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谁?”如同惊雷,在这片沉寂了五千年的空地上炸响。
枯瘦如柴的姜太虚抬起头,深陷的眼窝中,两点紫色神光虽然微弱,却锐利如天剑,带着一种历经万劫而不灭的坚韧意志,死死地锁定在姜辰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警惕、审视,以及一丝仿佛源自本能的、对陌生气息的排斥与杀意。
五千年的囚禁与对抗,早已将他的神经磨练得如同最坚韧的神金,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他本能的反击。即便虚弱至此,神王威严依旧不容亵渎!
“老祖宗!是我!姜家后辈姜辰!我们是来救您的!”火伯见状,急忙跪行上前,声音带着哭腔,激动地喊道。
“姜……家?”姜太虚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那锐利的目光微微闪烁,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个无比熟悉却又仿佛隔了无尽岁月的词汇。他大部分的意识和力量,都在用于对抗紫山的磨蚀和维持那一点不灭的本源,对外界的感知早已模糊。
他的目光扫过火伯和那些跪倒在地、穿着熟悉家族铠甲的龙骑,眼中的警惕稍稍减弱了一分,但依旧没有完全放松,尤其是对站在最前面、气息让他完全看不透的姜辰。
姜辰能感觉到,姜太虚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那点神王本源之火微弱得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他的神魂更是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任何剧烈的刺激,都可能导致其彻底崩散。
常规的疗伤圣药、灌输神力,对此刻的姜太虚而言,非但无用,反而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祖,得罪了。”
姜辰不再犹豫。他必须立刻稳定姜太虚的状态,否则别说带他离开,恐怕他连下一次清醒都无法维持。
他没有取出任何丹药,也没有运转神力。而是再次抬起了手,五指微张,对着姜太虚那枯瘦的身躯。
但这一次,他的动作无比轻柔,眼神无比专注。
他不是要攻击,而是要……“治疗”。
如何治疗一个神魂与肉身都濒临崩溃的强者?姜辰有自己的方法——以绝对掌控的“力”,进行最精密的“梳理”和“加固”!
在他的“力之感官”中,姜太虚的身体就像一件布满裂纹、即将散架的精密仪器。他需要做的,是用自己的力量,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平那些“裂纹”,加固那些“连接点”,让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重新恢复最基本的稳定。
这比战斗更难!需要对力量有着入微到极致的掌控!
姜辰屏息凝神,将“力之感官”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精度。一丝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又精纯凝练到极点的力量,如同亿万根无形的细丝,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轻柔地渗透进姜太虚的体内。
这些力量细丝,避开那脆弱的本源之火,绕过那布满裂痕的神魂,如同春雨般,浸润着姜太虚干涸枯萎的经脉、肌肉、骨骼。它们不是在强行修复,而是在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共振”,唤醒这具身体沉寂了五千年的微弱生机,抚平那些因对抗磨蚀而产生的“内伤”和“应力”。
同时,更细微的力量,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开始小心翼翼地“缝合”那些神魂上的裂痕。这不是真正的修复,而是以一种物理的方式,暂时将那些即将崩散的神魂碎片“粘合”起来,维持其最基本的稳定结构。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力量稍大一丝,就可能直接加速姜太虚的崩溃。
姜辰的额头,罕见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比他打出“认真一拳”要耗费心神得多!
火伯和龙骑们紧张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虽然不明白姜辰在做什么,但能感觉到那股凝重而精密的力场波动。
姜太虚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眼中那锐利的紫光先是变得更加警惕,甚至闪过一丝怒意,以为姜辰要对他不利。但很快,那怒意变成了惊愕,然后是难以置信!
他感觉到,一股温和而奇异的力量,正在他体内流淌。这股力量没有携带任何属性,不属于神力,不属于法力,是最纯粹的“存在”。它流过之处,那如同被亿万把锉刀日夜打磨了五千年的剧痛,竟然在缓缓减轻!那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的生机,竟然得到了一丝丝的稳固和滋养!甚至连那混乱、布满裂痕的神魂,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支撑感”!
这……这是什么手段?!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五千年的见识,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治疗”方式!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看向姜辰的目光,彻底变了。警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探究,以及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
时间一点点过去。
姜辰如同一个最顶级的工匠,在以天地为砧板,以力为锤,小心翼翼地锤炼着这件濒临破碎的“瑰宝”。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姜辰缓缓收回了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略显苍白。这番“精细操作”,对他的心神消耗极大。
而此时的姜太虚,虽然依旧枯瘦,但脸色不再那么死灰,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紫色神光稳定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明灭不定。他周身那股死寂的气息也淡去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是随时可能道消身殒的状态。
姜辰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姜太虚,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认真按摩,效果还行。”
姜太虚:“……”
火伯及众龙骑:“……”
按摩?!您管这叫按摩?!把一位濒死的神王从鬼门关拉回来,稳定了神魂和肉身,您称之为按摩?!
姜太虚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看着姜辰,干涩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了比之前清晰一些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复杂意味:
“小……小家伙……你……是姜家……哪一脉的……后代?这……是什么……法?”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连贯了许多。
“晚辈姜辰,家主一脉嫡长。”姜辰恭敬行礼,随即指了指自己的拳头,简单解释道:“这不是法,只是……一点对力量的粗浅运用。”
粗浅运用……
姜太虚看着姜辰那平淡的表情,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那被暂时稳固下来的状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若这都是粗浅运用,那他们这些修炼了数千上万年的人,算什么?玩泥巴吗?
他活了无尽岁月,还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认知有些不够用。
“老祖,您的状态暂时稳定,但本源亏损太严重,必须尽快离开紫山,返回家族静养。”姜辰正色道。
提到离开,姜太虚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与无奈,他微微摇头,声音带着苦涩:“离……不开的……此地……有无始大帝……阵纹核心……镇压……我与之对抗……五千年……早已……气机相连……强行离开……必遭……帝阵……反噬……形神……俱灭……”
他指了指身后的混沌石殿,又指了指自己,意思很明显,他与这紫山,与这帝阵,已经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打破平衡,就是他的死期。
这也是他为何被困五千年都无法脱身的原因。
火伯等人闻言,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灭,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难道好不容易找到老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此地坐化?
姜辰却并未露出失望之色,他早就料到情况不会那么简单。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座混沌石殿。
万物母气根源根的渴望,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老祖,您与帝阵气机相连,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姜辰看着石殿,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无始大帝镇压此地,并非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封禁。既然帝阵认可了您的存在,并未将您磨灭,说明您本身,或许就是这破局的关键之一。”
他顿了顿,感受着怀中仙料的嗡鸣,缓缓道:“而且,我感觉到,这石殿深处,有东西在呼唤我。或许,答案就在里面。”
姜太虚闻言,紫色的神光微微闪动,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最终缓缓道:“石殿……深处……确实……有物……与无始……大帝……有关……但我……无法……靠近……那里有……更强的……封禁……”
“让我试试。”
姜辰迈步,走向那座完全由混沌石垒砌的石殿。他能感觉到,石殿周围笼罩着一层更加隐晦而强大的力场,与整个紫山的帝阵浑然一体。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冰冷的混沌石殿门上。
万物母气根源根在他怀中剧烈震动,一股同源的气息从门后隐隐传来。
姜辰深吸一口气,力量再次凝聚。
这一次,不是为了破坏,也不是为了治疗。
而是为了……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