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买碟!”
蒸腾的热气裹着松木香气漫满浴室,穆晨阳赤着上身趴在软榻上,喉间溢出一声绵长的喟叹——那痛感顺着筋骨缝隙往外渗,却又裹着酥麻的暖意,像浸了蜜的针,扎得人从骨头缝里往外透着舒坦。
两名搓澡师傅的手劲拿捏得恰到好处,指腹碾过肩胛处的劳损,力道顺着肌肉纹理往下走,将连日来的疲惫一点点揉散。
穆晨阳正眯眼享受,浴室门外忽然传来亲兵黄涛急促又克制的声音:“启禀赵王殿下,近卫司百户史洪波求见。”
穆晨阳瞬间睁开眼,方才的慵懒散去大半,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让他去书房等着,再立刻通知贺先生,叫他也去书房候着,我随后就到。”
穿好常服踏进书房时,贺季平正背着手站在书架旁,而桌边的史洪波,让穆晨阳刚压下去的笑意瞬间破了功——那矮胖子本就圆滚滚的脑袋,此刻被一圈圈白布裹得像颗刚出炉的大包子,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和半张抿紧的嘴,连耳朵都被包得严严实实,配上他缩着脖子的模样,活像只被裹了棉花的土拨鼠。
“噗嗤——”穆晨阳没忍住笑出了声,贺季平再也绷不住,扶着桌沿笑得直不起腰,连肩膀都在不停抖动,显然已经憋了许久。
史洪波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白布,脸皱成了包子褶,苦着脸回话:“启禀赵王殿下,属下这模样……不是遭了什么凶险,就是头顶撞了个小包,可我家那败家婆娘非要这么裹,说是怕受风,让殿下见笑了。”
穆晨阳努力抿住嘴,指尖还在微微发痒:“你这史胖子,我可听说了,你们抓人的时候,你翻墙竟惊着了一头猪?那猪慌得撞了树,怎么看你这模样,莫不是猪撞树上,你撞猪上了?”
这话一出,贺季平笑得更凶了,连窗外的鸟儿都惊得扑棱着翅膀飞走。史洪波脸涨得通红,恨得咬牙:“准是老纪那混球说出去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好了,不闹了。”
穆晨阳收了笑意,语气沉了下来,“你们审问马大元的情况怎么样了?”
史洪波立刻敛了神色,站直身子回话:“马大元全招了。太子殿下有吃桂花糕的习惯,他叔叔马云亲手做了一批桂花糕,让他送到太子跟前。起初马大元还以为叔叔是想讨好太子,直到太子突然中毒,他吓得连夜辞了职,躲到乡下,还是被我们找到了。”
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我们抓了马大元后,立刻去抓马云,可到了他家才发现人已经没了。在他家搜出的桂花糕原材料里,查出了慢性毒药,和太子中的毒一模一样,原本以为马云就是凶手,可仵作验尸后发现,他根本不是自杀,是被人捏碎了喉骨灭口,线索到这儿就断了。”
穆晨阳皱紧眉头,指节轻轻敲着桌面,刚想说些什么,书房门“砰”地被撞开,黄涛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脸色煞白:“赵王殿下!不好了!”
“慌什么?”穆晨阳沉声道。
黄涛急得直拍大腿:“殿下,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穆晨阳带着贺季平和史洪波跟着黄涛往走廊走,刚拐过弯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仆人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面前是摔得粉碎的茶壶瓷片,旁边一条黄狗正四脚抽搐,口吐白沫。两名亲兵已经拔出腰刀,刀刃闪着冷光,死死盯着那仆人,只要穆晨阳一声令下,便要动手。
见穆晨阳走来,那仆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跪行几步,额头“咚咚”砸在青砖地上,哭得涕泪横流:“赵王殿下饶命啊!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殿下开恩!”
黄涛眼神一凛,生怕仆人暴起伤人,急忙抢上前一步挡在穆晨阳身前。“闪开!挡着我干什么?”
穆晨阳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语气虽沉,却比刚才缓和了些,转而看向浑身发抖的仆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
仆人早已吓得语无伦次,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说了半天,穆晨阳才总算听明白——他本是要给书房送茶水,刚走到这走廊,不知从哪儿窜出一条黄狗,猛地扑过来蹭他的腿。
他一时慌了神,手里的茶壶没端稳,“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可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条黄狗竟凑过去舔了舔地上的茶水,紧接着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没一会儿就七窍流血,瘫在地上不动了。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黄涛撞见,“有人要毒害赵王殿下”的念头瞬间在他脑海里炸开,他当即控制住仆人,火急火燎地去禀报穆晨阳。
此刻仆人仍在地上苦苦哀求,额头因为不断磕头,已经渗出血迹,混着地上的茶水,在青砖上晕开一片片暗红,看着触目惊心。
贺季平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地盯着仆人:“我问你,这茶壶和茶水,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接触过?”
仆人僵着身子想了半天,声音发颤:“茶、茶壶是今早从库房新领的,水是伙房的李师傅烧的,茶叶也是库房里的陈茶,我领了之后就直接去烧水沏茶,没、没旁人碰过……”
穆晨阳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吟片刻,看向史洪波:“史洪波。”
“属下在!”
史洪波立刻挺直身子,圆溜溜的眼睛里没了半分玩笑神色。
“立刻带人展开调查,伙房的厨师、库房的管事,还有这仆人说的所有人,都要一一盘问,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但也绝不能冤枉一个无辜者。”
“属下遵命!”史洪波刚要转身,贺季平却突然开口:“赵王殿下且慢。”
穆晨阳回头看他:“先生有何见解?”
贺季平上前一步,对着穆晨阳微微躬身:“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三人重新回到书房,贺季平关上房门,刻意压低了声音:“赵王殿下,这幕后真凶,您心里其实早有几分数吧?”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虽然目前没有确凿证据,但自殿下回京后,整顿朝纲,清查吏治,您所做的一切,究竟挡了谁的路?又是什么人,恨不得立刻将您除之而后快,让您成了他们夺权路上的拦路虎?”
穆晨阳不是傻子,贺季平这番话,分明是把矛头指向了那个人——如今朝堂上,唯一有动机、也有能力这么做的,除了那位觊觎皇位的肃王,还能有谁?
他皱着眉沉思片刻,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你的意思是说……这毒是冲我来的,而且和肃王有关?”
贺季平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再者,那套茶具在库房存放已久,平日里出入库房的人多了去了,谁都有机会动手脚;那壶茶水,从烧水到沏茶,要经过伙房、库房好几道手,调查起来范围太大,稍有不慎,还会打草惊蛇。”
“要是按贺先生的意思,这事儿就不查了?”史洪波急得抓了抓头上的白布,语气带着几分不解。
贺季平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几分算计:“我的意思是,调查要继续,但必须秘密进行,绝不能声张。表面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外松内紧,让凶手以为我们没发现破绽。史百户,你明白吗?”
史洪波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属下明白了!这是要故意放消息,让凶手放松警惕!”
说完,他转身快步跑出去,召集人手安排秘密调查事宜。
书房里只剩下穆晨阳和贺季平,穆晨阳依旧紧锁着眉头,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贺季平看在眼里,忽然笑了笑:“赵王殿下,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引蛇出洞。”
穆晨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明白了!先生是想让凶手以为我们没查到他头上,等他放松警惕,再次动手作案时,我们再一举将他拿下!”
贺季平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缓缓点了点头:“殿下英明。凶手既然敢在王府里下毒,必然急于除掉您,只要我们稳住阵脚,假装毫无察觉,他迟早会露出马脚。”
穆晨阳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梧桐树,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知道,这场暗斗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步步为营,不仅要查出毒害太子的真凶,还要揪出这背后藏着的黑手,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安稳。
史洪波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不过半日功夫,便带着查探结果匆匆赶回王府。他头上的白布虽未拆,可眼神里满是急切,一进书房就抱拳道:“殿下,下毒的门道查清了!毒药是涂在茶壶内壁的,遇热开水就溶进水里,手法藏得极深。”
穆晨阳放下手中的卷宗,眉头微蹙:“茶壶的来路查得如何?”
“查了!这茶壶是从‘宝器斋’买的,那铺子专做皇家供奉的器物,开了十几年从没出过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