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仗都打完了,还不让人安生洗个澡!
什么事都要请示我这个转运使,要主帅何用?”赵逸气得一把将毛巾甩出木桶。
吴启愣住了:“师叔!军中不是主帅最大吗?”
“是吗?哦,我忘了!”赵逸一拍脑门,“都怪老刘入城后把这烂摊子甩给我。
他自己躲着养伤,下面人遇事就找我,我还当自己最大了!”他磨蹭着穿好衣服,朝刘法军帐走去。
“转运好!”
“转运有何吩咐?”
“转运,这是俺从家带的腌肉,您尝尝!”
一路行来,赵逸怀里被塞满了将士们的心意。到了刘法院门前,他正色道:“请通报刘经略,下官赵逸求见。”
守卫躬身笑道:“转运,您直接进,无需通报!”
“这……不太好吧?经略乃一军主帅,总得留些体面。”赵逸有些踌躇。
“无妨,赵转运请进。”里面传来刘法淡淡的声音。
“下官见过经略。”赵逸抱着满怀东西,略一躬身。
“转运来看老夫养伤,老夫心领了,还带这许多礼物作甚?”
“周荆,收下吧,也是赵转运心意。”刘法吩咐。
一旁的亲兵首领周荆走到赵逸跟前,一脸尴尬:“对不住了,转运。”
话音未落,在赵逸惊愕的目光下,将他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薅走了。
“好家伙!刘法这老货啥时候学得跟老子一般不要脸了!”赵逸气得嘴角直抽。
“赵转运,这几日歇够了吧?若不够,便回去再歇歇。”刘法似笑非笑看着他。
“够了!下官歇够了!”赵逸急忙应声。这几日他被刘法整惨了,统安城八万人的吃喝拉撒、安抚伤兵、军需粮草……
所有杂务全压在他一人肩上。
老家伙还把仅存的几个将官都调去“养伤”,短短两日,他几乎崩溃。
见赵逸服软,刘法眼中掠过一丝得色:“让你小子用茅房木板给老夫做囚车!”
“经略,可是宣抚使司有消息了?”赵逸低声问。
“接陕西路宣抚使、检校太尉、领枢密院事童贯令!”
刘法神色一肃,朗声道,“令宣抚使司机宜文字、先锋军随军转运使赵逸,携韩世忠、鲁达、吴启,率五千厢军,押送三千西夏俘虏及西夏宿卫军郎将卧浪仁昭,即刻赶往兰州城。
自接令起,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搞什么?不给封赏便罢,还让小爷押俘虏回兰州?
这些俘虏我还留着加筑统安城呢!”赵逸满脸郁闷。
“愚蠢!”刘法脸色骤寒,久经沙场的威压瞬间弥漫。
赵逸心头一凛,立刻收神正色:“经略……”
刘法叹了口气,走到近前,压低声音:“此番回去,你一飞冲天,升官封爵自不待言。童贯定会将你视为心腹栽培!”
“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童贯此人刚愎自用,军略平平,却深得官家信重。
你若顺风顺水倒罢了,万一他遭逢大败,必拿你当替罪羊!
且此人在朝中树敌众多,若他日倒台,你必受牵连!”
这番话惊得赵逸冷汗涔涔。
(心中暗忖:) 历史上刘法便是童贯心腹,统安城大败后罪责全推他头上。
后来靖康之变,童贯南逃,其心腹在钦宗朝几被清洗殆尽……
见赵逸神色忧虑,满头是汗,刘法欣慰点头:“小子还算明白。”
“不过眼下你无需过分担忧。你位卑职浅,尚不入朝中诸公法眼。
老夫今日点破,是望你日后收敛锋芒。借童贯之势捞好处无妨,但出头冒尖之事,少做!”
赵逸心悦诚服,深深一揖:“庆知多谢经略教诲!”
“好了,速去准备,莫要耽搁,免落人口实。”刘法挥手。
“经略您呢?”赵逸问。
“我?”刘法喟然长叹,“怕是闲置养老了。”
“为何?”
“此番老夫在宣抚使司当面驳斥童贯,他岂能容我?
幸得你力挽狂澜,立此殊勋,老夫身为主帅,也算功过相抵,他只能赏,不能罚。”
“那筑城之事……”
“童大帅忧心西贼学了你这筑城法,不许用俘虏。
他已调工匠民夫前来,环庆路经略使姚古亦将调此换防。”
赵逸点头。姚古前来确是好事,此人军才虽不及刘法,守城应无大碍。
“既如此,下官先行一步,在兰州恭候经略!”赵逸起身告辞。
两个时辰后,统安城外。
五千厢军押解着三千西夏俘虏,韩世忠、鲁达、吴启等将官悉数在列。
西夏宿卫军郎将卧浪仁昭亦在其中。
“卧浪统领,非是本官失信,”赵逸无奈摊手,“实是你名头太大,童大帅指名要见你。”
卧浪仁昭满脸郁卒:“但愿你们那位童大帅能痛快答应赎人!”
八千余人的队伍自统安城启程,跋涉近六日,时至四月底。
**视角转换。**
四月底的汴京,春意盎然。年轻士子携着女眷,盛装的妇人在京郊踏青。
“大捷!”
“统安城大捷!”
“王师克复统安城,歼敌四万!”
“西夏晋王李察哥被我军斩杀于统安城外!”
一队传令兵自城门疾驰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呸呸呸!不就打个胜仗,竟扰我等雅兴,真不知礼数!”一士子拍打身上灰尘,咒骂道。
垂拱殿内。
二十余名身着朱紫的官员躬身肃立。御座上的赵佶打着哈欠听臣下奏事。
殿外忽起的嘈杂惊醒了他,他微皱眉头:“殿外何事?”
众臣皆望。
一名内侍急趋入内:“启禀陛下,陕西路宣抚使司六百里加急,统安城大捷!”
“哦?”赵佶陡然清醒,坐直身子,“快呈!”
内侍双手捧捷报躬身送入。赵佶不等他拆,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展开。
“哈哈!哈哈哈,好!童贯果然不负朕望!此战打得漂亮!”
赵佶握着捷报激动地在御座前来回踱步。
“陛下,捷报可否容臣一观?”一名年近古稀的老臣躬身道。
此人正是太师、鲁国公、总治三省事,刚从左相位上退下的权臣蔡京。
“去,呈与太师!”赵佶将捷报递给侍者。
蔡京颤巍巍接过,混浊的老眼仔细看去,褶皱的脸上渐露喜色:“陛下,此乃不世之功!
当召童贯进京献俘,以彰我大宋天威,并加倍封赏此战功臣!”
“太师所言正合朕意!”赵佶笑道。
此时,蔡京身后一名面白长须、稍显年轻的官员,神色犹豫后出班:
“陛下,臣虽未睹捷报,然观陛下龙颜大悦,想必童太尉立下殊勋。
臣斗胆建议,献俘之后,陛下可亲往太庙祭告列祖,昭告天下,彰显陛下圣德!”
说话的是左相兼门下侍郎王黼。
他身后一名面白无须、武官装束的中年人——
检校太傅、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淮南节度使、提举皇城司梁师成——
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解王黼为何支持蔡京与童贯。
赵佶颇为意动,看向堂下:“余爱卿(右相、中书侍郎余中)意下如何?”
余中躬身出列:“回陛下,臣未睹捷报,不敢妄言。”
赵佶眉梢一挑:“拿给余爱卿看!”
余中细看后道:“回陛下,此战确为大功,当重赏!”
“可否告庙?”赵佶追问。
见余中沉默。
一旁的翰林学士承旨李邦彦躬身:“陛下,太师既言不世之功,臣附议左相之言,当告庙!”
一名四十多岁的官员出列:“陛下,臣以为告庙可行,然重赏不宜。
臣忝为户部尚书,如今国库空虚,官员俸禄尚多积欠!,犒军一事可否暂缓”说话的周朝。
“笑话!”后排一名紫袍文官怒而出列,“有功不赏,教那些为国浴血之将士作何感想?”
正是前吏部左侍郎、现任门下省给事中吴敏。
赵佶眉头紧锁,面露不悦。
“郑爱卿(枢密使郑居中),你为西府之长,有何看法?”赵佶看向右侧为首官员。
郑居中满脸为难。
他与王黼交好,身为枢密使,又是郑皇后族兄,皇帝此问显是要他表态。
思忖片刻,他躬身道:“陛下,臣以为赏赐与告庙皆应举行。
或可从东南诸路加征赋税,以供此用?”
“其余爱卿以为此法如何?”赵佶扫视群臣。
“臣附议!”
“臣赞同左相之言!”
“郑枢相所言极是!”
余中眉头紧锁,吴敏见众人不反对,怒气上涌,刚欲开口——
“好了!既众卿无异,便如此定了!”
“传旨!召童贯率主要立功将领,并三千俘虏,自接旨之日起,一月内赶赴京师!
朕当亲犒三军,并于同日告庙太庙,以彰国威!”
“臣遵旨!”
吴敏面色颓然,低头一步步退出垂拱殿。
视角转换
五日后,赵逸领着八千余人(五千厢军,三千俘虏)终于抵达兰州城外五里。
此刻,兰州城外旌旗蔽日。
宣抚使童贯亲率陕西路宣抚使司文武官员,于城门前列队,正等候凯旋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