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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彻底笼罩了清源镇。白日的喧嚣与繁华渐渐沉淀,并未完全消散,而是转化为了另一种形态。

主干道上,酒楼茶肆依旧灯火通明,传出猜拳行令、丝竹管弦之声。花街柳巷,红灯笼高挂,莺声燕语隐约可闻。运河码头区,却依旧有船只靠岸离港,苦力们喊着号子,进行着夜间作业。更夫提着灯笼,敲着梆子,在街巷间穿梭,提醒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整个城镇,仿佛一头在夜色中依旧睁着无数眼睛、喘息着的巨兽。

悦来客栈内,李昭然四人再次聚首。

“都准备好了?”李昭然目光扫过三人。

“放心吧昭然兄!”郑大富拍了拍腰间,那里鼓鼓囊囊塞满了各种夜行、潜行、开锁、监听的小工具,“胖爷我出马,保管连耗子洞里有几根毛都给它查清楚!”

陈淮安也点头:“我已通过客栈掌柜,假托游学需查阅地方风物志,与镇守府一位老书吏搭上了线,明日便可前往查阅近年文书档案。”

“好。”李昭然颔首,“按计划行事。大富兄,城西码头区与废弃仓库区交给你。淮安兄,镇守府与漕司档案是关键。我与小黑,会去城北那片标记最后指向的区域探查。”

“切记,”他再次强调,神色凝重,“隐匿行踪,安全第一。若遇强敌,不可恋战,以穿云箭为号,即刻撤离。”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子时将近,街上行人渐稀。

郑大富第一个行动。他换上了一身便于夜间行动的深色劲装,胖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异常灵活。他如同一个巨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从客栈后窗翻出,融入阴影之中,朝着鱼龙混杂、昼夜不息的码头区潜行而去。

陈淮安则依旧是一身儒衫,并未刻意更换装束。他手持一卷书,如同一位深夜难眠、外出散步赏月的书生,不疾不徐地朝着镇守府衙署附近区域行去。他看似随意漫步,目光却敏锐地扫过沿途的巷道、门牌以及任何可能张贴告示、留存文书痕迹的地方。

李昭然与小黑最后离开客栈。

李昭然换上了一件普通的青灰色布袍,气息内敛,如同一个寻常的晚归路人。小黑则紧紧跟在他身后,努力抑制住本能想要四处嗅闻的冲动,学着李昭然的样子,尽量让自己显得“普通”。

他们的目标,是城北——根据白日最后发现的那个诡异漩涡标记的指向,结合舆图与地势判断,墨血盟成员最后消失的方向,很可能就在那片区域。

城北相较于城中心的繁华和码头的喧嚣,显得安静许多。这里多是民居、祠堂、以及一些规模较小的手工作坊。街道狭窄,巷道纵横,路灯稀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炊烟味、草木清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的霉味。

李昭然将神识如同蛛网般缓缓铺开,但范围控制得极其精妙,仅覆盖周身百步,避免被可能存在的敌方高手察觉。他仔细感知着每一寸土地、每一堵墙壁、甚至每一口废弃的水井中可能隐藏的能量波动或阵法痕迹。

小黑也翕动着鼻子,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下,他的嗅觉被提升到了极致。无数种气味涌入他的鼻腔:饭菜香、花香、泥土味、垃圾味、夜猫子的气味…他需要从中艰难地筛选出那一丝极其淡薄的、令他厌恶的墨血盟邪气。

然而…

一个时辰过去了…

他们几乎探查了城北大半区域…

依旧…一无所获!

没有异常的阵法波动…

没有隐藏的邪气源…

甚至连一丝最近有大量陌生人频繁活动的痕迹都找不到!

那些墨血盟的人,仿佛真的凭空蒸发了一般!

“怎么可能…”李昭然眉头越皱越紧。他的神识感知从未出过如此大的偏差。除非…对方有远超他想象的、能够完美遮蔽一切气息的秘宝或阵法!

小黑也有些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发出低低的呜咽:“李大哥…味道…太乱了…而且…好像…被什么东西…盖住了…”

就在两人潜伏在一处民居的屋脊阴影下,稍作休息并重新评估计划时——

突然!

从下方一条极其偏僻、昏暗的死胡同深处,猛地传来了一声压抑的、短促的闷哼!紧接着,是一阵轻微的、仿佛重物倒地的声音!

有情况!

李昭然眼神一凛!小黑也瞬间竖起了耳朵!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屏住呼吸,身形如同两道轻烟,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来源处疾掠而去!

几个起落间,他们便已来到那条死胡同附近,藏身于一棵高大的槐树树冠之中,透过枝叶缝隙,向下望去——

只见胡同底部,阴影最浓重之处,赫然躺着两个身穿夜行衣、已然昏迷不醒的汉子!他们身旁,还散落着两柄出鞘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短刃——一看便知淬有剧毒!

而站在那两人身旁的,却并非预想中的墨血盟修士!

那是一个身材高瘦、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下颌线条硬朗,肤色白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并未持任何兵刃,而是握着一柄长约尺半、造型古朴、顶端镶嵌着一枚乳白色宝石的…短杖?

此刻,那短杖顶端的宝石,正散发着柔和却稳定的白色光晕,如同一个小月亮般,照亮了周围一小片范围。那光芒笼罩在地上两名黑衣汉子身上,仿佛在…净化或压制着什么?

“不是墨血盟的人…”李昭然瞬间判断。那人身上的能量波动,并非阴邪之气,也非中土常见的道家真元或儒家才气,而是一种…温暖、圣洁、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感的力量!

“咦?那是什么光?好舒服…”小黑抽了抽鼻子,低声道,他本能地觉得那白光令人安心,与墨血盟的邪气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那黑袍人似乎完成了某种仪式。他收起短杖,白光倏然敛去。他俯下身,在其中一名黑衣汉子怀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件小小的、似乎是以某种黑色木头雕刻而成的、造型诡异的蝙蝠状令牌!

看到那令牌,黑袍人似乎低声自语了一句什么,语调奇特,绝非中土语言!

接着,他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或许是李昭然和小黑的目光过于专注…

或许是夜风恰好吹动了树叶…

那黑袍人猛地抬起头,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精准无比地射向了李昭然和小黑藏身的槐树树冠!

四目相对!

尽管隔着兜帽阴影,李昭然依然能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警惕、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被发现了!

李昭然心中一惊!此人的灵觉竟如此敏锐!

小黑更是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死死抓住树枝。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那黑袍人并未立刻发动攻击,也没有出声喝问。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只手缓缓缩回袖中,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全身散发出一种蓄势待发的戒备姿态。

李昭然心念电转。此人敌友未明,但显然并非墨血盟一路,甚至可能还是对头。其手段诡异,能瞬间制服两名明显是探子或杀手的角色,实力不容小觑。在此地与不明底细之人冲突,绝非明智之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遁走的冲动,缓缓地从树冠阴影中显露出身形。同时,他暗中示意小黑不要轻举妄动。

“阁下,”李昭然站在树枝上,拱了拱手,声音平和,试图释放善意,“我等途经此地,无意冒犯。见阁下出手制伏宵小,故而驻足。若有惊扰,还望海涵。”

那黑袍人闻言,并未放松警惕,但袖中紧绷的气势似乎略微缓和了一丝。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语句。

终于,一个低沉、略带异样口音、却异常流利的官话响起,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感:

“黑夜…是罪恶的温床。你们…在此窥探,目的…为何?”

槐树冠中,李昭然心神紧绷,面上却保持着镇定。树下那位黑袍人的目光,锐利如实质,仿佛能穿透阴影,将他与小黑完全看透。对方身上那股温暖却威严的能量波动,虽非邪气,却也充满了未知与压迫感。

听到对方那带着异样口音、却直指核心的质问,李昭然心念电转。坦言追查墨血盟?对方敌友未辨,贸然交底风险太大。虚言搪塞?以此人敏锐的观察力与显然不凡的实力,恐怕难以取信,反而可能激化矛盾。

他略作沉吟,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却贴近事实的说法:“我等追查一伙恶徒至此,因其行事诡秘,故夜间探访,以求线索。见阁下出手,疑与所查之事相关,故而观望。若有唐突,实非本意。”

他刻意模糊了“墨血盟”之名,只以“恶徒”代称,点明自己“追查”的目的,并再次表达了“无意冲突”的态度。

那黑袍人闻言,兜帽下的面容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那只缩在袖中的手并未放松,但周身那股蓄势待发的攻击性,却稍稍收敛了几分。

“恶徒…”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有些奇异,仿佛在品味其中含义。他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黑衣人,又抬眼看了看李昭然,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而带着那种独特的韵律:“黑暗…滋生罪恶。追寻光明…是善举。但…夜色深沉…独行…需谨慎。”

这话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依旧带着几分疏离与戒备。

说完,他竟不再多言。身形微微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墨迹,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几步之后,便已隐入胡同更深处的阴影之中,气息也随之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走得极其干脆利落!

李昭然神识全力感知,竟也难以捕捉到其丝毫离去的气息轨迹!此人的隐匿手段,堪称绝伦!

“好…好厉害…”小黑这才敢大口喘气,心有余悸地小声道,“李大哥…他…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李昭然缓缓从树上落下,走到那两名昏迷的黑衣人身旁,仔细检查了一番。

“气息被封,手法奇特,并非中土常见的点穴功夫,倒像是…某种精神层面的压制。”他眉头微蹙,“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是敌是友…难说。但其目标…似乎并非我等,亦非善类。”

他拾起地上那枚造型诡异的蝙蝠令牌。令牌触手冰凉,以某种不知名的黑色木头雕刻而成,蝙蝠的双眼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闪烁着邪异的光芒。背面,刻着一个微小的、扭曲的符文——正是墨血盟的标记!

“墨血盟的探子!”李昭然心中一凛,“他们果然在清源镇有活动!而且…似乎在执行某种秘密任务时,被刚才那人截住了!”

“那…那个黑袍人…是在帮我们对付坏人吗?”小黑疑惑道。

“未必是帮我们。”李昭然摇头,“或许…只是目标恰好一致?或者…另有恩怨?”他将令牌收起,“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带着小黑,迅速离开了这条死胡同,并未理会地上昏迷的探子(以免惹上不必要的官府麻烦)。

回到悦来客栈时,已是后半夜。

令人意外的是,郑大富和陈淮安竟然都已经回来了,而且…两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疲惫与沮丧之色。

“怎么样?”李昭然问道。

“唉!别提了!”郑大富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抓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这才喘着气抱怨道:“胖爷我把码头区那几个废弃的仓库、还有黑市牙行都快翻了个底朝天!钱没少花,酒没少喝,牛皮吹破天!结果呢?屁都没问出来!”

他掰着手指头数落:“都说最近没啥生面孔来租偏僻院子!货仓流转也正常!连漕帮那些消息最灵通的家伙都说太平无事!他娘的!难道那帮墨血盟的孙子都睡大街不成?!”

陈淮安也面色凝重地摇头:“镇守府与漕司的档案库,我虽未能深入核心,但通过那位老书吏旁敲侧击,查阅了近期的物资出入、人员登记簿…同样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朱砂、硝石、铅汞等物,采购记录皆在常理之中,并无大宗异常交易。外来人员登记也多是商旅,并无可疑修士团体记录在案。”

他看向李昭然:“昭然兄,你那边…可有发现?”

李昭然将那枚蝙蝠令牌放在桌上,简要将遭遇黑袍人、制服墨血盟探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还有这种事?!”郑大富一下子跳了起来,拿起令牌仔细端详,“嘿!还真是墨血盟的狗牌子!还有黑袍怪人?奶奶的,这清源镇的水越来越浑了!”

陈淮安则更关注那名黑袍人:“异域修士?手持散发圣洁光芒的短杖?瞬间制服两名探子?言语谨慎,旋即退走?”他沉吟道:“听昭然兄描述…此人倒有些像…古籍中记载的,来自极西之地‘大秦’的‘景教’苦修士?或…‘圣殿’行者?他们确有此等净化邪祟、注重隐匿的传统。”

“管他什么教!”郑大富嚷嚷道,“关键是!现在连他们也摸不清墨血盟的窝点!这说明啥?说明这帮龟孙子藏得不是一般的深啊!”

房间内,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三方势力似乎都在清源镇这盘棋上,但棋局却迷雾重重!唯一的线索也如同惊鸿一瞥,消失无踪。

“如此看来…”李昭然缓缓开口,目光扫过桌上那枚冰冷的蝙蝠令牌,“墨血盟在此地的图谋,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周密、更隐秘。他们…或许动用了我们未知的渠道或方式潜藏。”

“那…那我们怎么办?”小黑怯生生地问,“找不到他们…”

“未必找不到。”李昭然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既然暗访无效…那便…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郑大富和陈淮安同时看向他。

“不错。”李昭然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们如此隐匿,必有所图,且图谋极大。一旦…他们认为的‘时机’到来,或者…出现足以威胁其计划的‘变数’…”他拿起那枚蝙蝠令牌,“他们…自然会主动现身!”

“昭然兄的意思是…”陈淮安若有所思。

“明日开始,”李昭然沉声道,“我们不再暗中调查,反而要…适度‘高调’一些。”

“大富兄,你去码头、市集,散播消息:就说…有京城来的贵人,携重金,欲大量采购一批…‘特殊’的药材与矿物,用途不明,但出价极高。所列清单…要巧妙地将一些墨血盟邪术可能用到的材料混杂其中!”

“淮安兄,你则继续与镇守府书吏交往,但话题可引向…近日城外不太平,或有邪祟作乱,询问官府应对之策,隐隐透露…我等或可‘协助’之意。”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有一伙来历不明、资金雄厚、且可能洞察其些许秘密的人,已经进入了清源镇!并且…在追查某些‘敏感’之事!”李昭然冷声道,“若他们图谋甚大,必不容许我等这等‘变数’存在!”

“只要他们一动…”李昭然握紧令牌,“便是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

此计,虽险,却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唯一方法!

郑大富眼睛一亮:“妙啊!打草惊蛇!不对,是敲山震虎!逼他们露头!”

陈淮安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虽有些行险,但确是目前最有效的策略。只是…我等需做好万全准备,以防对方雷霆反击。”

“嗯。”李昭然颔首,“即刻起,轮流值守,警惕一切风吹草动。”

计策已定。四人虽身心疲惫,却都打起了精神。

清晨,清源镇在运河码头的号子声与街市的叫卖声中缓缓苏醒。

悦来客栈二楼临街的雅间内,李昭然四人围坐一桌,桌上摊开着清源镇的简易舆图。

“计划都清楚了?”李昭然目光扫过众人,“记住,要‘自然’地高调,而非刻意张扬。我们的目的,是让该知道的人知道我们的‘不寻常’,而非惹得满城风雨,引来官府注意。”

“放心吧昭然兄!”郑大富拍着胸脯,胖脸上满是兴奋,“论起‘摆谱’和‘吹牛’,胖爷我可是行家里手!保证把‘京城来的冤大头’演得惟妙惟肖!”

陈淮安也微微一笑,扶了扶额角:“淮安虽不擅此道,但假借游学之名,与士子官吏谈论风土异事、偶露对‘奇物’的兴趣,倒也合乎情理。”

小黑则似懂非懂地用力点头:“俺…俺就跟着李大哥!俺鼻子灵,能闻出谁不怀好意!”

郑大富首先发力。他换上了一身绫罗绸缎,手指上戴了三个硕大的翡翠扳指,摇着一把洒金折扇,带着两个临时雇来的、一脸懵懂的小厮,大摇大摆地直奔清源镇最繁华的市集与码头货栈区。

他专挑那些背景复杂、三教九流汇聚的药材行、矿料铺、甚至暗地里做些黑市生意的牙行钻。进门便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夹杂着不知哪里的方言,高声大气地嚷嚷:

“掌柜的!把你们这儿…嗯…那个…五十年以上的‘赤血竭’!对!还有‘阴凝砂’!‘百年雷击木’!有多少要多少!价钱好说!咱家少爷…咳咳…京城来的!不差钱!”他一边说,一边“不小心”露出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以及钱袋口隐约露出的金叶子光芒!

遇到有掌柜疑惑询问用途,他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嗨!咱家少爷…喜好炼丹!修仙!懂吗?就是那种…飞天遁地…长生不老…的仙丹!需要点…特别的引子!”说罢,还故意眨眨眼,一副“你懂的”表情。

一天下来,“码头来了个京城阔少家的胖管事,人傻钱多,专收稀奇古怪药材矿料”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特定的圈子里传开了。不少人暗中嗤笑其“败家”,却也有不少人暗中打起了主意。

陈淮安则走“文人雅士”路线。他每日流连于镇上的书院、茶社、以及镇守府衙门外专供士子休憩的凉亭。与几位看似博学的老儒或不得志的小吏品茗论道,话题却总在不经意间,引向本地的“奇闻异事”、“古墓传说”、乃至“妖邪作祟”的流言。

他时而“忧心忡忡”地感叹:“晚生游历至此,听闻西南边境近来颇不太平,似有邪祟滋生,扰民不安…不知本地官府可有应对良策?”时而又“兴致勃勃”地请教:“曾于古籍中见得,有异士能以朱砂混合辰星粉末,布阵驱邪,不知我朝可有此类高人?”

其言谈举止,合乎士子身份,但那份对“邪祟”、“异术”的过分关注,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仿佛“知其一二”的深意,也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尤其是一位在镇守府掌管文书档案的老书吏,几次交谈后,对这位“博学”的陈公子愈发感兴趣,甚至主动邀他改日到府衙藏书阁一叙。

李昭然则带着小黑,看似悠闲地游览清源镇各处名胜古迹,实则神识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感知着任何一丝可能的能量波动或窥探的目光。他偶尔也会在人多眼杂的酒楼,“不小心”让小黑展现出一些远超普通犬类的灵性,比如精准地接住抛出的食物,或对某些特定气息产生剧烈反应。

小黑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演戏”,但配合得十分卖力,努力做出各种“聪明”的样子,偶尔因为紧张而演得过于夸张,引得李昭然暗自失笑,倒也平添了几分趣意。

几天下来,主角团这番“各显神通”的表演,在清源镇平静的水面上,的确投下了几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暗线·墨血盟的压抑与骚动

然而,在清源镇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某处废弃仓库的地下密室、某家赌坊的暗阁、甚至某艘停泊在偏僻码头、看似普通的货船底舱…气氛却截然不同。

“都给老子安分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气息阴鸷的汉子低声呵斥着几名显得有些躁动的手下。“上峰严令!在此地‘蛰伏’期间!严禁惹是生非!违令者…抽魂炼血!”

“可是…头儿…”一个尖嘴猴腮的喽啰不甘心地舔了舔嘴唇,“外面那帮肥羊…也太招摇了吧?那个死胖子…兜里的金子都快晃瞎眼了!还有那个书生…说的那些话…分明是冲着咱们来的!”

“哼!蠢货!”刀疤头目冷笑,“这正是疑兵之计!那几人…绝非普通商旅!那个青衫小子…气息深沉!绝非易与之辈!此时出手,必坏大事!”

类似的对话,在几个不同的墨血盟潜伏点悄然发生着。大多数头目都严格约束着手下,要求他们忍耐,等待“时机”。

起初几天,确实相安无事。墨血盟的成员们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收敛了爪牙,只是暗中加强了对李昭然等人的监视。

但…

随着郑大富“采购”的胃口越来越大,抛出的金叶子越来越晃眼…

随着陈淮安与镇守府书吏的交往越来越“深入”,谈论的话题越来越“敏感”…

随着李昭然和小黑“不经意”间展露的“异常”越来越多…

某些人心中的贪念与躁动,终于开始压过了对纪律的恐惧!

尤其是一支由一名绰号“独眼狼”、生性贪婪残暴的五品修士带领的小队。他们原本的任务是监视码头区物资流动,但郑大富那挥金如土的做派,就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不断撩拨着“独眼狼”那根贪婪的神经!

“他娘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独眼狼在又一次远远看到郑大富从一家药铺出来,随手打赏了小厮一枚银锭后,终于按捺不住!他眼中闪烁着嗜血而贪婪的光芒!

“什么狗屁蛰伏!等‘时机’?等来了时机,肥肉早他娘的被别人叼走了!”他对身边几个心腹低吼道:“兄弟们!干了这一票!够咱们逍遥快活好几年!到时候找个地方一躲,谁知道是咱们干的?”

“可是…头儿…上面的命令…”一个手下还有些犹豫。

“怕个鸟!”独眼狼狞笑,“就几个有点钱的雏儿!老子亲自出手,速战速决!抢了钱财,宰了人往运河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

贪婪与侥幸,最终战胜了理智!

一场由墨血盟内部人员私自发起的、针对“肥羊”的袭击,悄然进入了倒计时…

而与此同时,在清源镇另一处靠近城隍庙的、租金低廉的客栈房间里。

那位曾与李昭然有过一面之缘的秦景教七品执烛使——名为“以诺”的年轻人,正跪在一个简陋的木质圣像前,进行着每日的晨间祷告。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黑色斗篷,兜帽放下,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沧桑的面容。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一双湛蓝色的眼眸清澈而坚定。他的掌心,隐隐有微弱的、温暖的白光流转——正是七品执烛使“圣火初燃”的象征。

祷告完毕,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喧嚣的街道。他也听闻了近日镇上来的那几位“古怪”的旅人。尤其是…那个青衫少年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虽不属同源,却同样浩然磅礴的正气。以及…那个书生身上纯净的才气,还有那个小妖…纯净的妖气中带着悲伤。

“异乡的旅人…你们…究竟为何而来?”以诺低声自语,眉头微蹙。“如此招摇…恐会引来…黑暗中的窥伺。”

他本能地感觉到,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身为追寻光明、驱散黑暗的执烛使,他无法坐视无辜者被邪恶吞噬。

他轻轻握紧了悬挂在胸前的、那柄顶端镶嵌着乳白色宝石的短杖。短杖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散发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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