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几人脸色骤变,手已按在兵刃之上,目光如电,牢牢锁住赵逸。
赵逸抬眼望去,只见骑在马背上的封巡检嘴角噙着一抹阴冷的笑意,眼神如毒蛇般在己方几人身上扫过。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那些围拢上来的巡检司兵丁,手中端着的,竟是军中制式的硬弩!
沉重的弩身,冰冷的箭簇在斜阳下泛着幽光,近五十具重弩,已将这片狭窄的空间彻底封锁。
“果然是冲我来的!”赵逸瞬间明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硬弩之下,反抗即是死路一条!饶是鲁智深、武松几人武艺通天,也绝无可能在这等阵仗下全身而退。
电光火石间,赵逸强压下心头惊涛,紧抿嘴唇,向身后几人用力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妄动。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几步,朗声道:“封巡检!本官乃吏部亲授庆州节度判官,随身带有吏部签发的告身与敕牒为证!巡检查验便知真伪!”
封巡检催马缓缓踱至赵逸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伸出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呈上来!本巡检倒要看看,这凭证是真是假!”
赵逸从怀中取出告身与敕牒,动作带着一丝迟疑:“封巡检查验自然应当。只是……”
他抬眼直视马上的封巡检,“验看之后,若为真品,巡检可会归还?
若无凭证在身,下官岂非寸步难行?”
封巡检脸色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如常,皮笑肉不笑地道:
“赵判官多虑了!本官只是核验,查验无误,自当奉还!届时定向赵判官赔礼。”
赵逸心中冷笑,已然看透对方图谋。
他递上文书,语气平静:“但愿如此。”
封巡检一把抓过,装模作样地扫了几眼,忽然高举手中文书,厉声喝道:“大胆!
此敕牒分明作假!区区新科进士,岂能骤然擢升本州节度判官?给我拿下!”
“铿啷!”四周刚刚略微放下的弩机瞬间重新抬起,冰冷的箭簇再次死死锁定众人!
赵逸喟然长叹,彻底印证了心中所想——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阳谋!
给不给文书,结果都一样:给了,对方咬定是假;不给,立刻扣上拒捕的罪名;
反抗?更是正中下怀,给了对方就地格杀的绝佳借口!
眼看兵丁如狼似虎扑上,赵逸断喝道:“放下兵器!不得反抗!留得性命要紧!”
鲁智深怒目圆睁,钢牙几乎咬碎,武松、林三等亦是愤懑难平,却终究听从赵逸号令,任由绳索加身。
一行人被粗暴地推搡着,塞进了早已停在路旁的囚车。
囚车颠簸前行,武松挪到赵逸身边,压低声音,眼中精光闪动:
“公子,此事太过蹊跷!对方分明早有准备,目标明确就是我们!”
赵逸微微颔首:“方才对峙时便已明了。硬弩环伺,反抗徒增伤亡。”
他眼神示意四周,“你没发现,少了个人么?”
武松目光飞快扫过同囚的几人,心中了然,随即沉默下来,不再多言,身体却悄然绷紧,倚靠着冰冷的囚笼壁。
到了巡检司衙门,几人被搜刮殆尽。
赵逸怀中那近两千两的银票也被封巡检毫不客气地搜走。
随后,他们被关押在一个守卫森严的小院里。
七八个手持刀弩的兵丁,如临大敌般守在门口,目光警惕。
天色渐渐被浓墨浸染。
就在黑暗完全笼罩之时,一群蒙面兵丁突然闯入,不由分说将麻袋套在赵逸等人头上,粗暴地拖拽着,塞进了一辆四面密封的马车。
“混账!你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司理院狱岂是这等走法?”赵逸在麻袋中厉声喝问,试图挣扎。
“少废话!奉令转移尔等去司理院狱候审!”车外传来一声冰冷的呵斥。
车轮滚动,在黑暗中碾过未知的道路。
赵逸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并不惧怕明面上的对簿公堂,甚至希望事情闹大,怕就怕这等鬼祟手段!
一旦被带离州城,随便找个荒郊野外,将一行人活埋灭口,再找几个死囚顶替,上下串通,他这个吏部任命的判官,就能如同水汽般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娘的!”赵逸心中狂骂,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老子是来当官的,不是来刨你家祖坟的!
到底招谁惹谁了?非得置我于死地?”
绝望中,一丝微弱的希望亮起:“吴启啊吴启,你小子可千万给力点!动作再快点!
再晚点,师叔我这百八十斤就得交代在这鬼地方了!咱们师门,可就剩你这根独苗了!”
庆幸当初在孟州风波后给张栋写了那封信,托他将武松调来庆州相助。
更庆幸张栋回信末尾那句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的话:“李侍郎交代,庆州若有难解之事,可持此信,往环庆路经略府求援。”
若非这道护身符,早在判官厅门口,面对那森然弩阵时,他就该让鲁师兄他们放手一搏了!
马车在黑暗中颠簸摇晃,仿佛永无止境。
一个多时辰过去,赵逸心中默算路程,寒意更甚——这绝非去州城司理院狱的路!那地方,紧邻官署,片刻即到!
就在赵逸估算着自己还能喘几口气,对方何时会动手之际——
“轰隆!轰隆!”车外陡然响起沉重整齐、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脚步声!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紧接着,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撕裂了夜幕:
“环庆路经略相公有令!查庆州巡检司都巡检封成德,阴谋戕害上官,罪证确凿!
尔等速速弃械伏法,听候发落!违抗军令者,格杀勿论!”
吼声如同平地惊雷!车外瞬间炸开了锅!
惊呼声、喝骂声、拔刀出鞘的铿锵声、脚步杂沓的混乱声响成一片!
赵逸精神猛地一振,急声低喝:“援兵到了!
鲁师兄、武二哥,守住车门!提防狗急跳墙!”
鲁智深和武松早已蓄势待发,闻声立刻爆发巨力,被缚的庞大身躯如同两座铁塔,轰然撞挤到狭窄的车厢门口。
即便双手受缚,仅凭双腿腰力,也足以形成一夫当关之势!
赵逸的预判精准无比!
“杀了他们!快!别留活口!”车外传来封巡检心腹歇斯底里的嘶吼!
几乎在吼声落下的同时,四把闪着寒光的长刀猛地劈开车帘,狠狠刺入车内!
正是那几个悍不畏死的亡命徒!
“来得好!”鲁智深一声暴喝如雷,铁腿如鞭横扫!“砰!砰!”两个冲在最前的兵丁如同被巨锤砸中,惨嚎着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车外地上!
武松身形拧转,双脚连环踢出,精准地踹在另外两人的手腕和胸口,咔嚓骨裂声响起,那两人手中的刀脱手飞出,人也跟着滚落车下。
车厢内弥漫开血腥气。鲁智深闷哼一声,小腿被混乱中一刀划开,鲜血顿时染红了裤管,好在仅是皮肉伤。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赵逸一口气还未松到底——
“贼子尔敢!”车外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炸响!
“砰!”一声巨响,马车侧壁的木板猛地碎裂开来!
一道阴毒致命的银色闪电,带着刺骨的杀意,从破洞中无声无息地疾射而入!
目标直指背对破洞、刚刚放松下来的赵逸后心!
“公子小心背后!”被挤在车厢最里的林三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赵逸闻声骇然扭头,瞳孔中瞬间被那一点致命的寒芒充斥!
那枪尖太快!太近!死亡的冰冷气息已然刺透衣衫!
他想躲!身体却因极度的恐惧僵滞了刹那!
完了!千钧一发之际!
“咻——!”一道凄厉到撕裂空气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车窗外,那持枪偷袭的身影猛地一僵,后脑突兀地爆开一团血花!
一支力道奇大的羽箭贯穿颅骨,锋锐的箭簇带着脑浆和鲜血,从他额前狰狞地透出寸许!
那阴毒的枪尖,堪堪停在赵逸胸前不足三寸之处,再也无法寸进!
“滴答……”
一滴冰冷的汗珠,从赵逸惨白如纸的额角滑落,砸在冰冷的枪尖上。
他颤抖着抬起被缚的脚,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索命的凶器拨开,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软在车厢壁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颤抖。
车厢内,只剩下他粗重急促的喘息声,浓烈的血腥味,以及弥漫的死寂。
盏茶功夫后,车外的混战声、惨叫声渐渐平息。
厚重的车帘被一只粗粝有力的大手猛地掀开。
两名手持染血长枪、甲胄鲜明的军士肃立两旁。
紧接着,一个虎背熊腰、满脸虬髯、如同铁塔般的军官出现在车门口。
他盔甲染尘,眼神却锐利如鹰,对着车厢内惊魂未定的赵逸,抱拳躬身,声若洪钟:
“末将环庆路振武军都头,韩世忠!奉经略相公令,前来救援!赵节判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