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星的意识渐渐模糊。
她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一片滚烫的铁水之中,身体和灵魂都在被一点点熔化。
就在她即将失去所有意识,彻底被星核的毁灭意志吞噬的前一刻。
一点微弱的,几乎无法察白的金色光芒,突兀地在她混沌的意识之海中亮起。
那光芒很淡,很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亘古不变的厚重与坚实。
它出现得毫无征兆,就那么凭空点亮。
紧接着,这缕金光,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飞速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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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
就在三月七等人已经陷入绝望的时候。
一缕金色的光辉,毫无征兆地从星的身上绽放开来。
那光芒起初很微弱,但在那暗红色的,末日般的背景下,却显得格外醒目。
她手中那柄被烧得通红的冰枪,温度竟然开始飞速下降,那幽蓝色的枪身之上,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琥珀色纹路,凭空浮现,并迅速蔓延开来。
原本躁动不安的火山,那喷发的势头,竟然为之一滞。
……
遥远的星穹列车,观景车厢内。
瓦尔特和姬子正神情凝重地盯着面前的全息星图。
代表着永冬岭的坐标点,已经被一个巨大的,代表着天灾的红色感叹号所覆盖。
“能量风暴还在增强,我们根本无法靠近。”
姬子端着咖啡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就在这时,星图上,一个全新的能量信号,突兀地出现在了那个红色感叹号的核心区域。
那是一股纯粹的,浩瀚的,充满了“秩序”与“壁垒”概念的能量。
瓦尔特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个信号……是[存护]!”
他不会认错,那是属于星神克里珀的力量!
那位筑城者,那位沉默的巨神,竟然真的将祂的视线,投向了这颗被遗忘的星球!
“祂……回应了?”姬子也惊呆了。
“不。”瓦尔特推了推眼镜,他的表情变得无比复杂,“这更像是一次……被动的触发。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行为’,触动了[存护]的意志,从而引来了祂的瞥视。”
……
永冬岭山顶。
那从星身上绽放的琥珀色光芒,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变得无比璀璨。
光芒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甚至驱散了笼罩在天空中的厚重火山灰。
一道坚不可摧的琥珀色护盾,以星为中心扩散开来,轻而易举地将那足以融化钢铁的灼热气浪推拒在外。
她手中的长枪,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它不再是可可利亚手中那如同寒冰打造的冰枪,而是化作了一柄闪耀着神圣光辉的,仿佛由纯粹琥珀晶石打造而成的熔岩骑枪。
星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此刻已经化作了纯粹的琥珀色。
她举起了手中的守护之枪。
那姿态,并非为了进攻,而是为了宣告一个不可动摇的“界限”。
奔涌的岩浆,在这股力量的威慑下,竟然真的停滞了。
整个世界,除了火山内部沉闷的轰鸣,再无其他声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那个被琥珀色神光笼罩的少女。
那不是星。
或者说,那已经不仅仅是星了。
那份威严,那份浩瀚,那份仿佛能将整个世界都庇护在身后的厚重感,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范畴。
那是神明的姿态。
“这……就是……希望……”
布洛妮娅搀扶着自己的母亲,喃喃自语。
她看着星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怀中面如死灰的可可利亚。
何其讽刺。
她的母亲,穷尽一生,不惜背弃一切,去追寻一个由星核编织的,虚假的“希望”。
而真正的希望,却在一个被她视为障碍的天外来客身上,以如此震撼,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降临了。
可可利亚也抬起了头,她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沐浴在神光中的身影。
她看到了,那股力量,正是她梦寐以求,却又求之不得的,来自[存护]星神的力量。
她一直以为,[存护]已经抛弃了贝洛伯格。
原来没有。
只是,祂回应的,不是身为大守护者的自己,而是一个外人。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可利亚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疯癫,笑着笑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淌而下。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她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将贝洛伯格推向毁灭深渊的,天大的笑话。
就在这时,星动了。
她没有像任何人想象的那样,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攻击。
她只是双手握住那柄琥珀色的守护之枪,发出了一声仿佛不属于凡人的,带着宏大回响的呐喊。
然后,她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朝着脚下火山口边缘的地面,猛地刺了下去!
“以存护之名!”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波。
当枪尖刺入地面的那一刻,一圈肉眼可见的琥珀色波纹,以落点为中心,向着整个火山口扩散开来。
紧接着,一面巨大的,由纯粹的琥珀色能量构成的半球形壁垒,从火山口的边缘拔地而起,并以惊人的速度向上合拢。
它没有去对抗那喷涌的岩浆,而是用一种更加蛮横,更加不讲道理的方式,将整个火山口,连同那冲天的火柱,硬生生地,罩了进去!
“轰隆隆——”
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
那是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火山,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最终,那巨大的琥珀色穹顶,在天空中彻底闭合。
它缓缓凝实,最终化作了一座巨大的,半透明的琥珀水晶山,完美地封死了火山的喷发。
阳光穿透水晶,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竟为这片末日般的废墟,带来了一丝梦幻般的美感。
做完这一切,星身上爆发出的浩瀚命途之力,如同潮水般褪去。
她琥珀色的瞳孔变回了原本的金色,那股神明般的威严也消失不见。
身体一软,她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星!”
丹恒和三月七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将陷入昏迷的她接住。
危机,解除了。
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
山顶的另一边,陆沉看着那座巨大的琥珀封印,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缓步从藏身之处走出,昔涟和银狼也跟在他身后。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丹恒和希儿的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希儿将镰刀横在胸前,冷冷地看着这三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陆沉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了开拓小队面前。
他无视了丹恒和三月七那防备的姿态,自顾自地蹲下身,伸出手指,在星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一缕温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绿色光芒,融入了星的体内,迅速稳定了她因为强行引动力量而濒临崩溃的身体。
“她没事,只是脱力了。”
陆沉站起身,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向那座宏伟的琥珀封印。
然后,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某个遥远的存在说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如此浩瀚的力量,能轻易左右一颗星球的命运......”
他的话语,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昔涟率先意识到什么,上前一步就想拉住陆沉,
可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陆沉已经抬起左手,紫意在他掌中弥漫。
随着陆沉的动作,那由[存护]命途之力凝聚而成,将暴动的地髓能量重新镇压下的琥珀屏障,竟然开始出现一丝丝细小的裂纹。
“他在干什么!”
刚刚安抚好布洛妮娅的希儿见到陆沉的动作,本能认为不是什么好事,就想上前阻拦。
可还没靠近,崩坏能便将她逼退。
能靠近陆沉的,唯有昔涟一人。
“啧,早知道就不帮你了。”
扫了一眼陆沉,银狼吐槽一句,就打算让现在没有剧本的流萤过来一趟。
陆沉的力量天克她,卡芙卡和刃现在也已经潜入仙舟当中。
能出力的,也只有流萤。
而相较于神色各异的众人,来到陆沉身边的昔涟脸上却没有害怕。
在之前进入权杖核心区,知晓自己来历之后,她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察觉到陆沉的想法。
陆沉现在的思维,并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恶意。
“列神之战,你们也要邀请我参战么?”
片刻后,陆沉慨叹一声,无名指上草戒粉芒一闪,权能随之消失不见。
虽然很早就知道自己会和一位或多位星神敌对,可真正面对一位星神的意志,从中得知有关列神之战的事情时,还是难免有些波动。
早在翁法罗斯第一次被星神瞥视之时,他便出现在星神注视当中。
关注翁法罗斯的,可不止是已知的五位星神。
陆沉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头都激起了千层浪。
列神之战?
丹恒握着长枪的手骤然收紧,他虽然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可一直管理智库,他了解的信息比三月七和星多不少。
和星神有关的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希儿更是满脸戒备,这个男人刚刚展现出的,那种轻易就能撼动星神伟力的举动,已经彻底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你在说什么疯话!”她厉声喝问,试图用声音掩盖自己内心的震动。
然而,陆沉并未理会她。
他掌中的紫意已经散去,那座宏伟的琥珀封印上,几道细微的裂纹清晰可见,仿佛是完美玉器上的瑕疵。
就在气氛凝固到冰点时,昔涟动了。
她上前一步,越过陆沉,来到了那座巨大的琥珀山前。
她没有去看那些裂纹,只是伸出了自己白皙小巧的手,掌心向上,轻轻托起。
粉色的光华自她身上流淌而出,《如我所书》的书页在她身后哗哗作响。
一股温润而包容的能量,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注入了那座琥珀封印之中。
那几道由[侵蚀]权能留下的裂痕,在这股能量的抚慰下,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转眼间便消失无踪,整座琥珀山再次变得完美无瑕。
做完这一切,昔涟才转过身,轻轻拉了拉陆沉的衣角,脸上带着几分嗔怪,却没有多言。
这一手,再次让丹恒和希儿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说陆沉是深不可测的破坏,那这个粉发少女,就是无法想象的创造。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们必须立刻返回贝洛伯格。”布洛妮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她搀扶着依旧失魂落魄的可可利亚。
“城里的人们一定被刚才的异动吓坏了,我必须回去向他们解释清楚,稳定人心。”
希儿立刻收敛心神,站到布洛妮娅身边。
“我跟你一起。”
布洛妮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望向开拓小队和陆沉三人,郑重地鞠了一躬。
“各位的恩情,布洛妮娅……不,是整个贝洛伯格,都将永远铭记。”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与希儿一同,搀扶着可可利亚,沿着被昔涟清理出的安全道路,向山下走去。
“我们也该走了。”丹恒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星,对三月七说。
“得尽快带她回列车上,让姬子女士她们检查一下。”
“哦……好。”三月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她的脚步却没动。
她的视线,一直牢牢地黏在陆沉和昔涟的身上,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充满了困惑与探究。
“那个……”她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向两人走了几步。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个问题一出,连准备离开的丹恒都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向她。
银狼在一旁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陆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听到这句话。
昔涟则是歪了歪头,湖蓝色的眼眸里满是纯粹的无辜。
“没有呀,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是……是吗?”三月七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
“可是,我总觉得你们好熟悉啊,特别是你……”
她的手指了指昔涟。
“刚刚你用那个粉色的光芒的时候,我好像……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一闪就没了。”
她努力地回忆着,小脸上满是纠结。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就像是遗忘在梦境深处的碎片,被一束光短暂地照亮,却又在看清之前,重新沉入黑暗。
“大概是你的错觉吧。”陆沉终于开了口,语气平淡。
“世界上相似的人和事有很多,不必在意。”
他的话语有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强行打断了三月七的思绪。
“可是……”三月七还想再说些什么。
“三月,我们该走了。”丹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催促。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两个人,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继续问下去,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好吧。”三月七有些不甘心地瘪了瘪嘴。
她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丹恒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她还在频频回望。
昔涟看着她那副纠结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陆沉。
“你刚刚,是在和[存护]对话吗?”
陆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抚摸着那已经恢复如初的琥珀封印,感受着其中那股沉寂下去,却依旧磅礴的地髓能量。
“祂们在邀请我。”他轻声开口。
“参加一场,赌上宇宙所有生命未来的战争。”
“赌上所有星神性命的战争?”
昔涟重复了一遍,小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她知道,能让陆沉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的事情,绝非寻常。
“嗯。”陆沉收回手,转过身来。
“看来,翁法罗斯的事情,还有我自己的存在,已经引起了太多星神的注意。”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
“刚刚[存护]的意志降临,并非只是为了回应那个小姑娘的祈求。更像是一次试探,一次确认。”
“确认你的力量?”昔涟立刻明白了。
“确认我是否有资格,成为棋盘上的玩家。”陆沉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啧,麻烦。”一旁的银狼收起了虚拟屏幕,双手插回口袋里。
“列神之战,对吧?”
“本来只是想找个乐子,现在看来,你比星神还要麻烦。”
她嘴上抱怨着,但那双眼睛里却跳动着兴奋的光芒。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昔涟拉着陆沉的手,有些担忧。
被一群星神盯上,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静观其变。”陆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列神之战,听起来吓人,但不会这么快就开始。祂们之间,同样互相牵制,谁也不想第一个掀桌子。”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
“你们还没走啊!”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三月七竟然又跑了回来,丹恒无奈地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抱着昏迷的星。
“你又回来做什么?”银狼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我就是想再问问!”三月七跑到三人面前,叉着腰,气鼓鼓地盯着陆沉。
“你刚刚说,世界上相似的人和事有很多,对不对?”
“没错。”陆沉点头。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三月七忽然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小块晶莹剔透的,散发着寒气的六边形冰晶,在她掌心凭空凝聚。
“这是我的‘六相冰’,是我独一无二的能力!但是,我总觉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和这个很像,但是又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她紧紧地盯着昔涟,那份熟悉感,主要就来源于昔涟身上那股纯净的能量波动。
陆沉看了看她手中的冰晶,又看了看她那张写满“快告诉我真相”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昔涟使了个眼色。
昔涟心领神会,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粉色的光芒闪过,《如我所书》的能量在她掌心汇聚,最终,凝聚成了一朵小小的,由纯粹记忆能量构成的,不断变幻着形态的粉色花朵。
那花朵的结构,竟然与三月七的六相冰有几分神似,但其内在的能量本质,却截然不同。
一个代表着极致的“静止”,一个代表着无限的“流动”。
“你……”三月七看着那朵粉色的花,眼睛都瞪大了。
“我说了,相似的事物有很多。”陆沉慢悠悠地开口。
“或许你遗忘的记忆里,只是见过类似的能量形态,所以才会产生既视感。”
“可是……”三月七还是觉得不对劲。
“没什么可是的。”陆沉打断了她。
“比起纠结这些,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同伴吧。”
他的视线转向丹恒怀里的星。
“强行引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对身体的负荷很大。虽然我帮她稳住了,但后续的调养也很重要。另外,最近还是不要让她翻垃圾桶了。”
这番话一出,三月七和丹恒都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星喜欢翻垃圾桶?
这件事,只有他们几个最亲密的同伴才清楚!
“你……你果然知道些什么!”三月七像是抓住了狐狸尾巴一样,激动地指着陆沉。
“倒不如说,你的这位同伴太过特立独行。”陆沉面不改色。
“在贝洛伯格的时候,她将贝洛伯格所有垃圾桶都翻了个遍。”
“呃……”三月七被噎了一下,竟然无法反驳。
因为星确实有这个爱好。
“你这人……还挺好玩的。”她憋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话。
明明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说起话来却总能精准地戳到人的槽点。
“三月,真的该走了。”丹恒再次开口。
他深深地看了陆沉一眼,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越来越危险,也越来越神秘。
本能告诉他,现在三月七和他们接触的时间越长,之后遇到的麻烦越大。
“好吧好吧。”三月七这次没有再坚持。
她收起六相冰,对着昔涟挥了挥手。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还是谢谢你们救了星!下次见面,我请你们喝汽水!”
见三月七跟着丹恒他们下山去,陆沉眯了眯眼。
贝洛伯格的时间,已经和他预计的时间出现了不小的偏差。
这样计算下去,仙舟罗浮和匹诺康尼的事情全部结束,应当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换算到翁法罗斯,就是接近六千年。
对现在的他来说,可着实不是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