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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先生一封密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在扬州天师府激起了涟漪。嘉兴府明德学堂内潜藏逆种,且疑似涉及焚书染墨的邪法,这绝非小事!尤其当信中提及失窃的《礼记·月令》古本残页上可能存在的朱砂血符、以及杂役阿贵留下的“焚书染墨,方为大道”的狂悖之言时,天师府高层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三日后,一队身着玄黑劲装、气息沉凝的人马,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嘉兴府城。为首者并未大张旗鼓,而是直接持天师府“鉴心司”的银纹令牌,叩开了明德学堂的大门。

来者共有五人。为首一人,年约四旬,面容冷峻,剑眉星目,眼神锐利如鹰隼隼,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身着玄黑底、绣着银线北斗七星纹样的官袍,腰间悬着一柄造型古朴、非金非玉的短剑,剑柄处镶嵌着一枚流转着微光的幽蓝宝石——正是天师府“鉴心司”执事的标志性法器“鉴心剑”。此人姓宁,名九才,乃扬州天师府分部“鉴心司”的副执事,五品天师修为,专司稽查邪祟、逆种作乱之案。

他身后四人,三男一女,皆身着同款玄黑劲装,只是纹饰略简,气息也稍弱,但眼神同样锐利,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其中一人手持一个刻满符文的青铜罗盘,一人背负着一个沉重的、覆盖着黑布的方形匣子,一人腰间挂着数个样式各异的玉瓶,最后那名女子则捧着一面边缘镶嵌着八卦图案、镜面却一片混沌的铜镜。

“周翰林,久仰。”宁九才对着迎出来的周老先生抱拳行礼,声音冷硬,不带丝毫寒暄,“天师府扬州分部‘鉴心司’副执事宁九才,奉府尊之命,前来查办明德学堂逆种一案。请周翰林配合。”

周老先生神色凝重,拱手还礼:“沈执事亲临,老朽有失远迎。逆种猖獗,祸乱学堂,老朽惭愧。请入内详谈。”

宁九才一行被引入静室。他行事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现场!”宁九才沉声道。

周老先生立刻带路。宁九才亲自勘察了藏书阁失窃现场、机关兽失控的库房、以及李昭然发现黑影的竹林。他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细节。在藏书阁,他蹲下身,用指尖捻起一点残留的黑色粉末,凑近鼻尖嗅了嗅,眉头紧锁:“蚀魂香灰…混合了‘阴槐木’的粉末…果然是邪道手段!”他示意身后那名腰挂玉瓶的天师取出一只琉璃瓶,小心地将粉末收集起来。

在库房,他仔细检查了那只被定住的“扫地鼠”,尤其是核心符文处被篡改的暗红纹路。他取出一枚银针,轻轻刺入符文缝隙,银针尖端瞬间泛起一丝黑气。“血煞侵染…深度感染!此物已彻底沦为邪器,不可留!”他冷声下令,身后背负黑匣的天师立刻上前,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一个内部刻满符文的金属容器。他将“扫地鼠”放入其中,匣盖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气息。

在竹林,宁九才亲自查看了李昭然发现红色粉末的地点。他蹲下身,用手指丈量着草叶倒伏的痕迹,又抬头望向竹林深处,眼神锐利如刀:“身法迅捷,落地无声…至少是六品以上的好手,且精通隐匿潜行之术。”他看向李昭然:“你当时能察觉到他的踪迹,并追踪至此,灵觉倒是敏锐。”

李昭然微微躬身:“学生侥幸。”

“侥幸?”宁九才瞥了他一眼,目光深邃,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多言。

回到静室,宁九才听取了周老先生、李昭然、陈淮安关于事件经过的详细汇报,尤其是关于杂役阿贵的可疑之处和其房间暗格中的证物。

“暗格证物!”宁九才眼神一凝。

周老先生立刻命人将暗格中搜出的物品呈上:暗红粉末、焦黑树叶、黑色铁牌、半张残页。

宁九才的目光首先落在那枚刻着扭曲齿轮与滴血匕首的黑色铁牌上,瞳孔骤然收缩:“‘墨血令’!果然是墨家逆种的信物!而且是…核心成员!”他拿起那半张烧焦的残页,看着上面残缺的朱砂符号,脸色更加阴沉:“‘引煞聚阴符’…这是配合‘焚书证道’邪法,抽取典籍中浩然正气转化为污秽煞气的关键符咒!看来,这阿贵不仅是内应,更是一个同时修炼儒、墨两种逆种邪法的双料逆种!其危害,远超寻常!”

他拿起那片焦黑的树叶,仔细辨认:“阴槐木叶…焚烧时产生蚀魂香灰…与藏书阁发现的粉末吻合。”最后,他看向那包暗红色粉末,取出一根银针沾取少许,银针瞬间变得乌黑!“血朱砂!以怨灵精血混合朱砂炼制,邪气极重!此物…恐怕是用来绘制更高级别的邪符,或者…感染更强大的墨家机关!”

宁九才将所有证物小心收起,交由手下封存。他看向周老先生:“周翰林,此案牵涉甚广。这阿贵,或者说他背后的组织,目标恐怕不仅仅是明德学堂。他们需要焚毁珍贵典籍晋升,需要感染强大机关增强力量!嘉兴府乃至整个江南的藏书楼、墨家工坊,都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

案情脉络逐渐清晰,但阿贵下落不明,其背后组织更是隐藏在暗处。宁九才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李昭然身上。

然而,当宁九才的目光转向李昭然时,气氛骤然紧张。

“李昭然,”宁九才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温度,“据周翰林所言,你乃‘圣前童生’,文宫曾遭重创,于药王谷得高人救治重塑根基。而此次逆种作乱,你亦是关键目击者,甚至追踪到了逆种踪迹…”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李昭然看穿:“圣前童生,万中无一。又恰逢逆种作乱…此等巧合,不得不令人深思。为彻查案情,排除嫌疑,本座需以‘鉴心镜’查验你文宫,探查是否有逆种邪气残留,或…其他异常关联。”

此言一出,周老先生脸色骤变!李昭然更是心头一凛!鉴心镜!探查文宫?!这无异于将他的所有秘密暴露在天师府面前!李白剑魂的存在,文宫深处的异状,甚至那“圣前”之秘…岂能轻易示人?他对天师府本就无甚好感,黑水村被当作诱饵的经历历历在目,如今又要被强行探查文宫?绝不可能!

“宁执事!”李昭然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怒火,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学生文宫初愈,根基未稳,恐难承受鉴心镜之力。且学生自问清白,与逆种绝无瓜葛!探查文宫,涉及修行根本,恕学生难以从命!”

“放肆!”宁九才身后一名持罗盘的天师厉声喝道,“天师府办案,岂容你推三阻四?查验文宫,乃例行公事!若非心中有鬼,何惧探查?”

李昭然眼神一冷,毫不退缩:“心中无鬼,便须将一切和盘托出?天师府办案,便可无视修士尊严,窥探他人根本?学生不解!”

“你!”那天师勃然大怒,就要上前。

“住手!”周老先生猛地踏前一步,挡在李昭然身前。他须发微张,面色沉凝如水,一股渊渟岳峙的儒门宗师气势勃然而发!他目光如电,直视宁九才:“宁执事!李昭然乃老夫学生!其品性如何,老夫一清二楚!他追踪逆种,是为护佑学堂,何错之有?文宫乃修士根本,岂能随意探查?你天师府办案,莫非都是这般强人所难、不顾道义吗?!”

宁九才脸色阴沉下来:“周翰林,天师府办案,自有规程!逆种手段诡谲,潜伏极深。李昭然身份特殊,经历离奇,按例必须查验!此乃为大局计!还请周翰林以大局为重,莫要徇私!”

“徇私?”周老先生怒极反笑,“好一个‘大局为重’!老夫只知,若连门下弟子的尊严与根本都无法维护,这‘大局’要来何用?!探查文宫,断不可能!若宁执事执意相逼,老夫今日便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向钦天监讨个说法!”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方是手握重权、铁面无私的天师府执事,一方是德高望重、护犊情深的五品翰林!双方气势碰撞,静室内空气仿佛凝固!

僵持良久,宁九才眼神闪烁。周老先生在江南文坛地位崇高,与钦天监亦有渊源,若真闹僵,对天师府并无好处。且李昭然态度坚决,强行探查,恐生变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沉声道:“周翰林息怒。本座亦是为公事公办,确保万无一失。既然周翰林力保李昭然清白,本座…可以退一步。”

他目光转向李昭然:“李昭然,你可愿接受鉴心镜探查?但本座承诺,探查结果,除在场之人外,绝不外泄!且探查范围,仅限于确认有无逆种邪气沾染,绝不深入探查你文宫核心隐秘!”

周老先生闻言,眉头紧锁,看向李昭然。李昭然心中权衡:若完全拒绝,天师府必疑心更重,后患无穷。若接受,仅探查邪气,或许能蒙混过关?但鉴心镜威力莫测,万一…

就在他犹豫之际,周老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再次开口,声音斩钉截铁:“宁执事,要昭然接受探查可以!但必须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讲!”

“探查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周老先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场所有知情人,包括宁执事及你带来的四位天师,皆需由老夫亲自施以儒家‘三缄其口’秘术!此术乃以老夫文胆为引,引动天地浩然正气为誓!凡受术者,关于李昭然文宫的一切信息,皆无法以任何方式(言语、文字、神念、符箓箓等)向任何人透露分毫!此乃天地大道规则之束缚,除非施术者本人解除,或…文圣亲临!否则,强行泄露者,必遭浩然正气反噬,文宫崩碎,神魂俱灭!”

“三缄其口?!”宁九才瞳孔骤缩!他自然知道这门儒家顶级封口秘术的厉害!此术一旦施展,受术者如同被套上无形的枷锁,任何泄露秘密的念头都会被浩然正气强行压制、抹除!强行突破,代价惨重!这几乎是断绝了任何泄密的可能!

他身后四名天师也面露惊骇之色。这代价太大了!

宁九才死死盯着周老先生,眼神变幻不定。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周翰林…好手段!好魄力!竟愿以自身文胆为引,施展此等秘术!”

“为护门下弟子,老夫在所不惜!”周老先生目光坚定,毫无退缩。

宁九才沉默片刻,最终咬牙道:“好!本座答应你!探查之后,在场所有人,皆受‘三缄其口’之术!但探查过程,本座需亲自监督,确保无误!”

“可以!”周老先生点头。

李昭然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苍老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酸涩。为了护他周全,先生竟不惜动用如此耗费心神、甚至可能损伤文胆的秘术!

“学生…遵命。”李昭然对着周老先生深深一揖,然后看向宁九才,眼神平静无波,“请执事施为。”

静室中央,那名女天师柳清漪再次举起鉴心镜。镜面混沌褪去,乳白色光芒亮起,将李昭然笼罩其中。

李昭然心神高度戒备,文宫壁垒淡金色光芒流转,全力收敛李白剑魂的气息,将其深深隐藏在青莲之下,只让文宫表层的浩然正气显现。他谨守心神,如同北辰不动,任凭镜光扫过。

镜光流转,在李昭然身上扫过。镜面之中,浮现出他文宫的虚影——淡金色的壁垒虽布满旧伤裂痕的印记,却稳固坚韧,流淌着纯净的儒家才气,并无丝毫邪气沾染。镜光试图深入探查核心,却只感到一片温润平和、浩大中正的儒家气息,并无任何异常波动。那层新生的壁垒,如同最完美的伪装,将文宫深处的一切秘密牢牢守护。

片刻之后,镜光消散。柳清漪脸色略显苍白,对宁九才微微摇头:“禀执事,李公子文宫纯净,浩然正气充盈,无任何逆种邪气沾染迹象。探查…无异常。”

宁九才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镜面,又死死盯着李昭然平静的脸庞。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鉴心镜的结果摆在眼前,他无法反驳。

“哼!”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周老先生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朗声道:“既已查验无误,请宁执事及诸位,遵守约定!”

周老先生神色肃穆,周身浩然正气如潮水般涌动,衣袍无风自动。他双手缓缓抬起,指尖凝聚起一点璀璨如星、却又内蕴无穷力量的金色光芒——那是他文胆本源之力!

他目光如炬,扫过宁九才、柳清漪等五名天师,以及李昭然和自己,声音低沉而宏大,仿佛引动了天地共鸣:

“天知地鉴,玄墨封唇!”

“心灯自照,秘守元神!”

“言出法随,违誓殒身!”

“正气为引,文胆为凭!”

“三缄其口,大道封禁!”

“敕——!”

随着最后一声“敕”字如惊雷般炸响!周老先生指尖那点璀璨金光猛地爆开,化作七道玄奥无比、由纯粹浩然正气凝聚而成的金色符文!符文形似三道交叠的“缄”字锁链,边缘流淌着古老的云纹,核心处则是一枚紧闭的“口”字印记!

“嗡——!”

七道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划破空气,精准无比地没入宁九才、柳清漪等五名天师以及周老先生和李昭然自己的眉心!

符文入体瞬间,众人皆感灵魂深处猛地一震!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冰冷而坚固的枷锁,瞬间套在了神魂核心之上!关于李昭然文宫的一切具体信息——其状态、其气息、其可能存在的异状——如同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任何想要主动提及、描述、记录、甚至暗示这些信息的念头,刚一升起,便会被一股沛然莫御、充满威严的浩然正气强行压制、驱散!那感觉,如同在灵魂深处筑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

宁九才脸色剧变!他清晰感觉到那道枷锁的坚固与霸道!他尝试着在脑中组织语言,想要默念“李昭然文宫有异”这几个字,念头刚起,一股如同泰山压顶般的浩然威压便轰然降临,碾碎了他的思绪,带来一阵灵魂深处的刺痛与窒息感!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甘!这“三缄其口”之术,竟如此霸道!连在心中默念都不行!

柳清漪等其他天师亦是如此,脸色苍白,眼中满是骇然。他们知道,从此刻起,关于李昭然文宫的秘密,已被彻底锁死,除非周老先生主动解除,或文圣亲临,否则绝无泄露可能!

周老先生身形微微一晃,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施展此等秘术对他消耗极大,尤其是以文胆为引,更是伤及本源。但他眼神依旧坚定如磐石,看向宁九才:“宁执事,秘术已成,大道为证!望你等…谨守誓言!”

宁九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憋闷,脸色铁青地抱拳道:“周翰林…好手段!本座…自当遵守!”他知道,事已至此,再纠缠也无用,反而显得自己气量狭小。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李昭然,那目光复杂无比,最终化作一声冷哼:“逆种阿贵及其组织,天师府必全力追剿!明德学堂乃重点区域,本座留下柳清漪暗中守护,并布下‘清微感应阵’!告辞!”

留下柳清漪和布阵材料后,宁九才带着满腔不甘与疑虑,率众匆匆离去。他需要立刻上报此案,但关于李昭然文宫的秘密,却已被彻底锁死,无法言说,无法记录,如同从未知晓!

静室内,气氛稍缓,却依旧凝重。浩然正气残留的威压尚未完全散去,那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先生…”李昭然看着周老先生疲惫而苍白的脸色,心中充满感激与愧疚,声音有些哽咽。

周老先生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无妨。文胆之损,假以时日,自可修复。能护你周全,值得。”他看向李昭然,目光深邃:“昭然,枷锁虽成,然危机未解。天师府疑心未消,逆种威胁仍在。你身负圣前之资,更需谨言慎行,潜心修行。守中持正,不动如山!唯有自身强大,方能无惧风雨,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李昭然重重点头,将这份沉甸甸的守护与期望铭刻于心。前路,危机四伏,但心中的北辰,因师长的舍身相护,而愈发璀璨夺目!守中持正,不动如山!他必将以更坚定的步伐,在这荆棘丛生的道路上,砥砺前行!

宁九才一行带着满腹不甘与无法言说的秘密离去,明德学堂的空气却并未因此轻松。那道无形的“三缄其口”枷锁,如同沉甸甸的巨石,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柳清漪,这位被留下的“鉴心卫”,成为了天师府在学堂内唯一的耳目。她沉默寡言,行事低调,每日除了在学堂各处看似随意地巡查,便是待在她那间被安排了符阵守护的静室中,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然而,她那看似平静的目光扫过李昭然时,总会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被强加了枷锁的无奈与警惕。

周老先生因施展“三缄其口”秘术,文胆受损,脸色苍白了几日,精神也略显萎靡。但他依旧强撑着主持学堂事务,只是讲课时语速放缓,偶尔需要停顿片刻,调匀气息。学子们虽不知内情,却也察觉先生身体不适,课堂纪律反而好了许多。

李昭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感激与愧疚交织,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每日的静坐时间更长,心神愈发沉凝。文宫深处,那层“圣前之障”依旧坚固,但他不再焦躁。北辰不动,守中持正!他谨记先生教诲,将心神完全沉浸在儒家经典的浩瀚海洋中,细细体悟“仁者爱人”的博大,“浩然之气”的沛然,“格物致知”的求索,“致中和”的圆融。每一次感悟,都如同清泉流淌,滋养着文宫壁垒,也让那缕李白剑魂的气息在温养中愈发内敛深沉。他感觉自己的心境如同被反复打磨的璞玉,渐渐剔透澄明,对外界的感知也愈发敏锐。他甚至能隐约察觉到柳清漪那若有若无的注视,以及学堂内那股始终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压抑感。

郑大富在经历了机关兽失控的惊吓后,老实了几天。但很快,他那颗不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看着被封存的“扫地鼠”和“提水牛”,他心疼得直咧嘴:“我的钱啊!我的宝贝啊!就这么废了?”

他找到周老先生,拍着胸脯保证:“先生!您放心!这次我亲自监督,请天工阁最好的符文师来重新检查、加固所有机关的核心符文!再请一位天师府的符箓大师给它们加一层‘辟邪护符’!保证万无一失!绝不让那些逆种再钻空子!学堂这么大,没这些帮手,光靠人手打扫提水,多累啊!”

周老先生看着郑大富信誓旦旦的样子,又看了看他身后几个眼巴巴望着机关兽的学子,沉吟片刻,最终点头:“也好。但必须严格把关!所有机关启用前,需经老夫和柳清漪姑娘双重查验!”

“得嘞!您就瞧好吧!”郑大富喜出望外,立刻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

很快,天工阁的符文师和天师府的一位符箓师被重金请来。符文师仔细检查了每一台机关兽的核心符文,修复了被篡改的部分,并额外加固了防护禁制。符箓师则在关键节点上,绘制了闪烁着金光的“清心辟邪符”和“镇魂安神符”。一番折腾后,“扫地鼠”和“提水牛”重新上岗,虽然动作似乎比之前更“谨慎”了些,但总算恢复了工作。郑大富又迫不及待地推出了升级版的“自动翻书机”、“多香型驱蚊香薰灯”和“加强版恒温墨砚”,据说稳定性提升了50%。学堂的日常,再次响起了墨家机关那独特的“吱呀”声和学子们或惊喜或无奈的议论声。郑大富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逢人便吹嘘他的“安全升级计划”。

然而,李昭然却注意到,郑大富在摆弄那些机关时,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反而会时不时地检查一下机关核心符文的亮度,或者凑近闻闻有没有奇怪的气味。显然,逆种的阴影,也在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商人心中留下了烙印。

陈淮安则一头扎进了对那半张“引煞聚阴符”残页和宁九才留下的关于逆种邪法资料的研究中。他利用周老先生的关系,借阅了大量关于符咒、邪术、以及墨家机关禁制的古籍秘录。他的书案上堆满了各种泛黄的卷宗、手抄的笔记和临摹的符图。

“昭然兄,你看!”陈淮安兴奋地拉着李昭然,指着桌上他临摹下来的残缺符咒,“这‘引煞聚阴符’的笔法,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某种扭曲的星图轨迹!我对照了《星宿邪异考》和《墨家禁符录》,发现它与一种早已失传的‘七杀蚀魂阵’的阵眼符文有七分相似!而‘七杀蚀魂阵’,据载正是墨家逆种‘染墨成魔’邪法中,用以侵蚀高阶机关核心的禁忌阵法!”

他又拿起一张宁九才留下的、关于儒逆“焚书证道”邪法的简述:“再看这焚书邪法!它并非简单烧毁,而是以邪符为引,配合特定时辰、方位,抽取典籍中蕴含的浩然正气与先贤智慧,转化为污秽煞气!这半张残页上的朱砂符号,正是关键节点!我推测,完整的符咒,应该还有配套的‘聚煞’、‘凝邪’等步骤!”

他越说越激动:“而且,我发现一个关键!无论是‘引煞聚阴符’还是焚书邪符,其符文线条的转折处,都带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锯齿般的顿挫感!这种笔法,我在一本关于前朝宫廷‘血衣卫’秘录的野史笔记中见过!血衣卫擅长以精血绘制邪符,其笔法便以‘锋锐顿挫’着称!这阿贵颈后有血衣侯旧部印记,他使用的邪符又带有血衣卫笔法特征…这绝非巧合!血衣侯的残部,很可能就是这股儒墨双修逆种势力的核心骨干!”

陈淮安的发现,如同拨开迷雾的一道亮光!将阿贵、血衣侯、儒墨双修逆种、以及那神秘的“焚书染墨”邪法,清晰地串联了起来!

“淮安兄,你真是…太厉害了!”李昭然由衷赞叹。陈淮安这份钻研的劲头和抽丝剥茧的能力,令人叹服。

“还不够!”陈淮安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我还需要找到更多关于‘七杀蚀魂阵’和血衣卫邪符的详细记载!如果能破解符咒的核心原理,或许就能找到反制逆种邪法,甚至追踪其源头的方法!”

他再次埋首书堆,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李昭然看着他专注的背影,心中感慨。这位书痴好友,正用他独特的方式,为对抗逆种贡献着不可或缺的力量。

柳清漪的“清微感应阵”也很快在学堂各处关键节点布设完成。阵基由特制的玉符构成,上面刻满了繁复的符文,彼此以无形的灵力丝线相连,最终汇聚到柳清漪静室中的一面青铜阵盘上。阵盘中心悬浮着一颗晶莹的水晶球,一旦有邪气异动,水晶球便会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示警。

布阵完成后,柳清漪特意召集了周老先生、李昭然、陈淮安和郑大富,简单说明了阵法的感应范围和预警方式,并严肃告诫:“此阵感应灵敏,请诸位约束自身气息,尤其是修行时引动的才气或内力,莫要靠近阵基玉符,以免引发误判。若有异动,切勿擅自行动,立刻通知我!”

众人点头应下。然而,就在阵法布设完成的当晚,异动就发生了!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柳清漪静室中的水晶球,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一抹极其微弱的、如同血丝般的暗红色光芒!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柳清漪猛地睁开眼,瞬间出现在阵盘前!她指尖掐诀,一道灵力注入阵盘。阵盘上符文流转,试图锁定邪气来源。然而,那邪气出现的时间太短,位置也极其模糊,似乎…在学堂后墙外的某个点一闪而逝?

“墙外?”柳清漪眉头紧锁。她立刻起身,如同一道轻烟般掠出静室,悄无声息地来到学堂后墙处。墙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此刻空无一人。她仔细感知,空气中只有夜露的湿气和草木的清香,再无丝毫邪气残留。

“难道是阵法误判?或是…某种试探?”柳清漪心中疑窦丛生。她不敢大意,在墙外仔细巡查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最终,她只能带着疑虑返回静室,将水晶球的变化记录下来,并加强了阵法的监控力度。

这次短暂的邪气异动,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并未在学堂内引起太大波澜,只有柳清漪和周老先生等少数人知晓。但李昭然凭借愈发敏锐的灵觉,在柳清漪掠出静室的瞬间便已察觉。他悄然起身,立于窗前,望向那深沉的黑夜。

他能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暗流并未退去,反而在无声中酝酿。逆种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并未因阿贵的暴露和天师府的介入而退缩,反而更加谨慎,也更加危险。他们在试探,在寻找新的机会。

李昭然深吸一口气,夜风带着凉意拂过面颊。他闭上眼,文宫深处,那根古朴的石柱在黑暗中静静矗立,顶端的青莲散发着温润的光晕。李白剑魂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内敛而磅礴。那层“圣前之障”依旧存在,但他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

北辰不动,并非消极等待。而是在静默中积蓄力量,在黑暗中点亮心灯,在风暴来临前,将根基扎得更深!他相信,先生的三缄其口,淮安兄的孜孜探求,郑大富的机关守护,柳清漪的暗中警戒,以及学堂内这琅琅书声所承载的浩然正气…都是对抗逆种的力量!

他不需要急躁,不需要恐惧。他只需如北辰般,守中持正,不动如山!静待那风雷激荡之时,以胸中浩然气,掌中无形剑,劈开这重重迷雾,斩断那逆种邪氛!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但李昭然知道,破晓之光,终将刺破苍穹!而他,已做好了迎接一切风暴的准备。圣前之路,道阻且长,然心志已坚,前路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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