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查使带来的规则创伤尚未愈合,摸鱼集团总部像个刚挨过陨石撞击的太空站,四处漏风。空气中弥漫着灵脉烧焦的糊味和一种更深层的、名为绝望的辐射尘。每个人走路都踮着脚,仿佛生怕惊动了潜伏在维度夹缝中的那双冰冷眼睛。
王卷把自己塞在库房废墟的角落里,周围是炸成碎片的空晶石和扭曲的灵金属。他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分不清是灰烬还是泪痕。外人都以为这汉子是为炸掉的宝贝心疼,只有他知道,心里有座火山,熔岩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喷发口却堵着一块名为“赵明师兄”的巨石。
赵明,曾几何时,那是外门弟子眼里的一座山。青云剑法使得像山间流云,潇洒又扎实。王卷还记得自己还是个小炼气,笨拙得连御风诀都使不利索时,是赵明师兄把他拉到一边,塞过来几块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中品灵石,咧着嘴笑:“慌什么,修行这破路长着呢,谁还不是磕磕绊绊过来的?”
可现在,那座山塌了,变成隔壁石室里一具只会对着墙壁流口水、偶尔嘿嘿傻笑的空壳。
王卷把这归咎于自己。如果自己再强一点,拳头再硬一点,是不是就能早点掀了那“荣休堂”,把师兄完完整整地捞出来?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废墟里疯狂翻找,林闲让他整理数据,他应的痛快,心思却全系在那些可能与“优化”、与师兄遭遇相关的蛛丝马迹上。他有种直觉,师兄变成这样,绝不仅仅是修为被吸干那么简单。
在一个被灵脉崩溃余波震得核心布满裂纹的废弃记录阵盘里,王卷的神识,像考古学家刷开千年的尘土,触碰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即将彻底湮灭的数据残响。
这阵盘,以前似乎是记录跨位面物资吞吐和异常能量流向的?
他屏住呼吸,用自身灵力像丝线般小心翼翼地去缠绕、温养那点残存的信息碎片,生怕用力过猛,它就彻底散了。
破碎的全息影像、断续的音频、扭曲的能量频谱……在他识海中艰难地拼凑起来。
他“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狗屁“优化”,那是一条高度自动化、冰冷高效的……**灵魂屠宰线**。
一个个眼神或麻木、或愤怒、或犹带一丝不甘的弟子,被无形的力场禁锢在流淌着幽光的金属平台上。紧接着,一种触及灵魂本源的力量降临,并非粗暴的撕扯,而是更精准、更残酷的“剥离”。
王卷看得浑身血液都凉了。
他清晰地“看到”,一种代表着“奋斗意志”、“进取心”、“不甘平庸”的金色意念流光,被精准地从那些弟子的神魂中“萃取”出来,如同从原油中分离汽油,汇聚成一条浑浊却蕴含奇异能量的洪流,注入一个标记着 **[融灵化生池 - 燃料级]** 的维度通道。
而剩下的、被榨干了最后一丝主动性的、纯净却死寂的灵力,则被导入另一套更复杂的符文阵列,经过多级提纯、灵压锻造、法则烙印……最终,凝结成一枚枚棱角分明、内部有金色星璇缓缓旋转的结晶体——
**[奋斗结晶 - 特优品]**。
信息碎片里还夹杂着几段让王卷胃里翻腾的影像:一位袍袖上绣着五常仙门“权杖与星轨”徽记的长老,优雅地拈起一枚“奋斗结晶”,放入口中,脸上露出堪比顿悟的极致愉悦,周身道韵都活跃了几分;还有穿着不同服饰、明显来自其他大世界或强势宗门的使者,在一处充满科技感或仙家气象的交接大厅里,面无表情地验货、交割着一箱箱封装在特殊容器里的结晶。背景的星图上,标注着几条繁忙的星际贸易航线。
王卷猛地切断神识链接,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头。
他全明白了。
“35岁优化”……去他妈的优化!这是一场跨位面的、系统性的、披着文明外衣的掠夺!掠夺他们的青春,他们的汗水,他们最宝贵的奋斗灵魂,然后把榨取出来的“精华”,当成高端奢侈品、“悟道加速器”,贩卖给那些早已站在权力和力量顶端的既得利益者!
用无数人的魂,点亮他们自己的通天之路!
“嗬……嗬……”王卷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眼球上血丝密布。他想起赵明师兄曾经为了一个宗门任务,在凶兽巢穴边蹲守七天七夜,浑身是伤,眼睛里那簇火却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那火,不是贪欲,只是想靠自己的能力,搏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可现在,那火被当成了燃料,抽走了,只剩下一点残渣,连维持作为“人”的清醒都做不到。
他跌跌撞撞冲进赵明修养的石室。
师兄依旧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模糊的音节,仔细听,是“……指标……完成……不能……落后……”
王卷“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由星际帝国支援的建材铺设)上,这个能徒手掰弯灵铁条的汉子,眼泪决堤般涌出,混着脸上的黑灰,留下肮脏的泪痕。
他抓住师兄瘦得像枯枝的手腕,声音嘶哑扭曲,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师兄!你听见了吗?那帮杂种……他们把你们……把我们都当成了矿!挖干净了,炼成珠子,卖给天上那些……那些吸血鬼!”
赵明师兄茫然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珠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是本能地翕动嘴唇:“……努力……要……努力……”
王卷的心被无形的利爪撕扯着,痛得他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耸动。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猛地抬起头,用肮脏的袖口狠狠抹过脸颊,留下更花的印记。但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悲痛和迷茫都被烧尽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涅盘的、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他盯着师兄空洞的双眼,一字一顿,如同将誓言刻进自己的骨髓:
“师兄,你看不见,没关系。你听着!”
“我王卷,在此以道心起誓,不仅要砸烂那吃人的‘荣休堂’,掀了这吸血的生产线!”
“我要把所有靠吸食我们灵魂活下去的蛀虫,不管他藏在哪个仙府,躲在哪个星域,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的揪出来!把他们吸进去的,连血带肉,敲骨吸髓,给我吐干净!”
“我要让这帮星际奴隶主知道,咱们的命,咱们的魂,不是他们星图上可以随意标注的廉价资源!”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石室里撞击回荡,带着金属的颤音。
发泄完滔天的恨意,王卷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红着眼,再次将神识沉入那个破损的阵盘。这一次,他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一点数据残渣。
终于,在记录异常能量外流和跨位面通讯的日志碎片深处,他挖出了一条被多次加密擦写,却因阵盘损伤而意外残留的核心信息。
那是一份极其简短的输送清单,标注着时间戳、结晶品级、数量,以及……**最终流向**。
当王卷耗费心神,强行破解那层层加密,看清那几个代表着收货方的名号和坐标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名单不长,但每一个名字,都像一颗冰冷的星辰,砸得他神魂震荡。
**[五常仙门 - 丹霞长老 - 份额:特优品xxx单位 - 备注:域外战场前线特供]**
**[五常仙门 - 刑律长老 - 份额:特优品xxx单位 - 备注:稳定道心,冲击瓶颈]**
**[无尽火域 - 炎煌使 - 份额:优等品xxx单位 - 备注:常规贸易]**
**[北冥星府 - 采购司 - 份额:标准品xxx单位 - 备注:域外殖民地劳工激励]**
……
他死死攥着那枚记录着血色清单和碎片化证据的数据核心,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
原来,吸血的,不只是家里的豺狼。
这条肮脏的贸易线,早已如同蔓延的星网,将触角伸向了诸多看似光鲜的文明和势力!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那些道貌岸然的宗门巨擘,甚至那些在域外开疆拓土的殖民者,都是这条产业链末端的食利者!
他猛地站起身,带着一身尚未平息的煞气和这块烫手的证据,像一枚出膛的炮弹,冲出石室,朝着林闲办公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个消息,必须立刻告诉闲哥!
这池塘里的水,不仅深不见底,还他妈的连通着星际排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