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幅由碎片能量交织而成的星图已然消散,但它所指向的最终坐标——北方,皇陵——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短暂的震惊过后,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下来。长久以来的追寻、猜测与迷雾,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目标已如黑夜狂暴海洋中唯一屹立的灯塔,光芒或许遥远,路径必然艰险,但方向,前所未有的清晰。
皇陵。那两个字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帝王的安息之地,更是大晟王朝龙脉气运之所系,是戒备最为森严、充斥着无数传说与禁忌的绝对禁地。那里有世代驻守的陵卫精锐,有钦天监高人布下的玄奥阵法,有无数精妙的机关暗道,甚至可能存在着超乎他们想象的守护力量。闯入其中,盗取(或者说取回)与龙脉可能息息相关的轩辕镜碎片,这无疑是逆天之举,是与整个王朝最核心的权威与力量正面为敌。
龙潭虎穴,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陈远缓缓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他的伙伴。他的视线首先落在苏清月脸上。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那双清泉般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犹豫与恐惧,只有全然的信任与一种与他同进退、共生死的坚定。她轻轻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有她在身边,仿佛再深的绝境,也能生出希望的藤蔓。
他看向阿青。这个年轻的仵作,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褪的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终极目标点燃的兴奋与决然。阿青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那是他思考复杂问题时的习惯动作,眼神中闪烁着对于破解皇陵之谜、直面最终挑战的渴望,尽管那渴望深处,也藏着一丝对未知危险的天然畏惧,但这畏惧已被更大的决心压倒。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赵虎身上。这个铁塔般的汉子,依旧虚弱地靠在干草堆上,脸色苍白,胸口包裹的纱布下,伤势依旧触目惊心。然而,当陈远的目光与他对上时,赵虎的眼中猛地爆发出灼热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熊熊斗志、刻骨感激与以命相酬的决绝。他挣扎着,用手肘强撑着想要坐得更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因虚弱而沙哑的嗓音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大人……去!必须去!咳咳……我赵虎……就是爬……用牙咬着地……也绝不拖后腿!一定要……拿到那最后一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带着血性与不容置疑的忠诚。他这条命是陈远从鬼门关硬拉回来的,那么这条命,从此便是闯荡龙潭虎穴最锋利的刀,最坚硬的盾。
看着这一张张面孔,陈远心中最后一丝因前路艰险而产生的波澜也平复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站着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船屋特有的霉味、草药的苦涩,却仿佛也吸入了某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东西。他的声音不再高昂,反而变得异常低沉,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我们没有退路了。”
一句话,道尽了现状。从穿越伊始的茫然求生,到卷入朝堂纷争,再到南下寻镜,揭示宿命……他们一步步走来,早已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推到了悬崖边缘。后退,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天工使者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稳定可能被破坏,意味着他们所有人的牺牲与努力付诸东流,更意味着他们可能永远无法摆脱追捕,最终湮灭于历史的尘埃。
“碎片必须重聚。”陈远的声音斩钉截铁,“这不仅是为了找到我可能回归故乡的路径,更是为了完成千年前那位先驱,以自身崩解为代价,赋予我们的托付——彻底修复这片天地,因镜碎而变得脆弱、涟漪隐现的时空结构。”
他将个人的归途与世界的存续并列,将这趟旅程的意义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不是私欲,而是大义;不是选择,而是使命。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仿佛已经穿透了这江南的烟雨蒙蒙,看到了北方那森严宏伟、却隐藏着终极秘密的帝王陵寝。
“皇陵再险,”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也必须闯一闯!”
“闯一闯!” 阿青跟着低吼出声,拳头紧紧握起。
苏清月用力地点了点头。
赵虎更是激动得想要捶地,却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但眼神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决意已定,再无彷徨。北归,不再是仓皇的逃亡,而是带着明确目标、义无反顾的进军。刻不容缓,每一刻的耽搁,都可能让皇陵那边的变数增加,都可能让追兵更接近一步。一股凝练而肃杀的气氛,在小小的船屋内弥漫开来,预示着一段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万分的征程,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