话,你说奇怪不奇怪?”
沈泽放下手中的烤红薯,顿了顿,随即无奈的笑了:“二伯怎么会害我?二房有在宫里当贵人的沈月惜,都城有沈鸣轩和沈月瑶,子嗣一脉数二房优势最多,他害我的目的是什么?”
“也许是见不得你好吧。”苏荷脱口而出。
他指尖摩擦着茶杯的边缘,眼神落在苏荷给他的烤红薯身上,热气丝丝缕缕向上飘散,像是落进了回忆里,“小时候二伯对我也算最好了,那时候他被祖母圈起来读书。一手抱着年幼的我,一手朗读,时常教我几句诗词,我得到的关爱不比三沈鸣轩少。那时候沈鸣轩还常常因为此事闹脾气。”
苏荷咬了一口红薯,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那你都说小时候的事了,可人都是会变的,我家那个亲爹从前也是很疼我的,现在还不是把苏宝萱看成心间宝了。”
她顿了顿,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你自己都说了,二伯读书和做官之路并不算顺畅,万一就是那时候你过于显露自己的聪明,导致他显了嫉恨。”
沈泽不以为然:“二伯怎会嫉恨我?我那时也并不爱看书,之所以后面爱看书,一是因为受了二伯的影响,二是身体弱下来后没有其他的事可做。”
苏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思考一番:“那会不会是一山不容二虎了呢,你不爱读书,但你是沈家都认同的聪明,你忘了吗,大房那个夭折四哥,听说也是很聪明的。”
沈泽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桌布:“你的意思是,沈家只能有一房撑起门面,多一房不是助力,而是给他现在的生活造成威胁?二伯一家,想独享这份优待?”
苏荷满意地点点头,至少现在她是这样猜测的。她叮嘱沈泽:“你现在在书院成绩不宜显山露水,就如你现在的身体,都要藏着掖着,别人在暗,我们在明,很容易吃了哑巴亏。”
沈泽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心里暖了暖,也拿起红薯吃了起来:“这些我都知晓的,不过二伯那边暂时还不能这样只靠猜测就此定论。”
苏荷见他自有一番主意,便没有过多争执,只是转头提起了徐如清:“我阿奶来了信,她已经准备回榆临了,给你解毒的人她也已经找好了,大概年后就会回来了。”
沈泽闻言,只点头,并未多言。
苏荷余光瞥了他一眼,思索着要怎么提拿了好处就分道扬镳的事儿,于是乎想起了沈敬之那日说的话:“你二伯一家看不上我,你之后要是听他们的,要休妻,你能不能顾及一下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和离就行。”
沈泽手抖了一下,余下的红薯差点儿没拿稳:“休妻?”
“是啊,你二伯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喊你休了我,刚刚我也看出来了,你很是敬重你二伯。”
苏荷别扭的开口:“我觉着和离好,沈知渊,你不要休妻行不?我也是要点儿面子的。”
沈泽看着苏荷讨价还价的样子,心底莫名其妙生起一股子无名火:“结果都一样的话,你为什么非要选个过程?”
苏荷叉着腰理论:“哪里一样了?休妻是我之错,和离是夫妻二人不和,就算以后我回了乡下也好听一点啊?万一我遇见心仪的人选,那我还不得嫁人啊?”
沈泽冷哼一声:“你倒是挺会为自己打算的!”
苏荷没发觉他言语中的嘲讽,只自顾自地谈起自己的打算:“本来咱们这个也不是你情我愿,现在沈府恩也还了,我也脱离上阳村那个苦海。”
她转过身子,眼中无比真诚:“我就是觉得,我俩也确实不般配,最开始我也试图当好一个富太太。但我觉得我不能太自私了,这段时间不论是你还是婆母都对我很好,所以我也不能恩将仇报,我就打算等着你身体彻底好了,你再赏我一笔银钱,我找个远一些的县城,包个几亩良田,当个地主也算美哉。”
“美哉?”沈泽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伤:“苏荷,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沈府三房的五奶奶,吃穿用度就算是没有沈府我沈泽也不会亏着你,当初是你家要挟恩图报要我沈家出人娶你,现在你好日子过惯了就想一个人去外面享受?”
苏荷被沈泽的质问说得小脸一红,心里有些委屈说话却不退让:“沈知渊,我现在不过是跟你商量一下,你对我发什么火啊?你现在身子骨好了的劲儿全部用在教训我了是吧?你别忘了,你只是被压制毒素,并没有完全解毒,请注意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沈泽被她怼得一噎,心里竟然有些慌乱。其实他已经习惯了苏荷在身边的好,只是刚才听见她提“和离”“好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以至于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说出了那些不好听的话。
可话以说出口,他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冷着脸:“你祖母一开始把你送进沈家不就是想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大家族的规矩让你觉得束缚了,你又想从我这边以解毒做恩,要来好处去外面过好日子了!”
苏荷闻言,眼眶发红:“我只是觉得,咱们会有几分情份在,所以,才跟你商量。”
她抬头望了一眼房梁,转身就要往外面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往后我便不提这些了,反正到最后,是你休妻还是和离,总会有人上赶着给你处理的。你瞧好吧!”
书房的门“砰”地一声被关上,留下沈泽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看着桌上放着的一半烤红薯,心里有些空落落是我。他明明不想那么说的,可话到嘴边就带了些许刻薄。
他走到窗边,看着苏荷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
原先身体差看不到希望时,也想过会给她留后路的。现在身子越来越好了,这段时间似乎从来没想过要给她铺路,好像在他心里苏荷留在他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