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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用饱蘸金辉的笔触,一层层地渲染、覆盖着赵王陵考古营地那饱受创伤的土地。黑夜残留的阴冷与诡异,在这坚定而温暖的光明下,如同见了光的魑魅,悄然退散。营地苏醒了,但苏醒得有些沉默,有些滞重。工作人员们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神交汇时,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一丝对未来的隐忧。清理工作在进行,工具碰撞声、低声交谈声,都刻意压低了音量,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在赵阡陌的极力坚持,以及王队长出于某种直觉的默许下,林凡被转移到了营地内条件最好的单间观察室。房间宽敞明亮,消毒水的气味掩盖了昨夜那若有若无的阴寒。他依言服下了守墓人玄戊所赠的“蕴神芝散”。那药散呈淡淡的紫金色,甫一入口,并未立刻化开,反而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顺着喉管滑入腹中,随即才猛地爆开,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如山涧洪流般的暖意,汹涌地冲向他那近乎干涸龟裂的经脉与丹田。

这感觉,与他熟悉的任何疗伤丹药都不同。没有霸道的药力强行冲关,而是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润物无声。暖流所过之处,那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的剧痛迅速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麻的、新生的痒意。原本滞涩难行、仿佛布满裂痕陶瓷般的经脉,在这股生机的滋养下,裂纹被一丝丝抚平,重新变得柔韧而有弹性。近乎枯竭的丹田气海,如同被注入了甘泉的深井,开始极其缓慢地、自主地旋转起来,虽然微弱,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开始,意味着他破碎的根基正在被重新弥合。他脸上那骇人的苍白褪去了少许,虽然内伤依旧沉重,远未到可以动用力量的地步,但至少,那不断流失生机的趋势被止住了,性命已然无虞。

赵阡陌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一双明眸因为熬夜和担忧布满了血丝。她看着林凡胸口那原本微不可查的起伏逐渐变得平稳有力,看着他紧蹙的、仿佛承载着千年风霜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她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才终于找到了一块可以稍稍立足的岩石。她的手中,依旧无意识地紧握着那枚青铜罗盘,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玄戊昨夜揭示的关于父亲失踪、关于时空节点、关于林家玉佩真相的惊涛骇浪,依旧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涌,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林凡昨夜那番掷地有声、仿佛穿越时空而来的承诺,却像一根最坚固的缆绳,将她从绝望的漩涡边缘拉了回来,让她在无边的悲伤与迷茫中,看到了一丝可以并肩前行、共同面对的光芒。

“感觉……怎么样?”见林凡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那惯有的锐利被一层虚弱的薄雾笼罩,但深处依旧清明,赵阡陌连忙俯下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沙哑,轻声问道。

“此药……确非凡品。”林凡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不虚、如同种子破土般的新生力量,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这药效之温和、之深入本源,远超他那个时代任何号称疗伤圣品的丹药。“药性中正平和,重在滋养、修复,而非强行催谷,于根基大有裨益。多谢。”这声道谢,含义深重,既是给眼前这个不眠不休守护自己的女子,也是给那位神秘出现、赠药解惑的守墓人玄戊。

“你没事就好。”赵阡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胸腔里积压的浊气都吐了出来,但随即,一层新的阴霾又笼罩上她的脸庞,“李哲……他跑了。王队长带人几乎将营地周边掘地三尺,只找到了他丢弃的、沾染着血迹的外套和一些无关紧要的零碎物品,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追踪线索。”

“意料之中。”林凡的目光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锐意,“此獠心思缜密,狡诈如狐,既有胆量勾结外贼,行此逆天邪术,必然预留了不止一条脱身之策。经此一败,他必如惊弓之鸟,隐匿更深,行事也将更加不择手段。然,打草惊蛇,其背后之主使者,绝不会因一次挫败而偃旗息鼓,后续动作,只怕会更为酷烈。”

正说着,孙教授和王队长一同推门走了进来。孙教授的脸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眼袋深重,显然一夜未眠,那副总是充满学术热情的脸庞上,此刻更多的是身为负责人的沉重压力与尚未完全消退的后怕。但在他眼底深处,一种属于学者的坚韧与责任感,也在熠熠生辉。

“小林,感觉好点了吗?”孙教授走到床边,语气中的关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和沉重。经过昨夜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他对林凡这个“远房表弟”的看法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年轻人身上笼罩的迷雾,以及他在危机中展现出的某种难以言喻的“能力”,都让他无法再将其视为普通的失忆青年。

“劳教授挂心,伤势已稳住,暂无大碍。”林凡撑着手臂,想要坐起身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依旧牵动了内腑,带来一阵隐痛,让他眉头微蹙。孙教授连忙摆手阻止,“躺着就好,躺着就好,千万别客气,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孙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仿佛要将满脑子的混乱思绪按下去。“昨夜……真是……唉,多亏了你和小赵,还有那位……那位不愿露面的高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他语气中充满了后怕与感激,随即正色道,“我已经将昨夜发生的所有情况,尤其是李哲的背叛及其施展的……异常手段,形成了紧急报告,上报给了所里和更上级的安全部门。李哲的身份和所作所为,会由专门的、处理此类特殊事件的机构接手,进行全国范围内的通缉和追捕。至于我们营地这边……”他看了一眼身旁如同铁塔般肃立的王队长。

王队长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安保级别已经提升至最高!所有人员,包括我和孙教授在内,出入营地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份核验与记录。营地所有区域,包括外围山林制高点,均已实现高清监控全覆盖,无任何死角。夜间巡逻岗哨增加三倍,并配备了强光手电、防暴器械和紧急通讯设备。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凡和赵阡陌,语气放缓了些,“关于昨夜发生的群体性幻觉、异常声响等现象,经过专家组初步研判,对外、以及对内大部分工作人员的统一口径是:因近期连续暴雨,导致局部地质结构轻微变动,释放出某种能影响中枢神经的未知微量气体,叠加极端疲劳与心理压力,从而引发的短暂性群体臆症。希望大家不要恐慌,不要私下议论,更不要将未经证实的消息外传,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社会影响。”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旨在最大程度地稳定人心,维持营地正常运转,同时将超自然事件的知晓范围控制在最小。

孙教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疲惫,他再次看向赵阡陌和林凡,语气变得格外严肃:“阡陌,林凡,关于那位神秘人,以及……林凡你身上可能存在的、一些我们还无法用现有科学完全解释的……特质,我希望你们能理解并遵守保密原则。这些事情,牵涉的层面太深,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常规田野考古的工作范畴,需要更专业、更有权限的部门来介入和处理。在上级明确的指示和安排下来之前,我们当下的核心任务,也是我们作为考古工作者的本职,就是排除万难,确保六号区墓道的科学、安全发掘工作能够顺利进行下去。这不仅是学术责任,也可能关系到……更大的秘密。”

赵阡陌和林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孙教授的顾虑和决定,在目前看来,无疑是最为稳妥和理性的选择。“我们明白,教授。我们会守口如瓶,并全力配合接下来的发掘工作。”赵阡陌代表两人,郑重地应承下来。

“好,好孩子。”孙教授脸上露出一丝宽慰,他又看向林凡,“那你好好休息,林凡,千万不要勉强。阡陌,你也辛苦了,眼圈都黑了,稍后回去补个觉,下午我们再开个核心组会议,重新规划和细化接下来的发掘方案,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他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和王队长一起离开了观察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观察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明媚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病床旁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明亮而温暖的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起舞。

“看来,我们得暂时回归‘正常’的考古生活了。”赵阡陌转过身,对着林凡露出一个带着疲惫的苦笑。

“大隐于市,和光同尘,亦是高明策略。”林凡倒是显得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这种“正常”正是他目前所需要的,“正好借此机会,某需更快熟悉此世规则,融于其间,同时……竭尽全力,恢复力量。”他深知,无论是应对李哲背后势力可能的报复,还是未来注定要面对守墓人玄戊口中那关乎“时空平衡”的沉重责任,强大的实力,才是唯一可靠的语言和保障。

在随后的几天里,营地的工作重心完全、且不容置疑地转移到了六号区那新发现的墓道上。所有资源被优先调配至此,发掘工作在前所未有的严密安保措施和更加精细科学的方案指导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巨大的封石被考古人员用毛刷、竹签等工具,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一点点地剥离覆盖其上的千年积土,逐渐显露出全貌。上面那些模糊却充满力量的云兽纹与神秘莫测的星辰图,经过多位资深考古学家和古文字符号专家的联合辨认,最终确认是战国晚期赵国贵族陵墓特有的装饰主题,这无疑为墓道的身份和其背后可能隐藏的惊人秘密,提供了又一坚实的佐证。整个考古团队都沉浸在一种混合着巨大兴奋与高度紧张的奇异氛围中。

而林凡,则在赵阡陌这位尽心尽力的“导师”安排下,开启了一场加速融入现代社会的“特训”。他的学习能力本就堪称恐怖,加之如今有了明确而迫切的目标——恢复力量以自保和保护赵阡陌,查明自身穿越与玉佩的真相,应对未知的敌人——更是爆发出惊人的动力。他从最基础的识字、阅读开始,赵阡陌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图文并茂的儿童启蒙读物和浅显易懂的科普丛书,林凡看着书上那些幼稚的图画和拼音,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并未流露出任何排斥或不满,只是沉默而专注地开始记忆、理解。他的进步速度让赵阡陌都感到咋舌,短短数日,他已经能够磕磕绊绊地阅读简单的新闻报纸,并对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历史脉络有了轮廓性的认知。

赵阡陌甚至想办法弄来了一台淘汰下来但功能完好的台式电脑,从最基础的开关机、认识桌面图标、使用鼠标键盘开始教起。林凡最初对那个能够显示万千世界的发光“镜子”(屏幕)充满了本能的警惕,手指落在键盘上时显得无比僵硬,但当他第一次成功地点开一个网页,看到里面浩瀚如烟海、无所不包的信息时,那种震撼是难以言喻的。他尤其对历史记载(尽管与他所知有所出入)、地理图志以及阐述基础物理法则(试图理解“电”、“磁”、“引力”等概念)的知识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常常一坐就是数小时,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一切,试图从根本上理解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当然,适应过程绝非一帆风顺,也闹出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他试图用运转内力、感知“气”的方式,去理解和感受所谓的“电流”,结果在触碰一个老旧的插座时被静电打得手指发麻,盯着自己的指尖愣了半晌,百思不得其解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力”究竟源于何种“功法”;第一次乘坐营地那辆饱经风霜的绿色吉普车前往发掘区边缘时,强烈的推背感和远超马匹的速度,让他下意识地去摸向早已不在腰间的佩剑(他的铠甲和青铜剑已被赵阡陌以研究名义妥善封存),身体瞬间紧绷如拉满的弓弦,眼神锐利如临大敌,让开车的、爱好八卦的司机张大叔乐不可支,此事也很快成为营地茶余饭后的一段趣谈;对于现代食物种类的丰富多样和各种复合调味料的奇妙运用,他既感到新奇无比(尤其对冰淇淋那种冰甜丝滑的口感赞不绝口,称之为“冰酪”),又时常会下意识地怀念起军中那简单、粗粝却能提供充沛能量的黍饼和肉干。

这些小小的趣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营地因李哲叛逃和昨夜惊魂事件带来的沉重与压抑气氛。其他研究员们也逐渐对这个“失忆”却异常聪慧好学、举止沉稳、偶尔流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的“赵工表弟”,多了几分真诚的善意和接纳。林凡虽然平日里话语不多,惜字如金,但他学习时那种全神贯注的投入,待人接物时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以及在不经意间展现出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精准的空间方位感、对环境和人情绪细微变化的敏锐观察力,都让周围的人隐隐觉得,这个年轻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然而,平静的时光仿佛总是奢侈而短暂的。一周后,市考古研究所为了向长期以来支持和赞助赵王陵考古项目的社会各界人士展示阶段性重大成果,并争取后续更为充足的资金与政策支持,在市内一家知名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举办了一场小型的、但规格颇高的成果汇报暨捐赠仪式。作为发现并确认六号区墓道的关键功臣,赵阡陌毫无疑问必须在场进行汇报。而孙教授考虑到林凡身份特殊,独自留在危机尚未完全解除的营地恐有不妥,加之也希望他能多接触外界,便特批他以“赵阡陌助理研究员”的身份一同前往,也算是一种保护性的安排,并叮嘱赵阡陌务必看好他。

仪式当晚,当赵阡陌驾驶着研究所那辆半旧的黑色公务轿车,载着身穿她特意挑选、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西装(这身打扮让他少了几分古意,多了几分现代的干练,却依旧掩不住那份独特的沉稳气质)的林凡抵达酒店时,林凡再次被眼前这极尽繁华与现代文明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高耸入云、灯火通明的酒店主体建筑,如同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傲然矗立在城市夜空下。旋转门流光溢彩,穿着笔挺制服、表情一丝不苟的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脚下是光可鉴人、能清晰倒映出人影的昂贵大理石地面,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抬头望去,宴会厅中央那盏层层叠叠、由无数水晶片组成的巨型枝形吊灯,散发着如同太阳般璀璨夺目的光芒,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毫发毕现。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手持晶莹的高脚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恰到好处的笑容,低声交谈、轻笑,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名贵香水、精心烹制的食物以及一种名为“奢华”与“欲望”的混合气息。这一切,与他记忆中那些庄严肃穆、象征着权力与等级的王宫大殿截然不同,这里少了几分森严的规矩和历史的厚重,却多了几分浮华的喧嚣与……隐藏在笑容背后的、赤裸裸的利益算计与虚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许多看似热情的笑容之下,涌动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审视、比较、拉拢、利用。

“跟紧我,尽量别单独行动,多看,多听,少说话。”赵阡陌低声再次叮嘱,她自己也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得体的职业套裙,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对这种充斥着应酬与虚伪的场合也并不十分适应。

林凡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如水,缓缓扫过全场,如同一位久经沙场的将领,在冷静地观察着陌生的“战场”环境,分析着潜在的“盟友”与“敌人”。他刻意收敛了自身大部分气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初次见识此等场面而略显拘谨和沉默的年轻人。

汇报环节在主办方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后正式开始。孙教授作为项目总负责人,亲自上台,通过精心制作的ppt和三维动画,向在场的嘉宾们展示了六号区墓道的发现过程、封石纹饰的初步研究成果以及其对于揭示赵王陵整体布局和赵国丧葬制度的重大意义。当那张清晰的墓道结构雷达扫描图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台下响起了阵阵难以抑制的惊叹和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许多原本只是来走个过场的商界人士,眼中也真正露出了感兴趣的光芒。

随后是自由交流与捐赠环节。舒缓的背景音乐响起,侍者托着酒水穿梭于人群之中。赵阡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寒暄,带着林凡悄悄挪到了靠近角落的自助长桌旁,取用一些看起来精致的点心。

“尝尝这个,慕斯蛋糕,味道还不错。”赵阡陌递给林凡一小块点缀着草莓的白色糕点,试图缓解一下这令人不适的氛围。

林凡接过,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才小心地咬了一口。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口感让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点了点头:“尚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两人试图享受这片刻清静时,一个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磁性、却又难掩其骨子里轻佻与傲慢的年轻男声,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响了起来,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品评:

“如果我没认错,这位就是最近在所里声名鹊起、发现了关键墓道的赵阡陌,赵研究员吧?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不仅才华横溢,专业能力出众,没想到本人更是如此明艳动人,堪称才貌双全的典范啊。”

两人转过身,只见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显然价值不菲、剪裁极尽合体的深蓝色定制西装,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油光锃亮的年轻男子,正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嘴角挂着一丝自以为风度翩翩、魅力无边的笑容,目光毫不掩饰地、带着强烈占有欲地灼灼注视着赵阡陌。他身后半步左右,如同影子般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身形壮硕、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且不断扫视四周的平头男子,那紧绷的肌肉和沉稳的气息,明确无误地表明了其保镖的身份。

赵阡陌的眉头瞬间几不可见地蹙紧,心中暗叫一声麻烦,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正是本次仪式最重要的捐赠方之一,本省知名企业“秦宇集团”的少东家,秦文浩,圈内人惯称“秦少”。此人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家族财势横行无忌,挥金如土,尤其热衷于追求各色美女,且手段往往不甚光彩,风评极差。

“秦少过奖了。”赵阡陌压下心中的厌恶,语气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却带着明显的疏离感,她微微侧身,将林凡挡得更严实了些,“考古发现是团队协作的结果,并非我一人之功。”

秦少仿佛完全没听出她话语里那堵无形的墙,目光依旧肆无忌惮地在她窈窕的身段和清丽的脸庞上流转,那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艺术品。随即,他那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轻蔑的目光,越过赵阡陌的肩膀,落在了安静站在她侧后方、身形挺拔如松、气质沉静如渊的林凡身上,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阴翳和不悦。这个男人,站在赵阡陌身边,显得过于……碍眼了。

“这位是?”秦少用端着酒杯的手,随意地朝林凡的方向点了点,语气漫不经心,带着一种上位者打量下属或者说……物品般的天然优越感。

“他是我的助手,林凡。”赵阡陌的介绍言简意赅,身体语言却充满了保护性。

“助手?”秦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他上下下、更加仔细地打量着林凡,那目光如同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看起来倒是挺结实,像个练家子。赵研究员这么漂亮迷人的女孩子,常年在荒郊野外搞考古,确实需要有个得力的人在身边保护安全,这点考虑得很周到。”他话锋一转,仿佛施舍般地对林凡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口吻:“这样吧,我看你小子还算顺眼。给你开个价,年薪五十万,税后!以后你就专门负责保护赵研究员的人身安全,听她调遣,但也直接向我汇报。怎么样?这可比你在考古队当个跑腿打杂的小助理有前途多了,也算是我对考古事业的一份心意。”

这番话语中蕴含的、对赵阡陌的轻浮调戏与对林凡人格的极度轻蔑,让林凡的目光瞬间沉静下来,那沉静之下,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意。他并未动怒,甚至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如同看跳梁小丑般迎上秦少那充满优越感和威胁意味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传入对方耳中,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古朴与坚定:“某之职责所在,不劳外人费心。保护阡陌,乃某分内之事,循本心而行,非为钱财驱使。”

他用的自称“某”和那略显文雅却斩钉截铁的措辞,让习惯了被奉承和服从的秦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夸张而刺耳的大笑:“哈哈哈……‘某’?‘分内之事’?‘非为钱财’?哥们儿,你这入戏是不是太深了点?搁这儿跟我演古装武侠剧呢?还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刚出来,没搞清楚状况?”他身后的两名保镖也极其配合地扯动嘴角,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嘲弄的笑容,仿佛在看着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怪胎。

赵阡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她上前一步,几乎与林凡并肩,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清晰地反驳道:“秦少!请你放尊重一点!林凡是我的朋友,是我重要的同事和合作伙伴,不是你可以随意评价、更不是你可以用钱来侮辱和雇佣的!”

秦少脸上的笑容猛地收敛,眼神变得阴鸷而冰冷,他凑近一步,无视了赵阡陌的怒意,用一种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充满威胁意味的低声,对着赵阡陌,目光却狠戾地刮过林凡的脸:“赵研究员,我好心好意,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也是你们考古队的福气。至于你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助手’……”他冷哼一声,语气如同毒蛇吐信,“最好识相点,自己滚远点,别挡着道,否则,哼,外面的世界,可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说完,他不再给赵阡陌反驳的机会,再次冷哼一声,带着两名保镖,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般,傲慢地转身,融入了那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人群之中。

“人渣!混蛋!”赵阡陌气得胸口起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林凡静静地注视着秦少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此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被金钱与权势长期浸泡滋养出来的、肆无忌惮的恶意与占有欲。这种恶意,比李哲那种隐藏在暗处的阴险更为直接,更为赤裸,也……更为令人作呕。

“此獠心性浮夸,戾气深重,行事无所顾忌,非良善之辈。日后相遇,需加倍提防。”林凡收回目光,对赵阡陌沉声说道,语气中的凝重显而易见。

“我知道,他就是个被金钱和权力彻底腐蚀的纨绔子弟!”赵阡陌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与愤怒,“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就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想到他会这么难缠,而且这么快就盯上我们。以后……我们尽量避开他和他相关的场合就是了。”

这场原本应该充满学术氛围的捐赠仪式,最终在一种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沉闷的气氛中草草收场。返回营地的路上,夜色已深,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霓虹,赵阡陌依旧紧抿着嘴唇,显然还未从方才的冲突中完全平复心情。林凡则沉默地靠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那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现代都市夜景,心中思绪翻涌。这个时代的所谓“权贵”,与他那个时代依仗血统与军功的王公贵族,在本质上似乎并无不同,都是欲望的奴隶,只是他们行使权力的方式、披着的外衣,更加“文明”,却也更加……虚伪。看来,麻烦并不会因为时空的转换而减少,它们只会换上不同的面孔,从不同的方向袭来。

果然,麻烦的预告来得比想象中更快。第二天下午,当赵阡陌和林凡在发掘现场忙碌了大半天,带着满身的尘土和疲惫,徒步返回研究所所在的街区,就在离研究所大门不到百米的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被四五个明显不怀好意、穿着花里胡哨、流里流气、手持棒球棍或钢管、脸上带着痞气与凶相的男子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壮硕、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他嘴里叼着烟,歪着头,用那双三角眼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林凡,喷出一口烟圈,语气嚣张:

“喂,小子,你就是那个叫林凡的?有人让我们哥几个给你带个话,识相的就赶紧自己滚蛋,离那位赵小姐远点!不然的话,嘿嘿,今天就给你好好松松筋骨,让你这辈子都长点记性!”

赵阡陌脸色骤变,立刻意识到这绝对是秦少指使的报复!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想要报警。

然而,林凡却伸出手,轻轻但坚定地按住了她的动作,对她微微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潭,扫过那几名跃跃欲试的混混。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些人身上没有丝毫修炼者的气息,纯粹是倚仗人多势众和一股子狠厉劲头的街头打手,或许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但在他眼中,破绽百出。

“站到我身后,无论发生何事,勿要上前。”林凡对赵阡陌低声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随即,他上前一步,独自面对着那几名目露凶光的混混,身形挺拔,仿佛不是置身于街头险境,而是立于点将台上。他体内伤势远未痊愈,无法动用内力,但那些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早已融入骨髓、化为本能的武技、眼力、反应以及对战局的精准预判,却不会因为力量的暂时缺失而消失。

“嘿,还真他妈有不怕死的!”刀疤脸见林凡不仅不逃,反而独自迎上,狞笑一声,将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灭,挥了挥手,“兄弟们,别跟他废话!老板发话了,废他一条腿!给我上!”

话音未落,四五根棍棒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不同角度,朝着林凡的头、肩、手臂等部位劈头盖脸地砸来!若是寻常人,在这等围攻下,恐怕瞬间就要骨断筋折,倒地不起。

然而,在林凡那双经历过千军万马冲阵、能于乱军之中捕捉箭矢轨迹的眼睛里,这些看似迅猛的攻击,其轨迹清晰得如同慢放。他脚步未动,只是身体如同风中杨柳般,在极小的范围内做出了一系列微妙到极致、精准到毫厘的移动、侧身、后仰。棍棒总是以毫厘之差,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带起的劲风拂动了他的发丝,却无法触及他分毫。

他并没有选择硬碰硬地格挡或反击,而是将奇门遁甲中最初级的、用于规避与惑敌的步法“九宫步”,与战场上最实用的贴身短打、借力打力技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只见他或是指尖在对方手腕处轻轻一拂,或是手肘看似无意地一顶,或是脚步一引一带,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烟火气,更没有现代搏击那种大开大合的观赏性,却充满了近乎艺术般的效率与精准。

那几个混混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们的攻击仿佛总是打在空处,或者莫名其妙地就砸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要么就是被林凡看似随意地一拨一引,就失去了平衡,狼狈不堪地撞在一起,或者被自己挥出的棍棒带得踉跄几步。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交锋,这几个原本气势汹汹的混混,已经自己把自己搞得晕头转向,鼻青脸肿,棍棒也掉了一地,看着依旧气定神闲、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变得急促、仿佛只是散了个步的林凡,如同大白天活见了鬼一样,脸上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妈……妈的!邪门!太邪门了!”

“鬼……鬼啊!”

不知是谁先承受不住这种诡异的气氛,发一声喊,几个混混再也顾不得什么老板的任务和面子,连滚带爬,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街尾疯狂逃窜,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数倍,只留下几根丢弃的棍棒和一片狼藉的脚印。

赵阡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脏还在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她知道林凡身负异术,能对付像李哲那样的邪道人物,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不能动用那些“超自然”力量、且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仅凭这种神乎其技的、近乎“四两拨千斤”的格斗技巧,就能如此轻描淡写、毫发无伤地将这么多手持武器的凶徒戏耍于股掌之间,让其不战自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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