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屋内,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水波轻响。赵虎被安置在最干燥避风的角落,身下垫着村民们悄悄送来的厚厚干草和几床虽然陈旧却浆洗干净的棉被。他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石雕,一动不动地躺着,脸色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灰败,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已流干。他的呼吸微弱到了极致,胸膛的起伏间隔长得让人心焦,每一次细微的扩张和收缩,都牵动着屋内所有人的心弦,那是维系着最后希望、细若游丝的证据。
陈远的情况同样糟糕,甚至更令人担忧。他强行压下庄园血战后的内伤与精神透支带来的剧烈头痛,每日除了短暂的、食不知味的进食和被迫的休息,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如同入定的老僧,盘坐在赵虎身侧的草垫上。双手虚按在赵虎塌陷的胸口上方,指尖因竭力控制而微微颤抖。一层稀薄却持续不断的乳白色微光,如同最执着的萤火,笼罩着赵虎的心脉区域,将那缕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小心翼翼地包裹、滋养。
这个过程对陈远而言,是无休止的煎熬。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一个底部破裂的瓦罐,无论注入多少意志力,都在不可抑制地流失。身体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皮肤失去了光泽。过度消耗让他时常眼前发黑,在维持能量输送时,会不受控制地陷入短暂的昏厥,头猛地一点,又被一股强烈的、绝不能放弃的意志力狠狠拽回现实,继续那近乎自我毁灭的能量输出。他的嘴角时常因精神过度紧绷而渗出血丝,那是内腑受损的征兆。
苏清月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宛如刀绞。可她不能倒下,更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软弱。她成了这间小小船屋的支柱,穿梭于两个重伤者之间。一边是生命垂危的赵虎,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他后背那可怖的焦黑伤口,敷上村民寻来的、具有清凉止血功效的芦荟汁混合草药泥,同时将自己仅存的一些吊命培元的秘制药丸化开,极其小心地、一点滴地润入赵虎干裂的唇间,配合着陈远能量的引导,试图唤醒他那沉寂的内息。
另一边,则是几乎油尽灯枯的陈远。她强迫他定时饮下用老参须、黄芪和莲子心熬成的固本培元汤,又在他能量输送间隙,用家传的“回元针法”,将细如牛毫的银针刺入他头顶的百会、四神聪,以及手足的涌泉、劳宫等要穴。她的内力透过银针,如同最温柔的春雨,丝丝缕缕地渗入他几近枯竭的经脉,试图激发他身体深处潜藏的最后一丝元气,延缓他自我燃烧的速度。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红血丝,暴露了她同样承受的巨大压力。
阿青则像一颗不知疲倦的螺丝钉,默默承担起所有外围的重担。他肩头的刀伤只是用烧酒冲洗后,撒上金疮药简单包扎,疼痛让他额头不时冒出冷汗,但他从不吭声。他负责与老村长沟通,接收并分配村民悄悄送来的食物和物资;他在船屋周围设置简易的预警机关,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他还要煎药、准备干净的饮用水、处理众人换下的带血衣物。年轻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往日的跳脱,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一丝隐藏得很深的惶恐——他害怕失去任何一位同伴。
七日,在担忧、疲惫和无声的祈祷中缓慢流逝,如同在泥沼中跋涉了七个世纪。船屋内始终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伤病的压抑气息。希望,渺茫得如同狂风暴雨中摇曳的一点烛火,光芒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吹灭,将所有人拖入无尽的黑暗。每一刻,都像是在悬崖边缘行走,等待着那最终审判的降临,或是……奇迹的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