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暗痕”的身份,墨尘的世界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层。表层,他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推动道枢各项事务稳步向前的巡察使,主持日常,批阅报告,甚至偶尔会在论坛上回应关于“反内卷”的讨论,语气平和,与往常无异。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无声却激烈的博弈已然拉开序幕,他的心如同被置于文火之上,备受煎熬。
他将对云逸的监控提升到了最高级别,动用了道枢阵法核心最深层的权限。无数缕无形的神识细丝,如同最忠诚的幽灵,昼夜不息地缠绕在云逸周围。他居所内阵法的微弱波动,他在藏书阁翻阅典籍时停留的目光,他在研究室推演模型时灵力的流转,甚至他独处时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所有的一切,都被巨细无遗地记录下来,汇聚到墨尘那里。
墨尘像是一个最耐心的考古学家,在浩瀚的数据碎片中,拼凑着云逸真实的模样,以及他与外界联系的可能方式。他发现,云逸比以往更加沉默,待在研究室的时间更长了,但那种专注背后,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他翻阅古籍的范围,也开始出现微妙的偏移,更多涉及一些关于跨界传讯、神识隐匿、乃至灵魂契约之类的冷僻禁忌领域。
“他在寻找安全传递情报的方法……” 墨尘冷静地分析着。那份关于“千幻沼泽”的假饵,如同一块烧红的炭,握在云逸手中,既不敢久留,又苦于无法安全送出。这种焦灼,正一点点侵蚀着云逸原本精心维持的平静假面。
与此同时,墨尘也在暗中调整着道枢内部的灵力流向和阵法节点。他利用自己对总部大阵的最高权限,以及新掌握的那丝时空道标能量,极其隐秘地在几个关键节点布下了“标记”。一旦有非道枢体系、与银袍人同源的能量波动出现,这些标记便会如同被惊动的蛛网,向他传递最清晰的警示。这是一张针对未知联系渠道的网,等待着猎物自己触碰到那无形的丝线。
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墨尘表面上对云逸一如既往,甚至在某次关于古籍整理的讨论中,还“无意间”提及了千幻沼泽某种罕见毒瘴的特性,仿佛只是学术探讨,却暗中观察着云逸的反应。他看到云逸推眼镜的手指有瞬间的僵硬,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那细微的破绽,已然落入墨尘眼中。
“他心动了,也更加警惕了。”
这种猫鼠游戏让墨尘心力交瘁。每一次与云逸的正常接触,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看着那张年轻却隐藏着巨大秘密的脸,脑海中总会不受控制地闪过曾经的画面:云逸第一次破解某个上古符文时兴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他在北境归来后,抱着溯影镜瑟瑟发抖的样子……“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墨尘在心中无声地问,答案却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只有冰冷的回响。
这天深夜,墨尘独自在静室中梳理着监控信息。忽然,他布在藏书阁附近的一个隐秘标记,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悸动!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非此界特性的能量波动,如同暗夜中划过的一缕幽光,转瞬即逝!波动源头,正是云逸常待的那个角落!
墨尘猛地站起身,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来了!云逸终于尝试与外界联系了!
他立刻将全部心神沉入监控网络,聚焦于那片区域。然而,那波动消失得太快,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留下任何持续的能量轨迹,也没有触发任何常规的警报机制。云逸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摊着一卷古老的兽皮卷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好高明的手段……” 墨尘眼神凝重。这绝非普通的传讯法符或神识传音,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特殊契约或信物的、瞬间完成的单向信息投送!难怪之前一直无法捕捉到痕迹。
虽然未能锁定具体的传递方式和接收方,但这次触发,无疑证实了云逸确实拥有与外界联系的隐秘渠道,并且,他已经在尝试使用这个渠道!
不能再等了。
墨尘下定决心。必须给云逸创造一个“安全”送出情报的机会,一个他认为万无一失的机会,才能引蛇出洞,抓住确凿的证据,甚至顺藤摸瓜,找到线的另一端。
他构思了一个计划。以巡查南疆分部、顺带考察千幻沼泽周边环境为由,他将亲自离开总部一段时间。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既能让他远离核心区域,方便云逸行动,又能让他暗中前往千幻沼泽,亲自指挥最终的收网。
在离开之前,他需要再做一件事。
他召来了赵乾。没有透露具体细节,只以最高机密任务为由,要求赵乾在他离开期间,动用一切隐秘手段,监控总部所有对外的、非常规的灵力波动和空间涟漪,尤其注意任何与北境感知到的类似气息。他将一枚特制的、与自身神识相连的警示玉符交给了赵乾。
“若遇无法决断之急事,可凭此符,直接联系我师尊。”墨尘郑重交代。这是他留下的后手,以防万一。
赵乾虽然满心疑惑,但看到墨尘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重重一拍胸膛:“头儿你放心,只要我赵乾在,总部就乱不了!保证连只外来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看着赵乾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担当,墨尘心中百感交集。他用力拍了拍赵乾的肩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个字:“保重。”
一切安排就绪。
墨尘站在总部最高的了望台上,最后一次俯瞰这片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土地。灯火阑珊,秩序井然,仿佛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但他知道,在这平静之下,暗流已然汹涌。
沙漏已经倒悬,时间的流速仿佛都变得粘稠而缓慢。他即将亲手揭开最后的帷幕,无论幕后是鲜血淋漓的真相,还是更深的绝望,他都已无法回头。
他转身,身影融入夜色,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向着南方,向着那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悄然进发。而在他身后,道枢总部依旧在夜色中沉静安睡,浑然不觉一场关乎其根基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