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声音刚落,林战便缓缓转过身。
月光落在他肩头,残破的衣角随风轻动,却再无半分狼狈。他的目光平静,像是穿透了眼前这具年轻躯壳,直视对方心底。“你还记得那晚递图时说的话?‘只要助我突破外门前十,资源管够’。”
云昊微微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你……恢复记忆了?”
“不是全部。”林战向前一步,掌心微抬,一道极细的金芒自指尖游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残月状符纹——正是那夜布防图上的标记,“但足够看清谁在背后推手。”
云昊脸色变了又变,终于低声道:“你不该查下去。”
“可我已经站到了门槛前。”林战收回手,金芒消散,“凡界武道有极限,而我的路不止于此。”
云昊沉默良久,抬头看向北斗方向,喃喃道:“你要走?”
“必须走。”
“去哪?”
“灵界。”
这两个字落下,四周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云昊呼吸微重,眼神复杂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那个他曾从街头救回、瘦弱不堪的孤儿,如今已站在凡界巅峰边缘,气息内敛如渊,不动则已,一动便是撕裂天地之势。
“你真打算孤身一人闯界?”
“修行之路,本就是一人踏血而行。”
云昊苦笑一声,忽然伸手拍上他肩膀:“当年我带你入宗门,只觉你眼中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没想到……你走得这么远。”
“若无你那一援手,我早已死在街头。”林战抱拳,躬身一礼,“此恩不言谢,记在心里。”
“不必如此。”云昊摇头,“是你自己扛住了所有苦难。我能做的,也只是给你一个起点。”
两人对视片刻,皆未再语。无需多言,彼此心意已明。
林战直起身,转身欲走。
“等等。”云昊叫住他,“宗门不会放你轻易离山。长老会已下令封锁传送阵,外门弟子未经许可不得出入核心区域。”
“我知道。”林战脚步未停,“所以我不会走传送阵。”
云昊望着他背影渐远,终是喊出一句:“活着回来!”
林战没有回头,只抬起右手,轻轻挥了一下,身影没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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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后山剑坪之上,剑光如雪。
风无垢一式《流云十三式》行至第九变,剑锋斜挑,寒光掠过石台,在青岩上留下三道浅痕。她收剑立定,额角微汗,呼吸平稳。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踏在落叶上几乎无声。
她没有回头,只是将剑尖点地,淡淡问:“来看我练剑?”
“来看你,也来告别。”
风无垢肩头微不可察地一颤,旋即恢复如常。她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林战身上。他衣衫虽破,气势却如山岳初成,沉稳厚重,再不见昔日羸弱之态。
“你要走了?”
“嗯。”
“去哪?”
“灵界。”
她静静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那里不是凡人能踏足的地方。界面压制之下,哪怕半步宗师,也会被天地规则碾碎经脉。”
“我的肉身已超脱凡胎。”林战摊开手掌,五指张合,筋骨间隐隐有金纹流转,“神魔血气淬体,寻常刀剑难伤。”
风无垢眉头微蹙:“可你终究还未真正跨入灵徒境,强行越界,风险极大。”
“留在这里,才是真正的死路。”林战望向远方天际,“我的记忆碎片在召唤我,道印也在指引方向。凡界太窄,容不下我要走的路。”
风无垢默然。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那一夜她在演武场外见过他与雷劫搏杀的场景——以肉身硬抗天威,断刀饮血,眉心隐现残月印记。那样的存在,本就不该被困于一方小界。
她低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通体莹白,刻有云纹剑印。
“这是我用本命精血祭炼过的传讯符。”她递过去,“若遇生死危机,捏碎它,我能感知你的方位。”
林战接过,指尖触到一丝温热。他没有推辞,郑重收入怀中贴身存放。
“等我回来。”他说。
风无垢终于展颜一笑,那笑容如霜雪初融,冷艳中透出几分暖意。“我信你。”
林战点头,转身离去。
走出十步,他忽又停下。
“风无垢。”
“还有事?”
“下次见面,我会更强。”
她握紧手中长剑,轻声道:“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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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木床,一只旧箱,墙上挂着几件替换衣物。林战走到箱前,打开,取出一块褪色的布条。布料粗糙,边缘磨损严重,上面还沾着些许尘土和干涸的血迹。
这是他流浪街头时唯一保留下来的东西。
他凝视片刻,将其缓缓系回腰间,一如当年。
接着,他取出那把断刀。刀身布满裂痕,银血已完全融入他的血脉,刀锋不再冰冷,反而隐隐与他心跳同频。他找来一块厚布,仔细包裹刀身,然后背于身后。
这把刀陪他走过最黑暗的日子,也见证了他第一次觉醒鸿蒙道印。虽残,却是他真正的起点。
窗外,晨曦洒落院中,照亮门前石阶。
他站起身,最后环顾这间住了三年的小屋。墙上还留着他初学剑法时划下的痕迹,床下藏着几瓶未用完的疗伤药,桌角压着一张泛黄的入门考核名单——他的名字排在末尾,墨迹淡得几乎看不清。
一切都那么旧,那么远。
但他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外门弟子。
他推开房门,走入晨光之中。
山风拂面,吹动衣袍猎猎作响。他一步步走向宗门主峰,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像在丈量过往与未来的距离。
远远地,云天宗山门矗立于云雾之间,巍峨依旧。两尊石狮镇守两侧,门匾上“云天宗”三字苍劲有力。
他曾仰望它,以为那是终点。
如今才知,它只是起点。
他在门前停下,回望宗内殿宇楼阁,心中无怨亦无恨。恩已还,仇已了,羁绊已断。
他抬起右手,轻轻抚过背后断刀。
然后,转身面向东方。
朝阳正从群山之巅升起,万道金光泼洒而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的影子越过门槛,先他一步,踏出了云天宗。