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独自坐在静室中,面前悬浮着一枚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玉简。这是他精心炮制的“饵”——一份记录了关于“起源之钥”可能线索的绝密档案。档案内容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基于混沌珠对时空道标解析后得出的、关于某种超越时空的“本源之物”的模糊推演,足以引起“暗痕”及其背后势力的高度重视;假的部分,则是他杜撰的一个具体地点和激活方法,位于南疆一片充满天然迷障、易于监控且远离道枢核心区域的“千幻沼泽”。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将虚假的“钥匙”线索放出,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火把,既能照亮潜在的敌人,也可能暴露持火把的人。但他别无选择。被动等待,只会让“暗痕”隐藏得更深,活动得更隐蔽。他必须主动出击,在对方再次行动之前,搅动这潭深水。
“信任如同琉璃,一旦产生裂痕,便再难恢复如初。” 墨尘心中默然。他回想起道枢初立时,与赵乾、林婉清等人筚路蓝缕、彼此托付的场景,那时一碗热汤,一句承诺,都带着滚烫的真挚。而如今,他却要亲手在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之上,布下试探的陷阱。这种行径与他所倡导的“秩序”背道而驰,充满了讽刺与无奈。但为了守护更大的秩序,他不得不化身自己曾经厌恶的、在阴影中编织罗网的人。
他仔细推敲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玉简的加密方式采用了只有核心长老才能破解的复合符文,确保信息的“真实性”。投放方式则选择了看似偶然的“疏忽”——他会在一场仅限于他们几人的高层会议中,“无意间”将这枚玉简遗落在议事厅,并设定一个短暂的、看似是自我保护机制的延迟触发禁制,给予“暗痕”足够的时间窥探,却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
“谁会第一个触碰这禁忌的果实?” 墨尘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赵乾那混不吝笑容下可能隐藏的深沉,林婉清温柔眼眸中或许存在的另一面,钱满仓精明算计背后可能的更大图谋,甚知云逸那看似无害的专注下是否也藏着秘密……每一种可能,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着他对于“同伴”二字的定义。
他摸了摸眉心的金莲印记,那温润的力量似乎感知到他内心的挣扎,流淌出一丝安抚的暖意。“守护,并非只有光明正大一种方式。” 他安慰自己,“有时,深入阴影,正是为了驱逐更深的黑暗。这与我们‘邪修’出身,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了。” 这略带自嘲的想法,反而让他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些。是啊,他们本就不是拘泥于形式的正统,效率与结果,才是“天刑”之道的关键。
计划既定,墨尘没有犹豫。
次日的高层会议,议题是关于如何利用新掌握的时空道标残留能量,改进总部防御阵法。会议气氛如常,赵乾依旧粗声大气,林婉清补充细节温柔细致,钱满仓则对可能增加的预算支出龇牙咧嘴,云逸则抱着他的记录玉简,偶尔推一下水晶眼镜。
墨尘扮演着一个略显疲惫、心神不宁的领导者。在会议中途,他取出那枚伪造的玉简,似乎要查阅什么,随后又像是被赵乾的一个提议打断,顺手将玉简放在了手边,注意力似乎完全被吸引到了阵法改进的讨论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墨尘表面上参与着讨论,神识却如同最精细的蛛丝,以自身为中心,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笼罩着整个议事厅,尤其是那枚玉简周围的每一寸空间。他调动了那缕融合了时空道标的光影伪饰能量,并非用于隐藏自身,而是极致强化着自身感知的敏锐度,捕捉着任何一丝不正常的能量波动或神识触碰。
赵乾正挥舞着手臂,阐述着一个防御节点的布置方案,声音洪亮,情绪饱满。
林婉清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某个符文衔接的细节,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
钱满仓低头快速计算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对灵石的消耗心疼不已。
云逸则埋头记录,笔尖在玉简上划出沙沙的轻响。
一切,都似乎无比正常。
然而,就在会议接近尾声,墨尘准备做总结陈词,似乎已经完全忘记那枚玉简的刹那——
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带着一种非九州灵力特性的微弱波动,如同水底暗流,倏地触及了那枚作为“饵”的玉简!
这波动极其短暂,几乎与周围阵法运转的能量背景噪音融为一体,若非墨尘早有准备,且感知被特殊能量强化到极致,绝对无法察觉!
波动来源……并非来自赵乾、林婉清或钱满仓这些正在激烈讨论的人!
墨尘的心脏猛地一缩,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偏移,依旧平静地看向正在发言的赵乾,仿佛还在认真倾听。然而,他的神识,已经如同最精准的锁链,瞬间锚定了那股波动消失的最终方向——
是云逸!
那个看似埋头记录、与世无争的年轻人!他手中那枚用于记录的普通玉简,此刻在墨尘的感知中,却仿佛成了一个中转站,那股冰冷的波动正是通过它,极其巧妙地避开了玉简本身的防御禁制,窥探了其中的内容!
“竟然……是他?!”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墨尘。那个因为发现“暗痕”线索而吓得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的年轻人?那个在藏书阁角落安静研究古籍、被视为道枢未来希望的研究员?那个看似最不可能、最没有动机的人?!
为什么?!
是为了追求那些来自天外的、超越九州体系的知识?是被某种力量控制?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是带着伪装加入的道枢?
墨尘感到一阵眩晕。他一直将怀疑的重点放在赵乾、林婉清这些掌握实权、行动力强的核心成员身上,却忽略了云逸这种看似边缘、实则能接触到大量核心机密的研究岗位!是了,“暗痕”需要的是信息和潜伏,而非直接的破坏力,云逸的位置,再合适不过!
会议在墨尘看似平静的总结中结束。众人起身离去。云逸也收拾好他的记录玉简,像往常一样,对着墨尘腼腆地笑了笑,推了推眼镜,快步离开了议事厅。
墨尘独自坐在空荡荡的议事厅中,良久未动。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伸出手,缓缓拿起那枚作为“饵”的玉简。玉简冰凉,仿佛还残留着那一丝来自“暗痕”的冰冷触感。
鱼,上钩了。
网,该收了。
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悲伤与决然的复杂情绪。他除掉的,不仅仅是一个叛徒,更是亲手斩断了道枢内部一份他曾寄予厚望的“可能性”。
“秩序的建设,总是伴随着痛苦的抉择。” 他喃喃自语,目光投向窗外那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这灯火之下,有忠诚,有热血,有迷茫,也有……背叛。
守护这片星火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无论是来自北境的银袍人,还是隐藏在身边的“暗痕”,都无法阻挡这道承载着秩序与希望的洪流。
他站起身,身影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中,显得坚定而孤独。
下一步,就是如何在不惊动云逸背后势力的情况下,布下最终的罗网。这场光影之间的博弈,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而墨尘,已然握紧了手中的剑,剑锋所指,既是敌人,也是他必须亲手割除的……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