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洪波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可我们去问谁做的这茶壶、谁经手的,店里人都说不清——当年的工匠早离了京城,账本也烧了大半,这条线索……断了。”
穆晨阳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沉默片刻后道:“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宝器斋,或许还能挖出些蛛丝马迹。”
史洪波应了声,转身又去安排人手。一旁的贺季平看着窗外,轻声道:“凶手敢用皇家供奉的器物动手,背后定有大人物撑腰,看来我们得从长计议。”
与此同时,皇宫的寝殿里满是药味。穆静云躺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病榻上,原本挺拔的身形瘦得脱了相,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是病态的蜡黄。
他裹着厚厚的锦被,却仍止不住地咳嗽,每咳一声,胸膛就剧烈起伏,偶尔用手帕捂嘴,帕子上会留下点点暗红的血迹。
老宰相萧万昌坐在床边的秀墩上,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帝王成了这副模样,眼眶不禁发红。
穆静云缓过一口气,强撑着坐起身,太监急忙递过软枕垫在他背后。
“万昌,”穆静云声音沙哑,“你是三朝老臣,又是嘉宁的外公,不是外人。我问你,我走之后,谁继承皇位最合适?”
萧万昌连忙起身行礼,声音带着颤意:“陛下何出此言!您春秋鼎盛,不过是偶感风寒,好生休养定会痊愈,万不可说这般丧气话!”
穆静云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自从太子没了,我这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哪天就去见他了。”
他顿了顿,细数起儿子们,“太子本是最好的继承人,可惜遭了毒手;老二性子软,只知吟诗作画;老三有野心有魄力,可野心太大,我怕他守不住这江山;老四出身太低,没资格继位;老五……”
提到穆晨阳,他眼神柔和了些,“老五淳朴孝顺,在军中威望高,可朝中没势力,只能做个好将军,做不了好皇帝。”
萧万昌听得心头一紧,忽然明白了什么,惊得睁大了眼睛:“陛下,您难道要立嘉宁为储君?可他才五岁啊!”
穆静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着殿外唤道:“王吉在吗?”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捧着卷轴快步进来,躬身将卷轴递到穆静云手中。
“我已经写好了圣旨,等我走了,你就在灵堂当众宣读。”
穆静云握着卷轴,语气坚定,“嘉宁虽小,有你这个外公辅佐,我再下一道圣旨让晨阳镇守边关,一内一外,定能守住这武朝江山。”
萧万昌接过圣旨,手指微微颤抖,老泪纵横地跪地道:“陛下放心!老臣定拼了这把老骨头,为大武江山肝脑涂地!”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闯进来,发髻都散了。贴身太监王吉顿时怒喝:“没规矩的东西!陛下正在静养,你想找死吗?”
小太监顾不上擦脸上的汗,跪在地上哭喊:“陛下!大事不好!太子妃去西山给太子扫墓,路上遭了行刺!太子妃为了护小王爷,受了重伤,小王爷也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啊!”
“什么?!”
萧万昌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穆静云听得这话,瞳孔骤然收缩,一口气没上来,身子一歪,当场昏厥过去。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太监们慌忙去叫太医,萧万昌扶着病榻,只觉得天旋地转——这武朝的天,怕是要变了。
西山墓地外的空地上,六具刺客尸体一字排开,鲜血浸透了身下的黄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穆晨阳站在尸体前,脸色铁青得像淬了冰,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连风吹过都带着寒意。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亲兵黄涛,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
金副统领哆哆嗦嗦地跟在一旁,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小声汇报,声音里满是慌乱:“殿下,我们事先已经搜查过墓地周围,没发现任何异样,谁也不知道这六个刺客藏在了哪儿……等太子妃和小王爷一现身,他们突然就冲了出来,个个武功极高,太子府的侍卫根本没反应过来,伤亡惨重啊!”
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太子妃当时第一时间就把小王爷抱在怀里,可还是被一个刺客捅了腹部——幸亏有太子妃挡着,小王爷没受外伤,就是吓着了,现在还在太医院抢救。我们大队人马赶来包围后,这些刺客知道突围无望,竟然两两互杀,全都同归于尽了……”
穆晨阳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金副统领身上:“这次太子妃出行的护卫,是你负责的吧?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金副统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石头上发出闷响,他连连磕头:“殿下!我们只负责外围保护,太子妃身边全是太子府的卫士啊!这次的事真跟我没关系,求殿下明察!”
穆晨阳突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却没半分暖意:“跟你没关系?那我问你,出事前一天晚上,你在茶馆和什么人喝茶?还收了人家三十两银子,有没有这回事?”
金副统领瞬间大惊失色,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赵王殿下!我冤枉啊!那就是个普通朋友,求我帮点小忙,真的和这事没关系!”
“冤枉?”
穆晨阳冷哼一声,转头看向身后的史洪波,“史洪波。”
“属下在!”
史洪波立刻上前一步,眼神凌厉地盯着金副统领。
“金副统领——也许对你来说,很快就要换个称呼了。”
穆晨阳语气冰冷,“这个人交给你,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知道所有真相。”
“遵命!”
史洪波挥了挥手,两个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立刻上前,一把抓住金副统领的双臂就往旁边拖。
金副统领绝望地挥舞着双手,哭喊着:“赵王殿下!我真的冤枉啊!饶命啊!”声音越来越远,最终被风吹散。
这时,一直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的贺季平站起身,脸色沉重地走到穆晨阳身边:“赵王殿下,这些人全是悍不畏死的死士,他们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肯留下活口,显然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主人,不暴露任何线索。”
穆晨阳疲惫地挥了挥手,眼底满是血丝:“贺先生,后面的事就麻烦你处理了。发生这种事,我得立刻进宫面圣——我们的对手,真是丧心病狂,连五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他顿了顿,突然对黄涛勾了勾手指。黄涛立刻屁颠屁颠地凑上前,压低声音问:“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有几个江湖上的武林高手朋友,想进王府谋份差事?”穆晨阳声音低沉,“让他们来吧,越快越好。”
黄涛连忙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看着黄涛离去的背影,穆晨阳在心里默默想道:看来,光靠现有的人手还不够,我也该培养些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了——否则,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恐怕连保护想保护的人都做不到。
鲁王府的书房里,气氛剑拔弩张。
穆靖安指着对面的穆承佑,脸色涨得通红,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三哥,你糊涂啊!你怎么敢派杀手去杀穆嘉宁?我不止一次跟你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稳定!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穆承佑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出杯沿:“老四!那不是我干的!你凭什么说是我?”
“不是你干的?谁信啊!”
穆靖安冷笑一声,眼神锐利,“现在京城里连路边的野狗都知道,能争皇位的只有你和穆嘉宁。穆嘉宁要是死了,谁最得利?除了你还有谁!”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急切,“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现在老五追查太子的事追得紧,要不是咱们在禁卫司有人透消息,他早就查到咱们头上了!你怎么还敢惹事?”
穆承佑看着他急切的模样,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委屈:“老四,我当着你的面还能说假话吗?真不是我干的!我刚开始听到消息,还以为是你安排的人呢!”
穆靖安愣住了,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之前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三哥,这么说……真不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穆承佑重重点头,随即又露出几分笑意,“不过不管是谁干的,对咱们都有利——唯一可惜的是,没把穆嘉宁那个小崽子弄死。”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穆嘉宁虽然没死,但受了惊吓,脑子一时半会好不了,短时间内没法跟咱们争了。”
穆靖安却没他那么乐观,眉头紧紧皱着,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不对……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股神秘力量,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咱们的计划恐怕都会出意外。万一这是个圈套,引咱们上钩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