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看出了千世子心中仍有疑虑,但他并未打算给她详细解释,他赶紧回去,还有一堆公务在等着他。
于是他再次开口:“具体缘由,千凛大人之后自会向您说明。现在,在下需将她带走。”
鬼灯口中的她指的就是彩音,千世子闻言,连忙将她颇为关心的问题问出了口。
“鬼灯大人,请问,像彩音这样的,到了黄泉国后,会经历什么?”
鬼灯道:“犯下罪孽者,需在地狱服刑,接受改造。刑期长短,依其生前所犯罪孽之轻重而定。
“待刑期服满,方能进入正常的转世轮回流程。”
“那彩音她?”千世子有些忧虑,虽说彩音是报仇,但说到底她还是杀了人,那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鬼灯翻看了一眼手中那本名册,回答道:“她杀了人,自然需服刑。”
此话一出,千世子倒是没有多意外。
紧接着,她听见鬼灯继续道:“不过,考虑到她所杀之人皆曾对她施加伤害,届时审判时会酌情考量,减轻其刑罚。”
他的话让千世子安心了些,还好,至少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味惩罚。
就在鬼灯与千世子对话期间,灵魂状态的彩音,一直安安静静地飘在千世子身边。
她似乎对自己半透明的形态感到十分新奇,不再被怨念困扰的她,显露出了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少女心性。
她碰不到千世子,却执着地一次又一次地伸出半透明的手,试图去抓住千世子的宽大袖口。
她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在意旁边两人正在讨论关乎她未来刑期的严肃话题。
千世子这边,从鬼灯那里得到了关于彩音未来的明确答复,心下稍安。
她刚松了口气转过身,就看见彩音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和她的袖口较劲。
千世子转身的动作带动了衣袖,彩音若有所觉,抬起头来望向她。
褪去了她物怪时的造型,此刻灵魂状态的彩音显得灵动可爱。
长发柔顺地披散着,素净的小脸上没有了那些厚重的妆容,清澈的眼眸中也不再满含怨气。
如果不考虑她半透明的身体,此刻的她就是一个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天真烂漫的人类少女。
“彩音小姐,去吧。”千世子柔声说道,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彩音也回以她一个灿烂的笑容,乖巧地点点头,终于不再执着于那片袖子,转身飘向鬼灯。
在接近鬼灯手中那本名册时,她的灵魂化为一道柔和的光芒,被吸进了名册之中。
看着彩音消失,千世子又想起一事,“鬼灯大人,那店主的灵魂呢?”
那个男人也该受到审判吧,但怎么没见他的灵魂?
鬼灯解释道:“寻常人类死亡后,其灵魂会依照天地之理,自动前往黄泉国。”
“唯有执念极深,怨气过重,或是因特殊原因无法自行离开的魂魄,才会滞留人间。”
“千凛大人的职责之一,便是引渡此类灵魂回归黄泉。”
这样说着,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千世子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卖药郎。
千凛大人与这位卖药郎之间,倒像是一条线上的不同工序。
卖药郎负责处理掉由执念极深的灵魂异化而成的物怪,当物怪被退魔剑斩杀后,便会恢复成原本的灵魂状态。
然后,便轮到千凛大人前来,将净化后的灵魂引渡回彼世。
千世子点点头,她原本还想问问关于彩花灵魂的情况,但见鬼灯似乎公务繁忙,无意久留,便只得按下了这个疑问。
但在鬼灯即将离开前,她想起很关心的另一个问题:“鬼灯大人,请问我母亲现在何处?我能去找她吗?”
鬼灯答道:“千凛大人稍后需与在下一同面见国主,汇报此次引渡事宜。”
“汇报完毕,她自会归来。”
“好的,多谢鬼灯大人。再会。”千世子依礼道别。
鬼灯也礼貌地微微颔首回应,随即将那名册收起,转身迈步离开。
他的身影迅速隐没在浓重的夜色与庭院阴影之中,好像他从未出现过。来自彼世的阴冷气息也随着他的离去而渐渐消散。
院中,只剩下千世子几人。
千世子目送着那位辅佐官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注意力回归。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鬼灯出现到离开,身旁的卖药郎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始终安静地待在她附近,如同不能言语的影子。
他没有介入她与鬼灯的交谈,也没对那位鬼灯大人表现出惊讶或好奇。
他那双蓝色眼眸,始终静静地观察着一切。
“离先生?”千世子转过头,轻声唤他。
卖药郎闻声,将目光从鬼灯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在了她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千世子看着他,有很多疑问在她的心头盘旋。
比如他拔剑时为何呈现出那样的形态,他与鬼灯之间又有什么样的渊源,二者是否是同一个物种。
但她也知道,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秘密。
她觉得这次和他合作很愉快,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需要探知他所有的底细。
有些界限,需要尊重。
于是,她将那些好奇压下,只是弯起眉眼,问道:“您现在算是完成自己的任务了么?”
卖药郎颔首,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物怪已除,他的工作确实完成了。
“您明日离开的话,”千世子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色。
此时天空依旧漆黑一片,其间点缀着繁星点点,离天明尚有一段时间。
“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呢。”她语气轻快,“您回去休息一下吧,等天亮了,用些早饭再动身也不迟。”
卖药郎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涂抹着淡紫色唇彩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好。”
他还背着他的药箱,刚转身要走,院门外有人“哐哐”敲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