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女孩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化为平稳而绵长的呼吸。那剧烈的情绪宣泄,仿佛耗尽了纳西妲积蓄已久的所有力气,也抽空了她那本就因长期禁锢和力量抽取而显得孱弱的精神。
小小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叶轩怀里,只有偶尔因为抽噎而产生的细微颤动,证明着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情感风暴。
叶轩能清晰地感觉到,纳西妲的身体正变得越来越沉,她的眼皮开始沉重地打架,原本因泪水而格外明亮的绿色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困倦的薄雾。
纳西妲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种突如其来的、难以抗拒的疲惫感。她努力想要抬起沉重的眼皮,集中开始涣散的思绪,心中升起一丝困惑与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神明……神明应该不需要像凡人一样睡眠,仅仅是一次情绪释放,怎么会让我感到如此疲惫不堪?’
这不合理。即使在力量被严重限制和抽取的情况下,她的精神本质也依然是神明的层次,不应如此脆弱。
她想要强撑着保持清醒,想和这个给了她温暖怀抱的人多说几句话,想了解更多,想确认这不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境。但那股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越来越强,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
就在她挣扎于清醒与困倦的边缘,小小的眉头因为用力而微微蹙起时,头顶传来那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无比安心的魔力,轻轻说道:“睡吧。”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卸下了她心中最后一道紧绷的弦。
所有的抵抗,所有的疑虑,所有的坚持,在这句话面前,都烟消云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了她。这个怀抱是温暖的,这个声音是值得信赖的,这里……似乎是安全的。
纳西妲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如同风中的烛火,摇曳了一下,终于彻底熄灭。
她的小脑袋往叶轩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长长的睫毛如同合拢的蝶翼,轻轻颤动了一下,便不再动作。均匀而香甜的呼吸声响起,那张还带着泪痕的小脸上,眉头彻底舒展开来,甚至嘴角还无意识地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安宁的弧度。
她睡着了。睡得如此沉,如此毫无防备,仿佛卸下了所有神明的重担与囚徒的警惕,只是一个终于找到了港湾的、疲惫的孩子。
确认纳西妲已经进入深度睡眠,叶轩这才动作极其轻柔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些。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孩恬静的睡颜,眉头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看来问题……比预想的还要大啊。”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并非是对纳西妲睡着本身感到惊讶,而是对她这种状态背后的原因感到忧虑。纳西妲虽然仍处于神明的幼年期,形态和心智都偏向稚嫩,但她的本质依然是神明。对于神明而言,睡眠并非生理必需,更多是一种意识的休憩或深层次思考的方式。像这样仅仅因为一次情绪宣泄,就完全支撑不住、彻底陷入沉睡的情况,绝不正常。
这只能说明,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一个极其脆弱、近乎崩溃的边缘。长期被囚禁、被忽视、被利用、被否定价值,甚至可能还要承受来自虚空的隐性精神抽取压力……这些看不见的伤害,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神性与意志,让她在获得短暂安全和善意时,会因为“放松”而暴露出极度的疲惫与虚弱。
“教令院对他们的‘新神’……真的很差劲。”叶轩的语气带着冷意。这不仅仅是囚禁,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慢性和摧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房间内翠绿色的光芒微闪,大慈树王布耶尔那优雅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叶轩体内浮现而出,凝聚在纳西妲身旁。
她没有立刻去触碰纳西妲,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张熟睡的小脸,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惜、愧疚与怜爱。
听到叶轩的话,她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带着压抑的怒火:“主人所言极是。我能感觉到,她的灵魂本源虽然纯净,但环绕其上的‘灵光’却异常黯淡,甚至有些紊乱。仅仅是主人释放出的一点善意和安全感,就能让她彻底卸下心防,陷入如此深沉的睡眠……可见平日里,她所承受的孤寂、压力与不被信任感,有多么沉重。教令院的贤者们,恐怕从未真正将她视为须弥的神明,而只是一个好用的‘工具’或‘象征’。”
这也是为何布耶尔刚才强忍着相认的冲动,没有立刻现身。她看着叶轩与纳西妲的互动,看着纳西妲从警惕到好奇,从焦急到担忧,再到最后的崩溃与信赖,心中已然对这位“继承者”的状态有了更深刻的评估。
一棵没有被园丁认真呵护、反而被忽视甚至暗中摧折的幼苗,即便侥幸存活,能够继续生长,她的周围,也必然已经悄然滋生了许多‘杂草’,扭曲了她的认知,影响了她的判断,甚至可能在她的根基中埋下了隐患。
这里的“杂草”,并非指具体的植物,而是指那些因错误对待和扭曲环境而在纳西妲心智、性格乃至神性认知中形成的缺陷、偏执或盲点。
大慈树王终究是要跟随在叶轩身边的,即使这次将教令院的阴谋挫败,将那些伤害她的势力连根拔起,须弥的现任神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依然会是纳西妲。她需要成长,需要学习,需要真正承担起引领须弥的责任。
而神明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决策,无论大小,都可能对千万须弥子民的生活、对国度的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有时候,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性格小缺陷,在放大到神明层面时,都可能在关键时刻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甚至引发新的灾难。
因此,布耶尔认为自己当前最重要的任务之一,不仅仅是帮助纳西妲脱困,更要暗中仔细观察、评估纳西妲在神性、心智、认知、性格等各方面的具体状况,找出那些因错误养育而导致的“杂草”与“缺陷”。然后,再以最合适、最潜移默化的方式,引导她,纠正她,弥补她,帮助这棵饱经风霜的幼苗,能够真正健康、正直、智慧地成长,最终成为一位合格且优秀的、能够真正福泽须弥的神明。
这需要极大的耐心、智慧与爱。而此刻,看着纳西妲在叶轩怀中安然沉睡的模样,布耶尔知道,这份责任,她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