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天光微熹。
清源镇守府后院厢房内,灯火通明。陈淮安与郑大富正焦急地踱步。他们已安置好获救百姓,并将从地下石窟搜出的部分证据移交镇守府,但李昭然孤身追击第七席,至今未归,令他们忧心不已。
“吱呀——”房门被推开。一身风尘、青衫下摆沾染着些许血迹的李昭然迈步而入。
“昭然兄!”
“你可算回来了!”
两人顿时惊喜地迎上前。
“无碍。”李昭然微微摆手,神色虽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常。“第七席…已诛。”他言简意赅,将那枚“第七席”令牌和几张兽皮卷放在桌上。
“太好了!”郑大富一拍大腿,兴奋道:“这下清源镇的墨血盟算是连根拔起了!”
“恐怕…未必。”陈淮安仔细看着那几张兽皮卷,面色愈发凝重。“西南地形…古妖封印…三头蛇徽记…昭然兄,看来…墨血盟所图,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大。清源镇…或许只是他们收集物资、炼制‘星屑’的一个据点。其真正目标…恐怕在西南边陲!”
“不错。”李昭然颔首,眼神锐利,“墨血盟高层‘尊主’…西南古妖封印…这些才是关键。此獠所谋甚大,若让其得逞,西南恐有大乱,甚至危及中原!”
“西南?”郑大富挠了挠头,“那地方…听说蛮荒得很,瘴气弥漫,妖蛮横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正因为凶险,墨血盟才可能在那里酝酿更大阴谋。”李昭然沉声道,但随即话锋一转,眉头微蹙:“然而…我等奉旨西行,首要之务乃是追查玄真子下落,寻回地脉灵核,此事关乎社稷安稳,乃陛下钦命,不容有失。墨血盟之事虽重,却需暂且押后。”
“昭然兄所言极是。”陈淮安表示赞同,神色肃然:“玄真子携灵核潜逃,犹如怀抱炽炭,随时可能酿成大祸。相比之下,墨血盟布局西南,虽野心勃勃,却非旦夕可成。轻重缓急,确需分明。”
“正是此理。”李昭然点头,从怀中取出那面沉甸甸的“御前行走”金牌,神色郑重:“墨血盟与西南古妖封印之事,干系重大,虽非我等当前主责,却不可不报。我即刻以‘密字令’之法,通过此牌将此间情由、兽皮卷拓印及我等判断,急报神都,呈奏陛下圣裁!请朝廷定夺,并饬令西南边军加强戒备,暗中探查。”
“如此甚好!”陈淮安与郑大富齐声应道。
李昭然当即寻一静室,以指尖浩然气为引,在那金牌背面凌空书写加密符文,将清源镇遭遇、墨血盟阴谋、第七席伏诛、西南古妖封印之疑以及三头蛇徽记等关键信息,尽数凝于符文之中!只见金牌微光一闪,一道无形的波动便已跨越千山万水,直传神都!
片刻之后…
金牌再次微微震动,散发出一圈柔和的金色光晕。一道威严而清晰的女声仿佛直接在李昭然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朕已知晓。墨血盟孽,恶贯满盈,西南之患,不可不防。朕会即刻密令西南节度使加强边陲巡防,暗中排查古封印异动。然,玄真子与地脉灵核之事,关乎京畿根本,乃当务之急。卿等需以钦命为重,继续西行,优先追查玄真子下落。墨血盟线索,可暂且记录在案,待主案了结,再行深究。钦此。”
声音袅袅散去。
李昭然睁开眼,走出静室,将陛下旨意告知二人。
“陛下圣明!”陈淮安肃然道:“如此安排,最为妥当。既可防患于未然,又不至耽误主案进程。”
“也好也好!”郑大富拍了拍肚子,“先抓了那牛鼻子老道玄真子,胖爷我再跟那帮墨血盟的龟孙子算总账!”
“嗯。”李昭然目光深远,“既然如此…我等便按原计划,继续南下,全力追查玄真子行踪。至于墨血盟…”他看了一眼桌上那狰狞的三头蛇徽记,“其阴谋既被陛下所知,西南边军必有防范。我等途中…亦可多加留意相关线索,若有所发现,及时上报即可。眼下…需先专注于眼前之使命。”
“正当如此!”陈淮安与郑大富齐声应道。
“还有一事…”李昭然目光转向隔壁房间,“以诺兄与小黑的伤势…”
话音未落,隔壁房门被推开。以诺缓步走出,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小黑跟在他脚边,精神也好了许多,看到李昭然,欢快地摇着尾巴。
“以诺兄伤势如何?”李昭然关切问道。
“圣火…已重燃。”以诺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多谢…挂怀。”他目光扫过桌上那枚三头蛇徽记的兽皮卷,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凝重之色。
“李…待诏。”他忽然开口,语气郑重,“你们…是否欲往西南?”
“正是。”李昭然坦然道,“墨血盟阴谋所指,似在西南古妖封印。我等需前往查探,阻止其恶行。”
“我…与你们同去。”以诺平静地说道。
“哦?”李昭然微微一怔。郑大富和陈淮安也露出惊讶之色。他们虽感激以诺相助,但并未想过这位来历神秘、信仰迥异的异域修士会主动提出同行。
“以诺兄…”李昭然沉吟道,“西南之行,吉凶未卜。此乃我等职责所在,兄台已助我等良多,实不必再涉此险境。”
以诺缓缓摇头,目光坚定:“并非…只为相助你们。”他伸出手指,指向那兽皮卷上的三头蛇徽记:“此邪恶印记…我所知。”
“哦?”李昭然三人顿时精神一振!
“在我教…古老圣典《火训遗篇》中…曾有记载。”以诺用那带着独特韵律的官话,缓缓说道:“千年之前…西方…曾有‘三首邪蛇’萨梅尔…率地狱魔军…欲侵染人世…其所过之处…血海滔天…万物凋零…”他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肃穆:“最终…是我教…三位‘三品圣火使’…联手‘超品救世主’…于‘戈尔甘达’山谷…舍身引动‘永恒圣焰’…方将其…肉身焚毁…神魂…镇压于‘无尽深渊’之底…”
“然…其邪恶信众…并未绝迹…他们…自称‘拜蛇教’…尊萨梅尔为唯一真神…千百年来…不断尝试…复活其主…其标志…正是…三首邪蛇!”他语气沉重:“若墨血盟…所图与‘拜蛇教’相关…甚至…妄图利用古妖封印之力…那…其所酿灾祸…将…席卷天下…绝非…一城一地之祸!”
他看向李昭然,右手抚胸,行了一个奇特的礼节,郑重道:“铲除黑暗…净化邪秽…乃我‘秦景教’修士…与生俱来之使命。‘七品执烛使’以诺·本·埃利沙…请求…与诸位同行西行。以圣火之名…誓要阻止…邪蛇复苏之阴谋!此非…助你们…亦是…践行我之道途。”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以诺对墨血盟邪气如此敏感且敌意深重!原来…这其中竟牵扯到其信仰的千年宿敌!
“秦景教…执烛使…”陈淮安若有所思,“敢问以诺兄…贵教修行体系…似乎与我中土迥异?”
以诺点了点头,既然决定同行,便也不再隐瞒:“我教修士…依循‘圣火’指引…共分…三系九品。”
“三系?”郑大富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嗯。”以诺缓缓道,语气中带着虔诚与肃穆:“一为‘正仪系’…如我这般…主修‘圣火祷文’与‘净化之光’…擅驱邪、治愈、守护。”他掌心微微一亮,浮现出一团温暖而稳定的乳白色火焰。“我…即是‘正仪系’七品‘执烛使’…可掌‘光耀驱邪’之力。”
“二为‘苦修系’…修士…以肉身苦难…磨砺意志…贴近圣火本源…擅忍耐、防御、及…以自身伤痛…转化力量。”他眼中闪过一丝敬意:“他们…是行走的荆棘…沉默的磐石。”
“三为‘星象系’…修士…观星轨…测天命…借星辰之力…施以祝福或惩戒…擅预言、结界、及…宏大术法。”他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他们…是苍穹的耳目…星海的歌者。”
“九品之上…尚有‘超品’…乃至…传说中的‘超品救世主’…能驭‘永恒圣焰’…改写现实契约…然…需背负…世人罪孽…非大功德、大毅力者…不可企及。”他语气中充满了敬畏与向往。
“竟有如此精妙体系!”陈淮安不禁赞叹,“与我儒家修浩然、道家炼金丹、佛家悟禅机…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有光必有暗。”以诺语气陡然转冷,“亦有…堕入邪道者…称‘渎火者’…或‘背教者’…他们…焚毁圣典…亵渎圣火…转而…吞噬灵魂…驾驭黑暗…能力…更加诡异歹毒…为…我教死敌!”
众人听得心神震荡!没想到…这秦景教竟有如此完整、深邃且…充满斗争的历史与传承!
“原来以诺兄身负如此重任与传承。”李昭然肃然起敬,“既如此…西南之行,能得兄台相助,实乃幸事!欢迎同行!”
“多谢。”以诺微微躬身。
“哈哈!太好了!”郑大富大笑道:“有以诺兄弟加入!咱们队伍可是如虎添翼啊!什么墨血盟拜蛇教!统统给他扫平!”
小黑也“汪汪”叫了两声,兴奋地围着以诺打转,显然对这位救命恩人兼“大号圣光棒”极其亲近。
“既如此…”李昭然目光扫过众人,决断道:“休整一日!明日清晨…出发…前往西南!”
目标,已然明确!
队伍,再添强援!
清晨,朝阳初升,驱散了清源镇上空最后一丝阴霾。镇守府大堂之内,气氛庄重而肃穆。
镇守周大人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虽略显疲惫,但眉宇间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下首,司法参军赵大人及一众属官垂手而立,神情恭敬。
李昭然一行人步入大堂。他依旧是一身青衫,神色平静,腰间那面“御前行走”金牌在晨光下熠熠生辉,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陈淮安与郑大富紧随其后。以诺则安静地站在稍远处,兜帽垂下,遮掩了大半面容,气息内敛。
“下官参见李待诏!”周镇守连忙起身,带领属官躬身行礼。经过此番风波,他对这位年轻却手段通天的京城钦使已是敬畏有加。
“周大人不必多礼。”李昭然微微颔首,开门见山道:“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交割清源镇一案首尾,不日即将启程,前往西南公干。”
“待诏大人为民除害,劳苦功高!下官…感激不尽!”周镇守连忙道,语气真挚。“若非大人明察秋毫、雷霆手段,我清源镇恐遭大劫!此间案情,下官已据实缮写奏章,以六百里加急呈送京城,必为大人及诸位义士请功!”
“分内之事,不足挂齿。”李昭然淡然道,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递了过去:“此乃本案详细纪要,包括墨血盟余孽名单、查获物资清单、涉案人员口供及…本官对此案后续处置的一些建议。周大人可依此善后安抚、清理余毒。”
周镇守双手接过,略一翻阅,只见卷宗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建议事项如:抚恤伤亡、加强巡防、监控黑市等皆切中要害,不由心中更是佩服:“大人思虑周详,下官定当谨遵办理!”
“此外…”李昭然略一沉吟,又取出一物——正是那枚刻着三头蛇徽记的令牌,“此邪教徽记…关系重大,牵扯深远,本官需携往京城详查。此为其拓印图样及简要说明,大人可存档备案,若日后发现类似线索,需立刻密报京城,切勿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周镇守看到那狰狞的三头蛇图案,心头便是一凛,连忙应道:“下官明白!定当严密关注,但有发现,即刻上报!”
“至于…悦来客栈的损失赔偿、以及协助我等办案的几位衙役的抚恤嘉奖…”李昭然看向周镇守。
“大人放心!”周镇守立刻接口,“一切开销抚恤,皆由府库支出,下官定会办得妥帖,绝不寒了功臣之心!”
“如此便好。”李昭然点头,又对陈淮安示意。
陈淮安上前一步,将一份密封的信函交给周镇守:“周大人,此乃我家大人致扬州姚彦姚知府之私函,烦请大人派可靠之人,随下次公文一并送达扬州府。”
“一定!一定!”周镇守双手接过,小心收好。
公务交割,至此已毕。
周镇守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敢问李待诏…那伙邪修…当真已彻底肃清?不会…再卷土重来吧?”
李昭然目光微凝,沉声道:“清源镇内,主要党羽已除,然其根系深远,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周大人需时刻警惕,加强民防,遇有异常,宁可错查,不可错放。”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其背后更大图谋…本官自会追查到底。大人守土有责,保境安民即可。”
周镇守闻言,心中既安又忧,连忙拱手:“下官谨记大人教诲!”
“如此…”李昭然环视一周,拱手道:“清源镇之事,便托付给周大人与诸位了。本官…告辞!”
“下官等恭送李待诏!恭送诸位义士!祝大人一路顺风,马到功成!”周镇守带领属官深深一揖。
李昭然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众人大步走出镇守府。
府门外,晨光正好。一辆加固改装过的马车已准备就绪。小黑正兴奋地围着马车打转,经过几日调养,它伤势已好了七八分,精神焕发。
“都安排妥了?”郑大富搓着手,嘿嘿笑道:“胖爷我采购了足足三个月的干粮腊肉!还有上好的金疮药、解毒丹、驱瘴散…嘿嘿,足够咱们走到天边了!”
陈淮安则拍了拍车上一个沉甸甸的书箱:“西南地理志、风物考、乃至一些野史杂闻…能找到的,都带上了。路上或可查阅。”
以诺默默检查着马车的车轮与辕架,指尖一丝微不可查的圣光闪过,悄然加固了关键部位。他此行除了简单的行囊,便只有那柄从不离身的短杖。
李昭然目光扫过准备充分的物资和精神抖擞的同伴,心中最后一丝牵挂也放下了。
“上车。”他沉声道,“出发!”
郑大富一抖缰绳,马车缓缓启动,驶出清源镇高大的城门,踏上了通往西南的漫漫官道。
身后,清源镇的轮廓渐渐模糊。
前方,是未知的旅途与潜伏的危机。
阳光将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
清源镇之事既已了结,圣意亦已明确,李昭然一行人不再耽搁。次日清晨,便驾着那辆满载物资的马车,驶出南门,沿着通往扬州方向的官道,一路南下。
他们的首要目标,乃是根据姚彦大人之前提供的线索,追查携地脉灵核潜逃的玄真子可能经过的路线。陈淮安早已根据卷宗舆图,规划出一条经由数个重要城镇、关卡的要道,这些地方或是交通枢纽,或是灵气汇聚之地,最有可能留下玄真子的蛛丝马迹。
时值初夏,官道两旁杨柳依依,稻田青翠,一派江南水乡的秀丽风光。然而,车内的众人却无心欣赏。
李昭然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温养文宫,消化着连日激战带来的感悟,同时神识始终保持外放,警惕着周遭的一切。他腰间那枚御前行走金牌偶尔会传来极其微弱的波动,那是神都方面或沿途官府传来的关于玄真子的零星情报汇总,但大多价值不大,玄真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陈淮安则不停翻阅着沿途购买的州府县志、地理图册,不时与姚彦提供的线索相互印证,试图缩小玄真子可能的藏身范围。他眉头紧锁,显然进展甚微。
郑大富负责驾车,嘴里叼着根草茎,一双小眼睛却滴溜溜地扫视着路过的行人车马,凭借其混迹市井的敏锐直觉,捕捉着任何可能不同寻常的细节。他偶尔会停下马车,与路边的茶摊伙计、驿站的马夫攀谈几句,塞上几枚铜钱,打听是否有“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或“行踪诡秘的独行客”经过。
以诺则静坐车厢一角,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祈祷或擦拭那柄短杖。他的存在感很低,但每当马车经过阴气较重的古桥、荒坟,或是遇到心怀恶意的窥视时,他手中的短杖便会微不可查地亮起一丝白光,驱散那些不洁的气息。他对中土的风物似乎充满好奇,但很少发问,只是静静观察着一切。
小黑的伤势在以诺的圣光和陈淮安的药汤调理下,已基本痊愈。它恢复了往日的活泼,经常蹲在车辕上,兴奋地嗅着风中传来的各种气味,不时“汪汪”叫上几声,提醒众人前方有车队或驿站。它对以诺格外亲近,时常凑过去蹭蹭他的手臂。
旅途并非一帆风顺。这一日,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路段时…
“吁——!”郑大富猛地一拉缰绳,马车骤然减速!
“怎么了?”李昭然睁开眼。
“前面…有棵大树…倒在路中间了!”郑大富眯着眼睛,指着前方百步开外说道。
众人凝神望去。果然,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歪脖子老槐树,不偏不倚地横亘在官道中央,拦住了去路。树根处泥土翻新,似是新倒不久。
“山洪冲的?还是…”陈淮安推了推眼镜,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此地地势平坦,近日也未曾下雨,山洪之说颇为牵强。
“小心有诈。”李昭然低声道,神识仔细扫过前方树林及周边区域。
“汪汪!”小黑忽然对着右侧的密林狂吠起来,背毛炸立!
“林子里有人!”郑大富立刻从车座下摸出了弩箭!
“不止…”以诺忽然开口,湛蓝的眼眸望向那棵倒塌的大树,眉头微蹙:“那树下…有…污秽的气息…正在…苏醒…”
他话音未落!
“噗!噗!噗!”
那倒塌的槐树树干之上,突然裂开数个孔洞!一股股粘稠腥臭的黑绿色液体从中喷射而出,如同强酸般腐蚀着地面,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阵阵白烟!同时!数十条通体漆黑、长着狰狞口器的怪虫,从树洞中蜂拥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直扑马车!
“是腐木尸虫!小心!虫液有剧毒!”陈淮安惊呼道,显然从古籍中见过此物记载!
“他娘的!果然是陷阱!”郑大富大骂一声,抬手就是一弩箭!箭矢精准地射穿了一条尸虫,但那虫尸爆裂开来,溅出的毒液反而范围更广!
“不可硬射!”李昭然沉声道,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浩然剑气横扫而出,并非攻击虫体,而是在马车前方布下了一道无形的气墙!那些尸虫撞在气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砰砰”声,暂时被阻隔在外!
“林中宵小!还不现身?!”李昭然朝着右侧密林朗声喝道,声如雷霆,蕴含浩然之威!
“桀桀桀…”一阵难听的怪笑声从林中传出!数条身穿黑衣、面戴鬼纹面具的身影闪现而出!他们并不靠近,而是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嗡——!”那棵倒塌的槐树猛然震动!树干上那些裂开的孔洞中,竟然又爬出了更多形态各异的毒虫——色彩斑斓的毒蛛、尾钩闪烁的蝎子、振翅嗡鸣的毒蜂…如同一股五颜六色的死亡潮水,向着马车汹涌而来!显然,这槐树早已被改造成了一个恶毒的虫巢!
“是虫蛊邪修!”陈淮安面色凝重,“看其手段…似是西南苗疆一带的路数…怎会出现在此?”
“管他哪来的!胖爷我请你们吃顿好的!”郑大富怒吼一声,从百宝囊中掏出几个黑乎乎的陶罐,看也不看,朝着虫群狠狠砸去!
“嘭!嘭!嘭!”陶罐碎裂,里面爆出大团大团刺鼻的黄色粉末!那粉末迎风扩散,那些毒虫一接触到,顿时如同醉酒般行动迟缓,互相撕咬,阵型大乱!
“驱虫粉?胖爷我早有准备!”郑大富得意道。
“光阻不行…需净化其源。”以诺平静道。他站起身,举起短杖。杖顶宝石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白色光芒,并不刺眼,却如同温暖的阳光般洒向虫群。
“圣光·净化。”
光芒所及之处!那些狰狞的毒虫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身体冒出缕缕黑烟,动作迅速变得僵硬,最终化为一小撮焦黑的灰烬!那棵作为虫巢的槐树也在圣光照耀下,表面的污秽与邪气迅速消退,不再有新的毒虫涌出!
圣光对于这些阴邪蛊虫,有着天然的克制之力!
“好!以诺兄弟干得漂亮!”郑大富大声叫好!
林中那几名蛊修见状,发出又惊又怒的嘶鸣,显然没料到对方有如此手段!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猛地掷出数枚毒烟弹,借着烟雾掩护,转身就欲遁入林中深处!
“想跑?”李昭然冷哼一声!他并未追击,而是剑指凌空一点!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一道磅礴的寒气如同无形的大网,瞬间笼罩了那片区域!那几名蛊修只觉得周身一沉,仿佛陷入了冰窖之中,步履维艰,遁术瞬间被破!
“捆了!”李昭然淡淡道。
郑大富和陈淮安立刻上前,用特制的牛筋绳将这几名被浩然气压得动弹不得的蛊修捆了个结结实实。
“说!谁派你们来的?!为何在此设伏?!”郑大富踹了其中一人一脚,恶狠狠地问道。
那蛊修却只是桀桀怪笑,口中猛地一咬!一股黑血从嘴角流出,头一歪,竟也服毒自尽了!其他几人亦是如此!
“又是死士!”陈淮安皱眉,“如此果决…绝非寻常江湖匪类。”
李昭然上前,仔细搜查这几具尸体。他们身上除了一些蛊虫和毒药,并无明显标识。但…在其中一人怀中,李昭然摸出了一枚小小的、粗糙的骨牌。骨牌正面,刻着一个模糊的三头蛇图案!背面,则是一个数字“十三”!
“墨血盟!”郑大富失声道!“是那帮阴魂不散的杂碎!他们…他们竟然追到这来了?!还派了虫子埋伏我们?!”
李昭然面色沉静,但眼中已是一片冰寒。“看来…墨血盟…并未因清源镇之败而收敛。他们…似乎并不想我们顺利南下。”他掂了掂那枚骨牌:“‘第十三席’…地位似乎不高…更像是…派来试探、骚扰的弃子。”
“试探?”陈淮安若有所思,“莫非…他们担心我们西行,会触及他们在西南的真正图谋?故而派人阻挠,甚至…想试探我们的实力深浅?”
“很有可能。”李昭然颔首,“如此看来…西南之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为急迫。陛下虽令我等以玄真子为先,但墨血盟此番举动…无疑印证了西南确有其重大阴谋。”
“那…”郑大富看向李昭然。
“行程不变。”李昭然果断道,“玄真子之事优先级更高。然…”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山林:“此后行程,需加倍小心。墨血盟的触角…恐怕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长。我会将此事再次密报陛下,提请沿途州府注意排查邪蛊修士。”
清理完现场,众人再次上路。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了几分。
墨血盟的阴影…并未随着清源镇的覆灭而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蛆,悄然蔓延,预示着前路…必将更加凶险莫测。
又行了两日,沿途虽偶有波折,却再未遇到墨血盟的袭扰。那场虫蛊伏击,仿佛只是一次孤立的试探。
这一日,行程略显沉闷。官道逐渐偏离运河,地势开始起伏。午后时分,前方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大、依着山势而建的镇子。镇口简陋的木牌坊上,刻着“石滩镇”三字。镇外有一条水流湍急、河床布满卵石的溪涧,想必镇名由此而来。此处并非交通要冲,也非商贸重镇,看起来只是沿途一个供行旅歇脚的普通镇甸。
“在此歇息片刻,补充些清水干粮,顺便打探一下消息。”李昭然看了看天色,吩咐道。
马车驶入镇中。镇内街道不宽,房屋低矮,行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一家兼卖杂货的酒肆门口挂着幌子,略有几分人气。
众人在酒肆旁停下马车。郑大富跳下车,熟门熟路地钻进去采购物资,并与那看似见多识广的老板攀谈起来。
李昭然与陈淮安站在车旁,打量着四周环境。以诺则默默感应着周围的能量波动。小黑好奇地嗅着空气中陌生的气味。
片刻后,郑大富提着东西出来,脸上却带着一丝失望:“问过了…这小镇平时太平得很,没啥特别事。老板说最近除了过往客商,也没见什么生面孔,更别提穿红衣服的怪人了。”
“嗯。”李昭然并不意外。墨血盟行事诡秘,其主力集结地必然更为隐蔽,不太可能在这样的小镇显露行迹。“休息片刻便继续赶路吧。”
然而…
就在他们准备上车离开时——
镇子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与女子的惊呼声!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
“嘿嘿…小娘子别怕…跟哥几个去山里快活快活…保证让你舒坦…”
“光天化日!你们还有王法吗?!”
“嗯?有情况?”郑大富耳朵一动,顿时来了精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镇尾一处僻静的巷口,三名穿着邋遢、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正围着一个背着药篓、布衣荆钗的少女,动手动脚,言语污秽不堪。那少女吓得脸色苍白,拼命挣扎。远处有几个镇民探头张望,却慑于那三名大汉的凶恶,不敢上前。
“啧…几个泼皮无赖…”郑大富撇撇嘴,这类事情,他行走江湖时见得多了。
然而!
他话音未落!
“住手!”
一声清亮却充满怒气的少年喝声如同炸雷般响起!
一道迅疾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旁边一条小巷里猛冲而出!那是一名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穿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劲装,身材挺拔结实,皮肤黝黑,眉宇间英气勃勃,此刻却因愤怒而满脸通红!
“朗朗乾坤!尔等鼠辈竟敢欺辱乡邻!找打!”那少年怒喝一声,也不废话,身形一错,一拳便直捣为首那名泼皮的面门!
拳风刚猛!速度极快!显然是有扎实的武学根基!
“嘭!”那泼皮根本没反应过来,鼻梁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惨叫一声,鼻血长流,踉跄着倒退数步!
“小兔崽子!你找死!”其余两名泼皮见状,勃然大怒,挥舞着拳头和随手捡的木棍,扑了上来!
“来得好!”那少年毫无惧色,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身形灵动,步法扎实,拳脚虎虎生风!招式虽略显稚嫩直接,却势大力沉,充满了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看其修为,赫然已踏入八品武夫之境!
“啪!砰!哎哟!”
转眼间!另外两名泼皮也被他干脆利落地打翻在地,哀嚎不止!
“八品武夫…根基扎实…是下过苦功的…”李昭然只看了一眼,便淡淡评价道。
“嘿嘿…这愣头青…有点意思…”郑大富摸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那少年打倒三人,拍了拍手,对着那吓呆的少女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姑娘莫怕!恶人已被我打跑了!快回家去吧!”
“多…多谢石小哥!”少女显然认得他,连忙感激地道谢,匆匆跑开了。
少年挺起胸膛,得意地扫了一眼地上呻吟的泼皮:“再敢在石滩镇作恶!见一次打一次!滚!”
那三名泼皮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周围几个探头观望的镇民这才敢走出来,纷纷对着那少年竖起大拇指:
“石磊!好样的!”
“不愧是石教头的儿子!”
“又替咱镇上除了一害!”
名为石磊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却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停在酒肆旁的马车和李昭然一行人…尤其是李昭然腰间那柄看似普通却隐有威仪的长剑以及以诺那奇异的异域装扮…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强烈的好奇与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忽然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昂首,冲着李昭然抱拳道,声音洪亮:
“几位朋友!看你们器宇不凡,定是行走江湖的高手!在下石滩镇石磊!家父乃镇中武教头!最喜结交四方豪杰!方才几位观战,想必也是同道!不知可愿赏脸,切磋一二,交个朋友?”
他语气直率,充满自信,甚至带着点武痴般的挑衅意味。
“嘿!”郑大富乐了,“这傻小子…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昭然兄,你看这…”
李昭然看着眼前这眼神明亮、充满朝气与锋芒的少年,心中微微一动。此子武功根基扎实,心性耿直侠义,又是本地武教头之子…或许…对周边地域、乃至江湖消息…会比普通镇民灵通得多?
“也好。”李昭然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缓缓起身。“正愁无处打探消息。或许…这位‘石少侠’…能给我们带来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他对石磊拱手还礼,语气平和:“切磋不敢当。相逢即是有缘,少侠若是不弃,可愿共饮一杯粗茶,闲谈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