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的海风渐渐转暖,带着咸湿的气息卷起元澈的衣袍。他望着风老头略显佝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当日那墨无常,风老认识?” 这是时隔半年,他第一次主动提及海岛上的遭遇。
半年前在海岛之上,风老头刚击退墨无常便呕出鲜血,当时谁都看得出伤势极重。可他担心鬼宗的人去而复返,硬是强撑着未愈的身体,带着元澈和两只小家伙乘坐大翼虎向望仙港飞赶。一路上风老头都在闭目调息,元澈看在眼里,始终没敢打扰。直到今日自己突破修为,心神稍定,才有机会问起这件事。
风老头望着远方海平面上的帆影,声音带着海风的凉意:“墨无常,鬼宗大长老。”
“很强?” 元澈追问,想起当时那黑袍老者弹指间便震昏两只妖兽的场景,至今心有余悸。
风老头转过身,晨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纹路:“我若不放开修为,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杀他。”
元澈闻言轻叹了口气,跟在风老头身后往望仙港方向走去。脚下的礁石被海浪冲刷得光滑如玉,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他低声道:“这片大陆的强者,果然不止传说中的那几位。” 原以为筑基强者已是世间顶峰,如今才知道山外有山。
“何为放开修为?” 元澈忽然抓住话中关键,脚步顿住看向风老头。
风老头的身影在晨光中微微一僵,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的修为被这片天地压制了。我和你娘一样,都来自神冢。而鬼宗的老宗主,同样来自神冢。从里面出来后,这片天地的大道不全,我们只能将修为压制在筑基后期,不然会被天道碾碎,或者直接挤出这片界域。” 他转头看向元澈,眼神凝重,“相比这些,我更关心你的安全。”
元澈只觉心神剧震,这些信息如惊雷般在识海中炸响,让他一时竟无法消化,呆呆地愣在原地。来自神冢?天道压制?这些词汇远超他的认知,原来风老头和母亲都藏着这样的秘密。
“墨无常来的太过蹊跷,” 风老头望着望仙港的方向,声音低沉,“我根本不相信他只是单纯想带走你去培养。” 鬼宗行事向来阴狠,绝不会做亏本买卖,他们盯上元澈,必然有所图谋。
元澈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听见风老头的话,心中也泛起寒意。
“今后你要小心些,” 风老头的声音带着疲惫,“我的伤势很重,必须寻个安全地方静心疗伤。这段时间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面对,记住,别太相信任何人。”
元澈连忙道:“我留在你身边不就好了?有我在还能帮你护法。”
风老头却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呵呵,你要去一趟仙云宗。只有那样,你才能获得进入神冢的资格 —— 它要开启了。”
“叫我独自回宗门?” 元澈心头一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如果独自返回仙云宗,等待自己的绝不会是什么坦途。这是一种纯粹的直觉,如同前世追剧时总能提前猜到反派的阴谋。
他的直觉一向精准,或许是受后世那些宫廷剧、悬疑剧的影响,总觉得仙云宗里那几位叔伯透着古怪。父亲的死,母亲的消失,说不定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我猜测,父亲会不会是被自己的叔叔们合谋害死的?” 元澈望着风老头,眼神中带着少年人少有的锐利,“他们嫁祸给鬼宗,目的恐怕不只是夺取仙云宗的宗主之位,甚至想借此统一大陆。更可能是冲着当年父亲从神冢带出来的无字天书 —— 以我现在的修炼来看,这无字天书确实值得他们如此。”
风老头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
元澈继续说道:“当年王管家的试探,无望海的兽潮,加上这次鬼宗墨无常的出现,无疑都是在试探我是否修炼了父亲留下的无字天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至少那两位叔叔应该知道父亲拥有无字天书的事情。现在看来,有些人想利用我,有些人则想直接抹去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现在我告诉世人,这本书就在我身上,恐怕活不过两天。” 就像那些小说里的主角,过早暴露底牌总会引来杀身之祸。
风老头闻言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你能分析出这些,我很欣慰。”
对于少年这番堪比悬疑剧的推理,风老头其实是认可的。他知道,知晓无字天书存在的人,确实不止表面上那几个。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甚至想过让元澈隐藏身份进入仙云宗,可是鬼宗墨无常的出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有什么好欣慰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元澈无所谓地摊摊手,“对了,你刚刚说,神冢要开启了?”
这个消息比独自回宗门更让他在意。父亲从神冢带出无字天书,母亲和风老头都来自神冢,这个神秘之地显然藏着所有问题的答案。
风老头望着东方天际,那里的朝阳已经升高,金色的光芒洒满海面。
望仙港的喧嚣在刹那间凝固。挑着担子的货郎定格在石阶中央,扁担两头的蔬果还在微微晃动;酒馆前吆喝的店小二举着酒壶僵在原地,嘴角的笑容尚未褪去;茶肆里高谈阔论的修士们戛然闭嘴,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卖糖画的老汉失手打翻了糖罐,晶莹的糖丝撒了满地;醉醺醺的老酒鬼更是直接倾倒了酒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青石板缝隙渗下,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海风依旧裹挟着咸湿气息掠过港口,却吹不散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几只海鸥傻乎乎地在半空盘旋,清脆的啼鸣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元澈怀里的三尾狐竖起耳朵,银白的尾巴不安地扫动,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叽叽喳喳声,目光警惕地投向东方海面。
就在此时,海平线尽头的云层突然剧烈翻涌,如被无形巨手搅动的棉絮。一道金光从云层裂隙中穿透而出,紧接着,一座恢弘殿宇的虚影缓缓浮现。那殿宇不知以何种材质筑成,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霞光,飞檐翘角上雕刻的神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会乘风而下。
殿宇悬浮在云海之上,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紫雾,无数符文在雾中流转闪烁,时而化作仙鹤齐鸣,时而凝为巨龙盘旋。隐约可见殿前白玉广场上矗立着十二根盘龙柱,柱顶托举的明珠散发着温润光晕,将周遭的云层染成一片金碧辉煌。
整个望仙港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望着那如仙境般的虚影失神。有人跪倒在地叩拜,有人激动得浑身颤抖,更有老者喃喃自语:“神宫…… 是神宫显灵了……” 海风吹过港口的幡旗,猎猎声中,那座殿宇虚影愈发清晰,连窗棂上雕刻的花纹都隐约可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神圣威压。
……
“那是神冢?” 元澈望着虚影喃喃道,眼中满是震惊,“我还以为只是海市蜃楼。可既然是神殿,为什么看起来没有传说中那般衰败?” 他曾听药老说过神冢早已残破,如今这恢弘气象实在颠覆认知。
风老头望着那片虚影,声音低沉:“谁说里面只有衰败?”
元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泛起懊恼:“……” 他这才惊觉自己怕是被药老那猥琐老头忽悠了,对方说的话至少掺了一半水分。
风老头目光再次投向海平线的殿宇虚影,不易察觉地轻轻点头,仿佛在向某个遥远的存在告别。晨风吹动他灰白的发丝,他转身拍了拍元澈的肩膀:“我们回去吧,有些事情,确实该告诉你了。”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港口深处走去,望仙港的喧嚣渐渐恢复,却没人再敢高声谈论方才的异象。行至听涛小筑外的朱漆大门前,洒扫的老管家眼尖,手中扫帚 “哐当” 落地:“是老神仙和小少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大翼虎展开翅膀,带着身后的小翼虎腾空而起,越过丈高围墙径直飞回后院的兽栏院落 —— 那里专设着宽敞的栖身石棚,足以容纳数只大型妖兽。两只翼虎落地后警惕扫视四周,确认熟悉环境后才收起翅膀,亲昵地用脑袋互相蹭着。
大门内瞬间涌出十数名仆役,喂马的小厮甩着草屑往前跑,厨娘端着菜盘在抄手游廊下急得打转,连守院的老仆都红了眼眶。“老神仙您可算回来了!”“元少爷没事吧?”“担心死我们了!” 关切话语此起彼伏,小丫鬟捧着干净帕子追上来,却被三尾狐亲昵蹭了蹭手背。
老管家引着两人穿过栽满青竹的前院,绕过锦鲤游动的荷花池,沿着雕花木廊走向正厅。“老神仙路上劳累,厨房炖了参汤,已让下人送去偏厅暖着。”
风老头摆了摆手径直走进正厅,元澈跟着落座在梨花木椅上。窗外竹影摇曳,院外传来仆役轻手轻脚收拾的动静,心中因神冢虚影而起的激荡,渐渐被这久违的安宁抚平。只是元澈不知道此时自己院落里的丫鬟们,会乱成什么样。
风老头端起丫鬟奉上的热茶,氤氲热气中,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