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城，“万通宝箓”交易大厅。
水晶幕墙上那根一度胶着在六十九点三的LLq合约价格光带，在停滞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后，忽然毫无征兆地再次向上跳动！
六十九点四、六十九点六、六十九点八……
这一次，上涨的速度虽然不如之前那般狂暴，却带着一种稳扎稳打的坚定。盘面上，那三家商号——金玉楼、宝通阁、长风商会——挂出的巨量卖单，在价格涨至六十九点五时，便被一股同样庞大的买盘力量迅速吞噬、消化。而当价格突破六十九点八，即将再次触及七十点大关时，盘面上属于这三家商号的卖单，已经消失了八成以上。
贵宾室内，徐管事刚刚匆匆返回，脸上带着一丝振奋：“百管事，吴执事收了令牌，已经责令交易监督执事处启动紧急调查程序！金玉楼等三家商号的异常交易账户，已经被暂时冻结！冻结通知刚刚发出！”
百晓通站在窗前，微微颔首。多宝阁的效率，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一些。看来那笔“特别调查协助费”，吴执事收得很满意。
“四海钱庄的刘掌柜呢？有什么反应？”
“刘掌柜所在的贵宾室，刚才传出摔碎东西的声音。”徐管事低声道，“我们的人听到他在里面咆哮，说什么‘欺人太甚’、‘多宝阁偏袒’之类的话。不过很快就没动静了。他应该已经知道账户被冻结的事。”
百晓通目光扫向下方大厅。果然，刘掌柜所在的那间贵宾室，帘幕紧闭，再无人进出。但一股压抑的、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气息，正从那间屋子弥漫开来。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百晓通淡淡道，“明面上的规则玩不过，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暗市那边，赵二当家有什么新动静？”
“暂时没有。”徐管事摇头，“我们的人一直盯着，赵二当家今天上午去了城外自家的一处货栈，下午就回了宅子，没再出门。他手下的车队也照常运作，看不出异常。”
“要么是四海钱庄还没来得及联系他，要么……”百晓通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有了更隐蔽的计划。通知我们安插在赵二当家货栈和车队里的人，提高警惕，尤其是对即将承运我们那批货的车队，每一辆车、每一个力夫，都要反复核查。”
“是！”
就在这时，大厅里忽然响起一阵更大的骚动。只见水晶幕墙上，那根LLq合约价格光带，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稳稳地、毫无阻碍地冲破了七十点大关！
七十点零一、七十点零三、七十点零五……
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仿佛之前那三家商号的联合抛售，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试探。
欢呼声、惊叹声、懊悔的拍腿声，在大厅各处响起。许多之前犹豫观望、甚至跟风卖出的修士，此刻看着那根昂扬向上的光带，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破了！真的破了七十点！”
“药王谷的合作消息太硬了！四海钱庄这次踢到铁板了！”
“早知道刚才就该在六十九点多买进！现在追还来得及吗？”
人心思涨。当价格上涨成为共识，任何试图阻挡的力量，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百晓通看着那根光带，脸上依旧没有太多喜色。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四海钱庄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轻易认输。他们手中还有筹码——庞大的资金、深厚的背景、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对方下一波反扑到来之前，将同盟的优势，垒得更实，筑得更高。
“徐管事。”百晓通转身，“立刻以同盟商贸堂和我个人的名义，起草一份‘致LLq合约投资者书’。”
“内容？”
“首先，感谢所有投资者的信任与支持，重申同盟保障灵粮供应、维护合约价值的决心。其次，简要通报与药王谷战略合作的积极进展，强调此举将为合约注入长期稳定价值。第三……”百晓通顿了顿，“宣布，为回馈投资者，同盟决定，自即日起，未来三个月内，所有通过‘万通宝箓’平台交易并持有LLq合约超过三十日的投资者，可凭交易记录，以九八折优惠价格，购买同盟指定灵粮产品，额度与其持仓市值挂钩。”
徐管事眼睛一亮：“这是……变相分红？还能锁定长期持仓？”
“不错。”百晓通点头，“我们要的，不是短期的暴涨暴跌，而是稳定的、健康的长期上涨。这份声明发出去，既能安抚人心，巩固多头阵营，也能给那些摇摆不定的空头施加压力——他们每持有一天空单，不仅要承受浮亏，还要眼睁睁看着多头享受额外优惠。”
“高明！”徐管事由衷赞道，迅速记录，“属下这就去起草，请百管事过目后，即刻通过多宝阁公告渠道发布。”
百晓通摆摆手，示意他去办。自己则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金融战如用兵，虚虚实实，攻心为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夯实同盟的“基本面”，同时用各种手段，瓦解对手的意志和联盟。
而就在他思忖间，怀中一枚极少震动的、与某个隐秘情报点单线联系的传讯符，忽然传来了微弱的波动。
百晓通心中一动，走到角落，激发传讯符。
一个刻意压低的、沙哑的声音传来，语速极快：“百爷，老鼠巷，缺牙李的铺子，半刻钟前，进去三个人。带头的是个生面孔，戴斗笠，遮着脸，但走路姿势和手上那枚‘血玉扳指’，小的认得，是四海钱庄刘掌柜养在暗处的‘影子护卫’头目，外号‘血手’。他们和缺牙李密谈不到一盏茶就走了。缺牙李在他们走后，立刻关了铺门，从后巷溜了，方向是城南‘快活林’。”
血手？刘掌柜的影子护卫头目亲自出马，还去找了暗市掮客缺牙李？谈完缺牙李就反常地关门溜号？
百晓通眼神骤然锋利起来。这绝不是寻常的买卖情报！缺牙李这种老油条，突然关门消失，要么是接了见不得光的大单子，要么是……察觉到了危险，提前跑路。
而“快活林”，那是天工城有名的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也是许多地下交易和灰色勾当的窝点。
“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吗？”百晓通问。
“隔得太远，听不清。但血手临走前，塞给缺牙李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看样子分量不轻。缺牙李接过时，手抖了一下。”那沙哑声音回道。
“继续盯住快活林那边，尤其注意缺牙李和血手的动向。有情况，立刻报我。”百晓通吩咐完，结束通讯。
他缓步走回窗前，看着下方依旧喧嚣的交易大厅，心思却已飞到了那阴暗混乱的“快活林”。
四海钱庄这是要动用暗处的力量了。而且，一出手就找上了缺牙李这种地头蛇。他们想干什么？买凶？破坏？还是……更阴损的招数？
百晓通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黑银令牌，眼神沉静如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倒要看看，这刘掌柜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
隐龙谷，夜色初临。
谷内大部分区域已经点起了以灵光石为源的灯笼，柔和的光晕映照着井然有序的房舍和道路。但西侧的演武场和战堂驻地，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一股肃杀之气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五十名战堂战卒，分列五队，整齐肃立。他们身上已经换上了统一的深灰色战袍，外罩轻便的“轻羽甲”。这种甲胄以灵蚕丝混合风铜丝编织而成，轻薄坚韧，胸口、肩肘等关键部位镶嵌着经过墨守丹师以净神晶粉末加持过的护心镜和护甲片，对阴煞侵蚀有一定抗性。每人腰间除了制式长剑或战刀，还挂着一个皮质挎包，里面分门别类装着“净煞丹”、“避瘴散”、“简易疗伤膏”，以及三枚用于不同情况的“断脉钉”——白色普通版、蓝色加强版，以及每人仅配发一枚、作为保命底牌的红色烈阳版。
石铁柱一身玄色重甲，拄着一柄门板似的阔刃重剑，如同铁塔般立在队列前方。他身旁，赵虎、陈山、孙立三名副队长同样甲胄鲜明，气息沉凝。
李富贵站在点将台上，并未穿甲，依旧是一身青袍，唯有腰间悬着的镇岳剑，在夜色和灯火映照下，流淌着清冽的星辉。
“诸位。”李富贵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战堂初立，便逢大敌。亡魂谷异动，玄阴宗肆虐，南疆生灵涂炭。隐龙谷受一方水土供养，自当担一方安宁之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坚定的面孔：“但敌强我弱，不可力敌。今日之战，目标并非亡魂谷，而是此处——”
他抬手，一道灵力光影在空中展开，显出一副简略却清晰的地形图，其中一个红点被特意放大标注。
“泣血洞。玄阴宗七个子阵之一，位于腐毒泽西南四百里。据可靠情报，此地以炼制尸傀、血奴闻名，守卫相对外围其他节点稍弱，且近日因亡魂谷之事，可能有所抽调。”李富贵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我们的任务，是趁夜突袭，制造混乱，焚毁其部分血池或尸窖，抢夺关键情报，若有可能，救出被囚禁的幸存者。此战，贵在神速，一击即走，绝不恋战。”
“战堂第一队三十人，由石堂主统领，按原计划进驻黑风隘，监视亡魂谷动向，此为明线。”李富贵看向石铁柱。
石铁柱重重点头。
“战堂第二队二十人，”李富贵目光转向赵虎、陈山、孙立，以及站在队首的柳莺，“由我亲自带领，执行泣血洞突袭任务，此为暗线。”
赵虎三人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齐声应道：“愿随谷主赴汤蹈火！”
柳莺也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那对特制的、浸过破煞药液的短刺。
“一个时辰后出发。”李富贵最后道，“现在，各自检查装备，服用辟谷丹，静心调息。此战，许胜不许败，更需……全身而退。”
“遵命！”
众人轰然应诺，声震夜空。
李富贵走下点将台，石铁柱凑了过来，低声道：“师弟，你真要亲自去？太危险了！让赵虎他们带队就行，你坐镇谷内……”
“我必须去。”李富贵摇头，“泣血洞情况不明，地藏尊者刚刚押送大批‘祭品’前往亡魂谷，泣血洞的防备可能出现空隙，但也可能隐藏着其他变数。我有镇岳剑和青铜碎片，应对阴邪更有把握。况且……”他望向西方沉沉的夜色，“有些事，需亲眼看过，才能判断。”
石铁柱知道劝不动，只能用力拍了拍李富贵的肩膀：“千万小心！俺在黑风隘等你消息！”
一个时辰，在紧张的备战中飞快流逝。
当子夜时分，隐龙谷大阵悄然打开一道缝隙时，二十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滑出山谷，没入西南方向的茫茫山林。
李富贵一马当先，镇岳剑的星辉被他刻意收敛，只在剑鞘边缘留下一线微不可察的寒芒。怀中青铜碎片传来稳定的温热，指向西南。身后，赵虎、柳莺等人紧随，人人气息内敛，脚步轻捷，只有衣袂与枝叶摩擦的细微沙沙声，很快便被山风吞没。
他们的目标，是四百里外的泣血洞。而他们的行动，将如同一支射向玄阴宗侧翼的暗箭，在亡魂谷这盘大棋搅得风起云涌之际，狠狠撕开一道口子。
几乎就在李富贵小队离开隐龙谷的同时。
天工城，城南，“快活林”。
这里没有“万通宝箓”大厅的璀璨灵光，只有悬挂在歪斜木楼外的、写着暧昧红字的破旧灯笼，映照着泥泞狭窄的街道和角落里影影绰绰的身影。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酒水、汗臭和某种廉价脂粉的味道。
缺牙李那间位于巷子深处的破落小院，此刻院门虚掩。院内，堂屋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缺牙李那张干瘦的老脸上，此刻却没有了平日里的油滑笑容，只有一片惨白和惊恐。
他面前桌上，摊开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是至少两百枚晶莹剔透的中品灵石，灵气氤氲。但缺牙李看都没看这些灵石一眼，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
那人依旧戴着遮脸的斗笠，身形瘦削，一双手骨节分明，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通体血红、仿佛有血液在其中流动的玉扳指。
正是血手。
“李爷，”血手的声音嘶哑，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刘掌柜的诚意，你也看到了。这件事，不难。你只需要在明天午时之前，将‘那东西’送到‘老地方’，交给‘瘸腿王三’。之后的事，与你无关。这两百灵石，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三百。”
缺牙李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血手爷，不是小老儿不识抬举……实在是，您要的‘那东西’……它，它是要命的东西啊！一旦用了，多宝阁、隐龙谷，还有那些吃了亏的散户……他们能放过我？小老儿在这快活林混口饭吃，不想把命搭进去啊！”
血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枚血玉扳指在油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李爷，你是聪明人。有些钱，能赚。有些事，知道了，就不能不办。刘掌柜既然找上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手段，也……清楚你的底细。”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你那个在城卫队当差的侄子，好像最近手头有点紧，欠了赌坊不少钱吧？还有你藏在城外‘燕子坞’的那个相好，好像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有些路，选了，就不能回头。”
缺牙李身体剧烈一颤，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他哆嗦着手，想去拿桌上那袋灵石，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血手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东西，明天午时，老地方，瘸腿王三。你亲自去。别耍花样。刘掌柜能给你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同样，他能拿走的，也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说完，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缺牙李，转身，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
油灯的火苗跳跃了一下，映照着缺牙李惨白的脸和桌上那袋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灵石。
而此刻，快活林外围一处可以俯瞰缺牙李小院的阁楼阴影里，百晓通派出的那名眼线，正将一枚记录着刚才院中对话声音片段（通过贴在墙上的特殊窃听符虫）的玉简，小心翼翼地收起。他的脸色，同样凝重。
虽然没听全，但“那东西”、“老地方”、“瘸腿王三”这几个关键词，以及血手那毫不掩饰的威胁，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四海钱庄，果然要有大动作了。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他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
（第15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