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天牢方向冲天的火光与滚滚浓烟,如同黑夜中突兀绽开的恶之花,瞬间攫住了整个京城的目光。救火的呼号、兵甲的奔跑、民众的惊议,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将所有明处暗处的视线都牢牢吸引过去。
就在这片人为制造的、极致的混乱与视觉盲区之中,赵虎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率领着那支精挑细选、以生命效忠的死士小队,展开了行动。他们如同阴影般贴着墙根移动,利用浓烟最盛、守卫注意力被大火牵制的刹那,撬开了陈远囚室后方一处极其隐蔽、早已被淤泥和杂物半封堵的废弃排污口。
暗道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和潮湿的霉味,狭窄得仅容一人匍匐通过。陈远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在赵虎之后,在黑暗与污浊中艰难前行。身后,是象征着他过去身份、正在烈焰中“消亡”的牢笼;前方,是未知的、充满荆棘的生路。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透来一丝微弱的、夹杂着草木气息的空气。出口隐藏在一处荒废宅院枯井的侧壁,被茂密的藤蔓完美遮掩。几人鱼贯而出,迅速隐入断壁残垣的阴影里。
没有片刻停歇,阿青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带来的包袱里是粗布麻衣,迅速替陈远更换。接着,阿青取出几个小巧的瓷瓶,就着井边残存的积水,熟练地调配起来。他用特制的药水涂抹在陈远脸上、颈部和手背,原本健康的肤色很快变得暗沉蜡黄,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痕迹。又以特制的鱼胶,为他粘上了参差不齐的短须,略微调整了眉形,使其显得粗重杂乱。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个曾经清俊沉稳、气度不凡的刑部郎中顾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普通、眼神略带浑浊、带着几分落魄与沧桑的中年文士模样,扔进人海便再难寻觅。
赵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打了个手势。一行人无声无息地没入更深的街巷阴影,七拐八绕,最终潜入了一处看似普通民居的地下。这里,是赵虎经营多年、连四皇子萧景琰都未必知晓其确切位置的绝对安全屋。入口隐蔽,内有乾坤,储备了足量的清水、干粮、药品,甚至还有一条备用的逃生密道,通风系统也经过巧妙设计,确保隐秘。
陈远站在这处地下巢穴唯一的气窗前,那窗口极小,且开在地面之上,被杂草巧妙掩饰。他透过缝隙,望着窗外京城上空那仍未完全散尽、如同冤魂般盘旋的灰黑烟尘,目光沉静如水,深不见底。
他知道,从大火燃起的那一刻,从他被替换出的那一瞬,“顾云”这个身份,已经随着那具焦尸,在法律和世人的认知中,彻底“死亡”了。他失去了光明正大行走于阳光下的资格,失去了刑部郎中的职权与荣耀,成了一个隐匿于黑暗、不能见光的存在,一个活在帝国档案之外的“幽灵”。
然而,指尖传来怀中那两枚轩辕镜碎片熟悉的、温润而坚定的触感,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存在的意义。躯壳虽困于方寸之地,灵魂却挣脱了最沉重的枷锁。
他还活着。
呼吸着这带着土腥味的、自由的空气。
活着,便挣脱了明枪暗箭的靶心;活着,便拥有了暗中布局、伺机而动的可能;活着,便有无限的机会,去揭开那笼罩在轩辕镜之上的千年迷雾,去直面那潜伏在权力巅峰与异族阴影下的真正对手。
一个全新的、隐藏在暗处的身份,已然加身。一段剥离了官场浮华与束缚、更为艰险、却也注定更加接近那漩涡核心与最终真相的征途,就在脚下,悄然开始。
他缓缓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怀中的碎片似乎回应般传来一丝微弱的热流。那双经过伪装的、看似浑浊的眼眸深处,锐利与坚定的光芒,如同经过淬炼的精钢,刺破了伪装的表象,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