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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兴坊李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李昭然、陈淮安、郑大富三人,带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素心真人,如同惊弓之鸟般潜回宅邸。他们不敢惊动任何人,只能悄悄从后门进入,将素心真人安置在最为僻静的后院厢房内。

“快!热水!干净的布!还有…伤药!”陈淮安一边急促地吩咐着被惊醒、但已被李昭然新规矩训练得不再过分惶恐的老仆张伯,一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素心真人的伤势。她身上那些被锁链勒出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紫色,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腥腐气息。更麻烦的是,她体内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极其阴冷的邪气,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本就微弱的生机。

李昭然脸色苍白,文宫才气消耗巨大,此刻正盘膝调息,试图恢复些许元气。郑大富则瘫坐在椅子上,脸上被毒镖划破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残留的麻药和腐蚀性毒液让他半边脸又麻又痛,火辣辣的难受。

“昭然兄,这位前辈伤势太重了!失血过多,经脉受损,体内还有邪气盘踞!”陈淮安检查完毕,脸色极其难看,“更麻烦的是…她身上残留的邪气,还有我们沾染的气息…都带着‘幽涧’秘窟的印记!若贸然请城中的名医或上报天师府、鸾台…他们必定能察觉我们曾深入‘红丸案’禁地!私自探查宫闱秘辛…这可是大忌!”

李昭然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声音低沉:“我知道。但前辈命悬一线,不能不救!先以我们自己的手段尽力稳住伤势!淮安兄,你精通药理,先用最好的金疮药和固本培元的丹药!郑兄,你去找张伯,让他悄悄去市面上,寻些可靠的、口风紧的草药…记住,要分散购买,莫要引人注意!”

“好…好…”郑大富挣扎着爬起来,捂着半边脸,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李昭然走到床边,看着素心真人那张布满疤痕、毫无血色的脸,心中焦急万分。他尝试着将一丝温和的文宫才气注入其体内,试图驱散那股阴冷邪气。然而,那邪气极其顽固,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经脉深处,他的才气如同泥牛入海,收效甚微。

“这样下去不行…”李昭然眉头紧锁,“必须找精通医道、且能化解邪气的高人!但…去哪里找?又怎能保证不泄露秘密?”

与此同时,紫微宫深处,集贤殿内。

女帝武明空并未安寝。她端坐于御案之后,面前摊开着几份密报。烛火摇曳,映照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容。鸾台侍郎苏氏垂手侍立一旁。

“陛下,”苏氏低声道,“影卫密报,李昭然等人已返回永兴坊李宅。带回一重伤昏迷之女子,疑为前朝人物。众人皆带伤,且身染‘幽涧’秘窟特有邪气,伤势棘手,恐难自愈。”

女帝凤眸低垂,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微响。她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哦?带回了人?还染了‘幽涧’的邪气?看来…他们真摸到了些门道。”

她略一沉吟,朱笔轻点:“传令‘杏林苑’,遣‘胡一帖’即刻前往永兴坊李宅。伪装成云游郎中,言夜观天象,见病气冲霄,特来结缘。务必稳住那女子伤势,化解邪气。记住,”女帝声音微冷,“手段要干净,身份要隐秘。莫要暴露鸾台痕迹,更莫要让天师府那边…看出端倪。”

“臣,遵旨!”苏氏躬身领命,迅速退下安排。

几乎在同一时间,钦天监观星台顶。

袁天罡负手立于巨大的星盘前,星图中代表永兴坊方向的星辰,此刻正被一缕极淡的、带着阴寒与衰败气息的灰色光晕缠绕。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星盘,又望向皇城西北方向那片沉寂的阴影,指尖掐诀,无声推演。

“身染‘幽涧’邪气,重伤垂危…”袁天罡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女…是关键。若死,线索恐断。李昭然等人…此刻怕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他嘴角微扬,唤来一名心腹星使:“去‘回春堂’,让‘孙一手’即刻动身,前往永兴坊李宅。扮作北地游医,就说…夜观星象,见邪气南移,特来化解。务必救下那女子,清除邪气。记住,”袁天罡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行事低调,莫露天师府根脚。尤其…莫要让鸾台那边,察觉是我等出手。”

“是!监正大人!”星使躬身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观星台的阴影中。

话说回来,就在李宅之中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老爷!老爷!”张伯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表情,“门外…门外来了两位…云游郎中!”

“郎中?”李昭然一愣,“还两位?这时候怎么会有郎中上门?还是云游的?”

“是啊!”张伯也是一脸困惑,“一位自称姓‘胡’,是从南边来的,专治疑难杂症和邪气侵体;另一位自称姓‘孙’,说是北地游医,擅长外伤续命和驱邪化煞…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都说…都说夜观天象,见此地有‘病气’或‘邪气’冲天,特来结个善缘…”

李昭然、陈淮安、郑大富三人面面相觑,眼中都闪过一丝惊疑。夜观天象?病气冲天?这也太巧了吧?!而且一来就是两个?!

“请…请他们进来吧。”李昭然沉吟片刻,沉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况且,他隐隐觉得,这“巧合”背后,恐怕另有玄机。

很快,两位“云游郎中”被请了进来。

第一位胡郎中约莫五十多岁,身材瘦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背着一个半旧的药箱。他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走路四平八稳,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第二位孙郎中年纪稍轻,约莫四十出头,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褐色短打,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他圆脸小眼,未留胡须,脸上总是带着一团和气的笑容,看起来像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

两人一进门,目光便迅速扫过屋内,尤其在昏迷的素心真人和李昭然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又飞快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意打量。

“哎呀呀!这位娘子伤势不轻啊!邪气入体,危在旦夕!”胡郎中捋着长须,摇头晃脑,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抢先开口。

“可不是嘛!这外伤看着就吓人!再拖下去,神仙难救!”孙郎中立刻接口,声音洪亮,带着北地口音,也凑到床前,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两人几乎是同时伸手,想要去搭素心真人的脉搏!

“咳!”李昭然轻咳一声。

两人动作同时一顿,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堆起职业化的笑容。

“这位公子,老朽胡一帖,略通岐黄,可否让老朽先为这位娘子诊脉?”胡郎中对着李昭然拱拱手,语气谦和,但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公子!在下孙一手,祖传外伤圣手!这外伤处理,刻不容缓!还是让在下先看看伤口吧!”孙郎中不甘示弱,也对着李昭然拱手,脸上笑容更盛,但眼神同样锐利。

李昭然看着眼前这两位“热情”过头的郎中,心中了然。这哪是什么云游郎中?分明是朝廷和天师府派来的“高人”!而且…双方似乎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都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两位先生…”李昭然不动声色,“救人要紧,不如…一起?”

“一起?”胡郎中和孙郎中同时一愣,随即异口同声:“好!一起!一起!”然后便争先恐后地扑到了床边,那架势,活像饿了三天的乞丐看见刚出锅的肉包子。

“哎哟!这位娘子脉象沉迟,邪气都盘踞到心脉了!阴寒入骨啊!”胡郎中动作麻利,一把就抓住了素心真人的左手腕,两根手指搭上去,闭着眼睛摇头晃脑,那三缕长须跟着一颤一颤的。

“可不是嘛!这脉浮滑得厉害!气血两亏,外伤引动了内邪,凶险得很!”孙郎中不甘示弱,几乎是同时就抓住了素心真人的右手腕,小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噼里啪啦地说着,唾沫星子差点溅到胡郎中脸上。

两人各自把着一边脉,嘴里念念有词,说的病症听起来都挺吓人,但好像又不太一样。胡郎中说什么“阴寒入骨”,孙郎中就说“气血两亏”,一个摇头晃脑像老学究,一个唾沫横飞像说书先生。

陈淮安端着一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刚进来,还没放下,胡郎中眼疾手快,一把就抄起一块布巾:“老朽来!这伤口清洗最是讲究,力道轻了洗不净,重了伤筋骨!老朽手法最是轻柔!”说着就要往素心真人胳膊上一处伤口擦去。

“哎!等等!”孙郎中立刻不干了,他一把夺过陈淮安手里刚拿出来的金疮药瓶子,“孙某家传的金疮药,配上我的独门手法,药效倍增!止血生肌最是拿手!这药得先上!”他拧开瓶盖,作势就要往伤口上倒。

两人一个拿着湿布巾,一个举着药瓶子,胳膊肘都挤在一块儿了。胡郎中想擦伤口,孙郎中挡着要上药,两人在床边推推搡搡,跟打架似的。胡郎中手里的湿布巾差点甩到孙郎中脸上,孙郎中手里的药粉也差点撒胡郎中一袖子。

“哎哟!看着点!”胡郎中赶紧缩手,心疼地看着自己差点被弄湿的袖子。

“你才看着点!我这药金贵着呢!”孙郎中护着药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好不容易两人消停点,各自占据了一小块“阵地”开始操作。胡郎中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边缘,动作确实轻柔,但嘴里还不停:“老朽观这邪气,非比寻常,当以‘太乙神针’辅以纯阳内力,方能逼出体外!”说着,他真从那个半旧的药箱里摸出一个布包,展开一看,里面一排排银针,寒光闪闪。

孙郎中正给另一处伤口撒药粉,一听这话,立刻从自己鼓鼓囊囊的皮囊里掏出几张画着朱砂符文的黄纸:“胡老哥此言差矣!这分明是阴煞邪秽之气!你那银针阳气太重,小心激得它反扑!得用我们…呃…我们老家秘传的‘三清化煞符’!焚符化水,辅以导引之术,方为正道!”他捏着符纸,在素心真人头顶比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胡郎中捻着一根细长的银针,正要找个穴位下针,孙郎中捏着符纸的手就在他眼前晃悠,符纸差点扫到他的针尖。胡郎中赶紧把手缩回来,没好气地瞪了孙郎中一眼:“孙老弟,你这符纸离我的针远点!万一沾上点朱砂灰,污了针气!”

“胡老哥,你这针尖也悠着点,别戳着我的符!”孙郎中也不示弱,梗着脖子回了一句。

两人一个捻着针,一个晃着符,在素心真人身体上方你来我往,跟打太极推手似的。胡郎中想扎肩井穴,孙郎中的符纸就挡在那儿;孙郎中想贴膻中穴,胡郎中的针尖又指了过来。好几次,那明晃晃的针尖差点戳到符纸上,那飘荡的符纸也差点拂过银针。两人互相提防着,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滑稽。

“咳咳…”胡郎中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孙郎中腰间的皮囊,“孙老弟手法精妙,不知师承何处啊?我看你这金疮药…闻着倒有几分北地‘回春堂’秘药的味道?”

孙郎中正全神贯注地避开胡郎中的针,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起更灿烂的笑容:“嗨!胡老哥说笑了!家传的土方子,不值一提!倒是您这针法…啧啧,起落有度,气韵绵长,颇有几分…嗯…颇有几分当年京城‘金针王’的风采啊?莫非…您老跟御医院有点渊源?”

胡郎中捻针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干笑两声:“哈哈…巧合!纯属巧合!老朽山野村夫,哪敢高攀御医院?就是年轻时走南闯北,学了些杂七杂八的手艺罢了!”他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找穴位,心里暗骂这小胖子眼睛真毒!

孙郎中也嘿嘿一笑,不再追问,心里却翻了个白眼:装!接着装!这老狐狸!

李昭然、陈淮安和刚捂着半边脸回来的郑大富,站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郑大富咧着嘴,半边肿脸都忘了疼,小声嘀咕:“我的娘诶…这俩郎中…怕不是天桥底下说相声的吧?一个捧哏一个逗哏?胖爷我看得都想给他们打赏铜板了!”

陈淮安也是嘴角抽搐,强忍着笑意,低声对李昭然道:“昭然兄…这二位…一个针法透着官家气度,一个符箓满是天师府路数…他们这是…唱双簧来了?”

李昭然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互相拆台又互相遮掩的场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番鸡飞狗跳的“救治”后,素心真人的伤势竟然真的稳定了下来!伤口被仔细清洗、上药、包扎,体内那股阴冷邪气也被两人“合力”暂时压制住,呼吸变得平稳了许多。

胡郎中和孙郎中累得满头大汗,互相瞪了一眼,又同时转向李昭然,脸上重新堆起和煦的笑容。

“公子放心,这位娘子性命已无大碍。只是邪气入体过深,元气大伤,需静养调理。”胡郎中擦了擦汗,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此乃‘九转还元丹’,每日一粒,温水送服,可固本培元,驱散余邪。”他将药瓶递给李昭然,眼神意味深长。

“外伤已处理妥当,按时换药即可。”孙郎中也不甘示弱,从皮囊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药罐,“此乃‘黑玉断续膏’,外敷伤处,生肌活血,不留疤痕!”他将药罐塞给李昭然,同样眼神闪烁。

两人几乎是同时拱手:“老朽\/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公子保重!”说完,不等李昭然挽留,便如同脚底抹油般,一前一后,飞快地溜出了李宅,仿佛生怕对方留下来多问一句。

李昭然拿着手中温润的白玉瓶和沉甸甸的黑药罐,看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哭笑不得。陈淮安和郑大富也凑了过来。

“这…这药…能吃吗?能用吗?”郑大富看着那黑乎乎的药膏,一脸怀疑。

“药应该没问题。”陈淮安拿起白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散发着清香的丹药,仔细嗅了嗅,“都是顶级的好药!九转还元丹…黑玉断续膏…这可不是寻常云游郎中能拿出来的东西!”

李昭然叹了口气:“他们…是来送药的。也是来…警告的。”他看向床上呼吸平稳的素心真人,“朝廷和天师府…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们默许,甚至暗中相助,但…也划下了界限。此事,必须在我们手中了结,不能牵扯到他们。”

陈淮安若有所思:“那…这位前辈醒来后…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昭然目光深邃:“等她醒来…一切谜团,或许就能解开了。在此之前…”他看向陈淮安和郑大富,再次强调,“幻象之事,绝不可提!”

就在这时,床上的素心真人,似乎极其轻微地呻吟了一声!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李昭然、陈淮安、郑大富三人立刻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床榻。陈淮安连忙上前,小心地扶起素心真人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动作轻柔无比。

素心真人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露出那双空洞、灰白的眼窝。她似乎极其费力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最终“落”在李昭然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水…”

“水!快拿水来!”郑大富连忙招呼张伯。

张伯端来温水,陈淮安用干净的布巾蘸湿,小心翼翼地润湿素心真人干裂的嘴唇。几滴温水滑入喉咙,素心真人的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前辈…”李昭然俯下身,声音尽量放得低沉温和,“您安全了。这里…是永兴坊李宅。您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素心真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窝中,再次涌出浑浊的血泪。她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回忆之中,喉咙里的喘息声变得急促而破碎。

“玄…玄真…”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玄真子?”李昭然心中一凛,“是他…将您囚禁在‘幽涧’秘窟?”

素心真人艰难地点了点头,血泪流淌得更急。“…师…兄…”她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与绝望,“…入…魔…了…”

“师兄?”陈淮安失声低呼,“您…您是玄真子的师妹?!”

素心真人再次点头,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红…丸…”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不…是…丹…是…魔…种…”

“魔种?!”李昭然三人心中剧震!这与他们之前的猜测吻合!

“…他…用…活人…精魄…怨魂…为…薪…”素心真人断断续续,声音充满了恐惧与憎恨,“…炼…邪…火…铸…魔…胎…”

“血…衣…侯…”她提到这个名字时,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巨大的痛苦攫住,“…阿…萝…炉…眼…祭…品…”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残酷的真相,李昭然三人还是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头顶!血衣侯灭门,果然是为了夺取拥有“炉鼎之体”的阿萝!她被活生生炼化,成了“红丸魔种”的核心祭品!

“…他…成…了…魔…种…”素心真人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丹…炉…里…的…是…失…败…品…他…早…已…遁…走…”

“遁走了?!”陈淮安惊呼,“玄真子…已经逃了?那丹炉里的怪物…只是失败的魔种?”

素心真人艰难地点头:“…他…需…要…更…多…的…‘钥匙’…”

“钥匙?”李昭然眉头紧锁,“什么钥匙?红丸…就是钥匙?”

素心真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李昭然的衣袖,力量大得惊人!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如同诅咒般低吼:

“三…十…三…”

“…紫…微…之…秘…”

“…他…在…找…它…”

话音刚落,她抓住李昭然衣袖的手猛地一松,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前辈!前辈!”陈淮安急声呼唤,连忙探查她的脉搏和气息,脸色凝重,“气息太弱了!邪气又在反扑!必须立刻施救!”

李昭然却僵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

素心真人最后的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三十三”?一个数字?代表什么?地点?人数?时间?还是某种代号?

“紫微之秘”?紫微…那是帝星!皇宫!难道是指皇宫深处的秘密?

“他在找它”?玄真子在寻找“它”?“它”是什么?是“三十三”?还是“紫微之秘”?

“钥匙”…“红丸”是钥匙?玄真子需要更多的“钥匙”?去开启“三十三”或者“紫微之秘”?

红丸案…竟然只是一个开始?!玄真子炼制“红丸魔种”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寻找或开启某个更深层、更恐怖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竟然与象征皇权的“紫微”有关?!

“昭然兄!”陈淮安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李昭然的思绪,“前辈情况危急!必须立刻施救!否则…”

李昭然猛地回过神,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素心真人,又看看手中那两瓶来历不凡的灵药。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用!立刻用!”李昭然沉声道,“淮安兄,你精通药理,你来判断如何用药!务必保住前辈性命!她…是揭开一切的关键!”

陈淮安重重点头,立刻开始忙碌起来。他仔细辨别丹药和药膏的气息、质地,小心地给素心真人喂服丹药,又用温水化开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李昭然站在一旁,目光深邃如渊。素心真人最后留下的谜团——“三十三”、“紫微之秘”、“钥匙”…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玄真子这条毒蛇,不仅没有死,反而带着更深的阴谋,潜入了更黑暗的角落!

永兴坊李宅后院厢房内,陈淮安正全神贯注地救治素心真人。胡郎中的“九转还元丹”和孙郎中的“黑玉断续膏”果然非同凡响。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暖流,护住心脉,滋养枯竭的元气;药膏敷上伤口,清凉舒适,暗紫色的腐肉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生机,腥腐之气也淡了许多。素心真人的气息虽仍微弱,但总算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

与此同时,那两位“云游郎中”早已各自溜出李宅,消失在神都的夜色中。

胡一帖恭敬地垂手而立,向鸾台侍郎苏氏低声禀报:

“大人,属下已为那女子稳住伤势,邪气暂时压制。所用之药,皆为寻常不易追查的‘九转还元丹’,未露痕迹。那女子身份…似是前朝与玄真子有关之人,伤势极重,邪气诡异,应是‘幽涧’秘窟所留。李昭然等人…似已猜到我等身份,但未点破。另…”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天师府那边…也派了人!是‘回春堂’的孙一手!扮作北地游医,与我几乎同时抵达!那厮…甚是碍事!差点坏了属下施针!”

苏氏眉头微挑:“哦?天师府也派人去了?袁天罡那老狐狸…动作倒快!”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无妨。只要没暴露身份,没让天师府抓到把柄即可。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继续留意李宅动静,尤其那女子醒来后…说了什么!”

“是!”胡一帖躬身退下。

钦天监·观星台密室

孙一手同样恭敬地向一名身着星纹袍的钦天监司使汇报:

“司使大人,属下已按监正吩咐,救治了那女子。外伤已处理,邪气暂时压制。所用‘黑玉断续膏’,绝无破绽。那女子…气息奄奄,似与玄真子渊源极深。李昭然等人…似乎心中有数。不过…”他挠了挠头,有些懊恼,“鸾台那边也派了人!是‘杏林苑’的胡一帖!那老家伙…装模作样,针法花哨,差点用银针戳破我的符!”

司使面无表情:“鸾台果然也插手了。女帝陛下…倒是不落人后。无碍,只要没暴露,没让鸾台察觉我等意图即可。你辛苦了,下去休息。严密监控李宅,尤其关注那女子苏醒后的动向!”

“遵命!”孙一手领命退下。

消息很快分别传到了女帝和袁天罡耳中。

紫微宫深处女帝听完苏氏转述,凤眸微眯,指尖轻轻敲击着玉如意:“哼,袁天罡这老狐狸…鼻子倒是灵。看来,他也盯上了那女子…和‘红丸案’背后的东西。”她沉吟片刻,“也罢。既然双方都已出手,又都心照不宣…那就继续‘静观其变’。李昭然…是个聪明人。他得了我们的‘药’,也该…有所回报了。传令下去,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亦或是监控李宅。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钦天监观星台袁天罡听完司使禀报,望着星盘中那颗代表李宅的星辰周围依旧缭绕的灰色光晕,以及隐隐透出的一丝微弱生机,嘴角泛起一丝莫测高深的弧度:“女帝…果然也坐不住了。双医临门…呵呵,有趣。”他指尖划过星轨,“李昭然…既承了我天师府的情,想必…也该懂得投桃报李。传令,增派‘星卫’,密切留意李宅。尤其…等那女子醒来。”

双方高层,在互不知晓对方具体指令的情况下,却做出了几乎相同的决策,继续暗中监控,静待素心真人苏醒,并期待李昭然的“回报”。

李宅后院,经过一夜的紧张救治,在顶级灵药的效力下,素心真人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了许多,邪气也被牢牢压制住。李昭然、陈淮安、郑大富三人也稍稍松了口气。

书房内,烛火摇曳。李昭然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昭然兄,你这是…”陈淮安看着李昭然的动作,有些不解。

李昭然目光沉静:“朝廷和天师府…都派了‘高人’相助,虽各有心思,但终究是雪中送炭。我们…不能没有表示。”

“表示?给他们送银子?还是…道谢?”郑大富摸着脸上的疤,那药膏效果不错,疼痛减轻了不少。

“不。”李昭然摇头,“他们想要的…是线索。是素心前辈口中关于‘红丸案’、关于玄真子的秘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他们都想要…那就…都给他们一份。”

“都给?”陈淮安一愣,“那岂不是…”

“但…不能一模一样。”李昭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而且…要让他们知道,对方…也拿到了。”

他提笔,在纸上飞快书写。他并未将素心真人透露的所有信息全盘托出,而是精心筛选、部分改写、并加入了一些模棱两可的推测。

核心内容:

揭露玄真子并确认为红丸案元凶,已成魔种,早已遁走。

红丸本质非丹药,乃以活人精魄怨魂炼制的“魔种”。

血衣侯案动机为夺取拥有“炉鼎之体”的阿萝作为核心祭品。

丹炉怪物仅为失败的魔种残骸。

半真半假的关键线索,玄真子遁走前,曾提及需要寻找“钥匙”,并多次念叨一个模糊的词语——“锁龙”。

李昭然将“三十三”隐去,杜撰了“锁龙”一词,暗示可能与龙脉、禁地有关,制造悬念。

写完后,李昭然将内容誊抄了一份,两份内容几乎一致,只在个别措辞上略有差异。

“淮安兄,”李昭然将两份秘卷分别装入两个一模一样的普通信封,“劳烦你,明日一早,将这两份东西,分别送到…城西‘听风茶馆’天字三号包厢,和城东‘百草堂’后院石磨下。记住,要‘不经意’地让两边的人…都看到对方也收到了东西。”

陈淮安瞬间明白了李昭然的用意,眼中闪过一丝惊叹:“妙啊!昭然兄!这是…驱虎吞狼?还是…火上浇油?”

李昭然微微一笑:“是…投石问路。让他们…自己争去吧。我们…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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